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记》几夜

3、第3章

　　夜幕低垂。
　　窗外隐约传来婉约的丝竹弹唱。

　　刘仪呆了半晌，忽觉有些不忍。
　　犹豫再三，终于又把人给翻回去，仍旧让他像原先那样仰面躺着。
　　经过这么一折腾，小倌儿身上的衣裳早已不能蔽体，斑斑驳驳的伤口坦露在布料外面，形状很是凄惨。刘仪看不下去，就叫了人进来服侍。

　　万花楼的下人早被遣散了，改由王府自己的侍卫在外间伺候着。刘仪就从里面挑了两个面善的，叫他们给香山处理伤口。

　　北静王府的侍卫都是从御林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只需一眼就知道大概。其中一个侍卫给刘仪行了个礼，恭声道，“回王爷，这位公子伤势太重，怕是要用金创药。属下们出来的急，并不曾带在身上。”
　　刘仪一挥手，示意他们回去拿。两人不敢耽搁，忙领命去了。
　　侍卫前脚刚走，忽听床上有人低声呻吟，刘仪心道，“莫不是醒了？”

　　香山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前面一片模模糊糊的光。
　　这是在哪里……？
　　不像是在地牢，地牢里没这么亮，也没这么干燥温暖。
　　想动…却动不了。身体没了知觉，四肢百骸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隐约记得似乎有人打了他，拿鞭子抽的，也有拿脚踹的。
　　他还记得有人……
　　他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心底一片死寂。
　　死了吗？死了罢……

　　忽然有人过来温柔地扶住了他的头，然后有股甘冽的清泉流淌下来，渗入他的唇角。
　　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他像沙漠里干渴绝望的旅客，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这源泉，仿佛这是一切生的力量。
　　那人轻声地在耳边安抚他，“慢点喝，别呛到了。”
　　是谁？这是谁？！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好久没听过温柔的声音，难道终于脱离了苦难，与他们团聚了么？！
　　他这样狂热地想着，眼睛忍不住也湿润起来。
　　终于，体力不支，又一次投入到混沌的世界之中……

　　刘仪抱着那人发起了呆。
　　只是一时心软，想给他口水喝，结果就被狠狠抱住了膀子。
　　刘仪皱眉看着那双满是血污的手臂，又瞧瞧自己身上的华服，心里毕竟有点嫌弃。可看他渴成那个样子，终于还是忍了下来，还好心提醒那人喝慢点，别呛着了。
　　谁知那人听了这话后居然浑身颤抖，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也亮了起来，看得刘仪心里直发慌。

　　“娘……”那人虚弱地低唤了一声，然后又晕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北静王的心中就是一动。

　　刘仪把他放平了，想了想，站起身来，向外面扬声道，“林侍官何在？”
　　林治一直在外面候着，此时听得他召唤赶紧进来请安。

　　刘仪吩咐道，“拿我的牌子，去请沈太医过来一趟。”
　　沈太医平日里常在北静王府走动，刘仪和王府内眷们若有身体不适也都请他诊治。此时刘仪能想起来的也就是他了。

　　林治头皮一麻，拱手道，“王爷，请沈太医倒是无妨，可这里怕是不太方便。”
　　刘仪这才想起，此处乃是万花楼，哪有请太医来妓院诊病的道理？一时倒也有些尴尬。
　　林治看他犹豫，忙接着说：“王爷，不如先找位民间郎中给这位公子看看？”
　　刘仪正中下怀，林治就领命下去了。

　　郎中来得很快，林治办事一向很讲效率，这也是刘仪喜欢用他的道理。
　　方子拟好了，刘仪便吩咐人下去准备煎药不提，这边外伤的金创药膏也到了。

　　林治向刘仪行了个礼，“王爷，夜已深了。您是否要休息？”
　　他看刘仪有些犹豫，又道，“属下已安排专人给公子上药，夜里也有人看顾。王爷请放心。”
　　刘仪点了点头，林治忙吩咐侍从将隔壁的厢房整理出来让王爷安寝，另派人手在门外护卫。
　　一干人等井然有序，万花楼竟隐隐显出一派北静王府的作风来。

　　刘仪临走前忍不住又去看了眼那人，还特地嘱咐林治上药的时候要小心后面的伤口。林治心领神会，忙点头称是。

　　“还有，”刘仪冷了脸子，“叫人把那个老鸨给我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