《花期已尽，岁月忽晚》十三锦年

20、第十三章 誓言不负卿

　　虽然是盼了许久的相逢，然而杨雅致却并没有在我这里呆多久。才不过两天，他便被家里的电话连番轰炸，我虽然极是失望，却也还是不得不告诉自己我应该理解懂事能识大体，到超市里给他张罗回家路途上的食物，并坚持送他进了候车室，又固执地要等着看他上车后才离开。杨雅致虽很无奈，却也还是不得不由着我。

　　坐在候车厅蓝色的椅子上，我百无聊奈地四处打量过往的旅客，见着什么奇怪的人，就会特兴奋地指给杨雅致看。杨雅致对我的行为表示费解和不赞同：“你们女孩子怎么都有这么一个通病，这么八卦？”我还来不及反驳，又见他悄悄指了指刚从我们面前走过的挺着巨大啤酒肚的中年男子问我：“如果以后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还会不会跟着我？”

　　我低下头闷笑，杨雅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不管是多久以后，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也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终究还是你，而我，也依然还会坚持着最初的爱恋，等在原地，不离不弃！可是这些话如果真要说出来终究显得太过肉麻，所以我是断断不可能说给杨雅致听的。因此，当杨雅致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低头把玩一直捏在手里的他的学生证和火车票，从而掩饰心里的那份小小的悸动与羞涩。但是，杨雅致学生证上的证件照却让我破了功。照片上的他比之于高中毕业照要成熟了一些，而毛刺刺的头发和淡青色的胡茬子却也让他更显邋遢了一些，虽然少了平日里的干净清爽，却是更添了一份平和随性，这样的杨雅致，少了那种漫画人物的不真实感，显得更贴近于现实生活，也让我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一些。

　　杨雅致见着我笑，有些愤懑，也有些小骄傲：“笑什么笑？不觉得这样很有男人味吗？算了，不指望小姑娘你能懂！”

　　其实我想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的，可那时的我在他面前总是会很神奇地在某些时刻产生一些神奇的别扭羞涩感，以致于我总会脱口而出一些让自己事后恨不得抽自己大耳刮子的不合时宜的话。例如现在这一刻，我就自以为很幽默却很不合时宜地“吃吃”笑道：“哪来的男人味啊？我怎么就只见着你那傻不啦叽的样子了？”话音才落，我就恨不得赏自己几大巴掌：说两句甜蜜的话有那么难吗？不这样别扭会死吗？沈泳思，你可以再蠢一点的！

　　杨雅致乘坐的这趟列车已经开始检票，我将他的车票和证件放好。拉开包的时候瞥见那条不似线团却用地似线团的围巾，我难堪地扭过头，实在是不堪入目啊。在宿舍，当我不顾我的老脸，颤抖着掏出这条围巾时，全宿舍的惊叹不绝于耳。杨雅致扯扯嘴角，淡定地接过，冲我咧嘴一笑：“虽然是有一点丑，但我好人做到底，勉为其难地接收了算了。”

　　我扭捏着递过，心下却极是坦然：我不就是编织这方面差点没，除了这，我还是蛮有贤妻良母的潜质的。

　　眼巴巴地看着杨雅致的背景消失在站台后，我又独自在候车厅里坐了好一阵子才起身返校。虽然送走了他，可心情却还是很好的。五月底的城市暑意已经很浓重，风里几乎再也寻不着春天的气息，可是因为杨雅致的到来，这个城市却又似乎凭添了一分春意。

　　我步履轻快地回到宿舍，早想逼供的三人见着我便迫不及待地开火。

　　云妆伸出纤长的食指冲我勾了勾：“老实交待，这两天晚上有没有天雷勾动地火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我剜她一眼：“八卦者，死！”

　　翩翩冲我眨眼，一脸奸笑：“小四儿，没有想到你家杨雅致的小模样儿挺俊地呵，前天你俩一走，咱班的女生都跑我们宿舍打探消息来了。你可得把他看紧点儿喽。我说这么一优秀的物种怎么就偏被你这姑娘给勾搭上了呢？”

　　倪洁沉思：“好猪都被白菜给拱了。”

　　我脑子一热，不合时宜地短了下路，接口道：“……不应该是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吗？”

　　话音刚落便觉不对，一看倪洁，果然是一副正中下怀的小人得志样：“你这算是承认你自己是猪了？”

　　我知自己被她给绕了进去，一时有些语塞。云妆看不过，开口解围：“好了好了，别越说越过分了，什么猪啊白菜的，我们家泳思和她家杨先生分明就是天生一对儿嘛。看看人家天蓬元帅都是为嫦娥而生的呢。”

　　分明是解围的话，可这话真是越说越不对味儿了。我正琢磨着怎么反击，翩翩这傻姑娘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对，我们小四儿明摆着就是嫦娥嘛。不过三三你的嘴也忒刻薄了点，他家杨先生那俊眉俊眼儿的怎能说是天蓬呢？就算不是后羿也应该是一吴刚啊。”

　　听了她这番话我忍不住抚额，这人怎么就这么缺根筋呢？云妆修眉一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冯二你怎么还这么蠢？我的意思是，小四儿是天蓬。”

　　在三人的哄笑声中，我恨得咬牙，若不是因为双拳实在难敌六蹄，我非得把她们一个一个揍成喇叭花不可，看你们还嚣张！

　　杨雅致回家后，每一天总会打上一两个电话，且一聊便是一两个小时。用云妆的话来说，就算一座珠穆朗玛峰已经被我俩侃成了吐鲁番盆地了。这天刚挂完电话，见云妆在一旁上网，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看着屏幕出神。

　　云妆看了看我，漫不经心地问：“怎么魂不守舍的？吵架了？”

　　我凝神，告诉云妆，杨雅致将我俩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家人，这会儿正催我要照片。

　　云妆诧异：“那不是很好吗？你愁眉苦脸地干什么？”

　　我心里颇有些烦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可是，我没准备好啊，我连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你说，如果他家人现在看了照片后认得了我，以后万一我和杨雅致又分开了该怎么办呢？要是以后不小心见到了，那不是很尴尬吗？”

　　云妆听了我的话，极是不可思议：“你怎么就想着你们会分手呢？你就不能多想点好的东西？你是不喜欢他还是不相信他？”

　　云妆的话让我有些想要发笑，我本没有那复杂的想法，这些无非就是我自身的一个习惯，即以最好的心态去迎接最坏的打算。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我爱了杨雅致那么那么长的时间呵。我也相信杨雅致，相信他当时必是真心想要让他家里人知晓我的存在，我不相信的，只是这年少的承诺。我们毕竟都还太年轻，无法对我们作出的承诺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承诺本就是一封无效信，更何况是年少轻狂时分许下的诺言？谁若是先信了这承诺，谁就已经先输掉了爱情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虽是知晓这个道理，可自己的心却还是不可抑止地因这份承诺而感动欣喜，这是不是也早早地预示了我会先输掉这场我和他之间的爱情持久战？

　　聪慧的云妆悟得我的意思，禁不住拧眉：“泳思，劝你一句，人如果太过清醒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你该少想一些，把你和杨雅致的感情看成一个美丽的童话就好。”

　　我伸出食指，冲她摇了摇，说：“这话你就说错了，我们最不应该信的，就是童话里所描写的那些美好爱情。童话其实最邪恶最黑暗了。你想啊，就算再英俊的白马王子最后也会长出啤酒肚，再漂亮的白雪公主最后也会胸部下垂。《灰姑娘》的故事告诉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是不靠谱的，故事里虽然让他们Happy ending了，但结婚后呢？他们最终会发现其实他的世界观并不相同人生观也十分不一致，然后就会开始出现第三者和婚外情，再有可能还会加上不孕不育婆媳关系恶劣，于是婚姻就咔嚓一声碎掉两人就可以say goodbye了，戴安娜王妃不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吗？还有《丑小鸭》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崇尚的其实就是尊美贬丑，你是天鹅高贵漂亮才会被人捧在手心，一旦你成了丑小鸭低贱鄙陋，那就只能永远被人踩在脚底。《海的女儿》教育我们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妄想，如若不然，就会陷入自我毁灭万劫不得。所以你们看这些童话哪一个不黑暗了？冯二你更要记住了，没事少做一些白日梦，那些都不着调。”

　　翩翩愕然：“怎么扯到我了？关我什么事？小四儿你太愤青了。”

　　我再次摇手指：“错，我这不叫愤青，而是认得清楚现实。”

　　倪洁叹息：“小四儿这是太过于缺乏安全感，谈个恋爱都要防这防那的，我看着都觉得累。”

　　我对她的观点无法苟同，立马否决：“你们又说错了吧？我只是说我明白这个理，可我对我家杨雅致肯定是痴心一片绝无二心的呀，我的心意那是天地为证日月可鉴的……”

　　三人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嬉皮笑脸，纷纷操起枕头暴力招待。而彼时沉醉于甜美心情的我根本无法预料，杨雅致竟是我这一生最为致命的毒，也是最不能妄求之人，因其只需碰一次，便从此沉沦，无法戒除，只至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