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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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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完忙后,芒生理直气壮地又来了。依然带着酒,酒精在眼睛里燃烧着,猴急地地寻找着能够浇熄的水源。
来者不善。我惯于以不变应万变:“那天的事,多亏你。”
“不算什么。”芒生不屑一顾:“这样才对,有什么事尽管说,别弄的那么生分。B城咱哪儿没有朋友门子?”
“过后不用请他们客吗?”
“他们都是下边的小虾米,请他们掉价。跟他们的上司一起吃过饭的,他们算什么?那两个人跟你什么关系?”
“朋友。”
“我的妈呀,挺野蛮的,满嘴脏话,真是人堆里混的。看你文文静静的,怎么有这样的朋友?”
“做人不能只重形式外表,心眼坏的话我也不会交。”我看着他的电话:“换了?上次好像是松下的。”
“这是儿子的,我们爷俩经常换着用。”
怪不得呢,上边还贴着贴画,花里胡哨的。
“都是小孙女弄的。”
记起来了,他的儿子已经成了家。
“哎,你喜欢什么手机?”
“三星的。”
“喜欢翻盖的还是什么?”
“我对这个没有研究,要真的选还是觉得翻盖的好,小巧玲珑。”
“这两天他们要请我,还要送东西。我看到时候给你要个手机。你的电话也好换了,怎么买海尔的呢?又不是专业做手机的。”
“能用就行。”我笑笑:“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有意思,别的女人想方设法要男人送东西,你倒好,白送都不情愿。为什么?我就是看你顺眼,愿意送你。”
我只是笑,因为没有兴趣跟他交谈。
“等我公司办好了,你去给我做秘书行不行?”
“什么秘书?”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我又没学过文秘,根本就是给你添乱子。”
“不会不要紧,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会当第三者。”
“不会的,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什么不明白?不会叫你受屈。凡事我会安排,名分还是要给你的。我说过,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我不需要保证,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嗯,女人太要强了不好。有个能干的老公,自己不就轻松了?”
“我不想给人增加负担。”
“别说见外的话。我愿意行了吧?”芒生抓起我的手,摩挲着,突然压低声音:“求你件事好不好?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舒服,但是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心里开始冒冷气了。
“让我抱抱你行不行?没有别的意思。”
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近乎涎脸的男人,我有点无奈:男人等于无赖。早就知道他有想法了,他的许诺不是无目的的。
“年轻真好!”抱着我的身体,他喃喃自语:“我能摸摸吗?我有数。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嘴里这么说着,手却机灵地拉开了我背上的拉链。
他的手特别燥热,所经之处仿佛有热流涌入身体里。
我竟有点喜欢了。
“是不是处女?”他舔我耳垂。
“这年头还有处女吗?”这么弱智的问题也问得出口。
“第一次给谁了?”
这个问题很无聊,我不想回答。
“那就是男朋友了?他知道你干这个?是不是因为你干这个才散的?”
无聊又无耻。
“没想着再找一个?”
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不孤单?”
“不觉得,从小就不喜欢热闹,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挺好。”
温暖覆上了前胸。意识被暖流冲得近乎涣散了。我不喜欢他,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附和了他的引导诱惑……
刺耳的电话铃声中断了纠缠。
匆匆忙忙地整理衣服、床单。
芒生大声咳着走了,临走不忘叮嘱我:“不要再给别人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我扯了一大把手纸擦擦下身,两根手指夹着油瓶下钟了。
小姐房里多了一个妖精,辛苏竟然来了,正在大声说笑着,一边吃着秋蓬的麻辣烫:“饿死了,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喝了一肚子酒。这里头可真够隐蔽的,想出去一趟还真不容易。等明天我得多带些吃的来,买斤煎饼,炒俩小菜,卷着煎饼吃。哎,能不能打开空调?你们不觉得憋气?”
“地下室都这样,习惯就好了。”丁宁也不玩牌了,只管看她:“你这一来我们就没点钟了。开钱可得请客啊!”
“没问题,不就吃饭吗?”辛苏历来率直:“给你找个鸭子都没有问题。老板也太省了,三十多个活人挤在这么一个鸟笼子里,就不怕出人命?跟集中营、渣滓洞似的。”
丁宁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她注意旁边人的表情,并趴她耳朵边嘀咕了一句。
“他?”辛苏竟然变了颜色,然后讪讪地笑:“不会吧?我拿提成的,又不是他的员工!连话都不要人说了?要说起他,我知道,那可不是个东西。什么坏事都干得出,狂得不行。我倒没见过本人,听的倒不少。从他手里过的小姐数都数不清。看顺眼的怎么着都行,不好,连骂带打,往死里打,活不是个玩意儿!女人再怎么着,男人也不该动手,真是下三滥!”
“说话小心,到处是眼线。”丁宁吐着烟圈,悠悠地说。
服务员来叫钟。
“不在。”几个小姐异口同声:“还点钟呢,都点回老家去了。”
“她们说什么?”辛苏对什么都好奇。
“哦,中奖了,回家坐月子去了。”
“这里头也搞这个?”辛苏兴奋了:“多少钱?”
“谁知道,又没明码标价,私底下的交易。二三十块干□□的多了。”丁宁一副久经沙场的镇定:“五十块就能干,跟来不及似的。”
“我靠!”辛苏惊讶地叫:“真是轮船。”
她管贱(舰)叫“轮船”。
“怎么不会?”秋蓬冷冷地说:“我先前给个老客人做,他跟我说的,他每次来都在烟盒里带五十块,签个按摩的单子,打一炮。还不止一个小姐愿意干呢。还有个台湾老头,就是以前老是点蒙古小妹的那个。也光签按摩单子,不过给的小费多,还是美元,每次都是三十美元。蒙古妞从他身上赚老了。”
“话又说回来,谁都不用说谁,谁也不是清白的。别看那几个南方的成天飞扬跋扈地,什么事不干?你以为她们就那么大魅力,每次碰到刺儿头别人对付不了偏偏她们能应付?为什么?豁出去由着人家摆弄呗!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丁宁一向对南方的有偏见。
“真不可思议,这里头价格这么低!我们恋歌房小姐要出台,没有三四百谁干?”
“要这么说可就没谱了。你没看见公园里头的下岗女工,二三十就干。她们愿意啊?叫不上价去。就这样那些臭男人还要挑挑拣拣呢。她们倒想跟嘉年华的小姐一样价钱呢,可能吗?容貌是女人的阶级,这是真理。”丁宁慢条斯理地说。
“还有更少的呢,先前你没看报纸上登的?一个工地上出了个事,有个老女人专门给民工们服务,一次五块。”有人插进来。
“那还不得累死?”辛苏叫:“五块钱还不够一斤猪肉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薄利多销,生意好得很。”
“怎么能这样!”辛苏直撇嘴。
“饿死事大,失节事小。”丁宁语调苍凉:“还不都是给逼得?自己饿死不要紧,一家子老小你忍心看着他们挨饿不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一代的难处。五十来岁的算是逃出来了,有国家养活。我们就不行,上有老,下有小,想喘口气都不行。上山下乡、□□、□□,全赶上了。以前为了能进工厂,托关系,走后门,费了牛劲,这眼看着要熬出头了,又碰上了下岗。想哭都没有眼泪了,没人可怜你。跟谁告冤去?要不然老人说的好,这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要不怎么孩子一出生就哇哇哭而不是哈哈笑?”
“所以,没有什么好争好抢的。”我跟着说。
“所以,还是要趁着能动弹的时候赶紧逍遥。人生在世,吃喝玩乐。”辛苏感慨万千。
“净胡扯!”六哥插上一句。
辛苏缠上了他,非要追问他有没有找过鸡。
“真是废话!”安徽妹子口舌快:“这就好像问是不是处男一样。家花不如野花香,摸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什么感觉都没有。是不是啊,老六?”
小姐们跟着起哄了:“成天泡在女人堆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算吃上三颗伟哥大概也没有效。”
“哎,六哥,给你打个飞机吧?”
“滚吧,六哥还需要推油?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
六哥嗷地叫了一声,大声呵斥。混乱中不知哪个在他裆下抓了一把:“一个个地都不要脸了?别说客人举报,我看你们的确有点问题。”
他气咻咻地骂。
没人理会他,大家又扯开了伟哥。
“现在市面上的伟哥都是假的,真的厉害着呢。我朋友的朋友有一次吃了一颗,连搞了六个小姐都没能放出来,最后没法只好送医院,放了血才好了。”
“没用的男人才吃伟哥呢,我老公就能一个晚上七次。”有人炫耀。
马上就有人奚落:“怪不得那么大岁数了两个人还勾肩搭背的,敢情是尝了甜头了。”
“你懂个屁!夫妻和谐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性生活要和谐。”
“那也要控制着,看看你老公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他本来就那样。瘦人比胖子厉害。没听说吗?粗大粗大,老娘不怕;细长细长,老娘投降。”
“是这样的。”有人附和:“我就给一个特大号的做过。你猜猜,他的那个玩意儿有多大?我手都握不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老婆。”
“也算是稀罕物了,没跟他干一炮?”
越来越下流了。好在六哥出去了,少了一顿痛骂。
“最厉害的还是那种斩腰刀,哪个小姐碰上这样的算是倒了楣了,不把肠子捅出来才怪!”
六哥又出现了,找我的:“点钟,1818房间。”
声音不高,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房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1818?”谁小声重复着。
接着,满堂躁动。
1818是唯一的贵宾房,光包房费就四百,说白了,凡是进去的都是做大活的。东北人叫大活,专业术语叫欧式,通俗叫法叫出台,直接点就是卖肉。据说里面豪华得很,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六哥身后出去:“谁啊?弄错号了是不是?”
在这里,没有名字,所有的技师都称呼编号。
“就是你。”六哥十分肯定。
还没进门就听见秦若凤的骂声了。
才刚悬着的心扑通落了地。
房间灯很亮,像是手术室。习惯了昏暗生活,乍接触强光还真受不了。
里头有四个人,清一色的小哥,精干,帅气。都不是善茬,胳膊后背上描龙刺凤的。
“还认识我不?”若凤扬着眉瞪我:“还记恨着?”
我笑笑。
“杀两盘怎么样?老六,弄壶好茶来。”
又骂那三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什么?”
“什么意思,凤哥?不光是下棋这么简单吧?”他们调侃他。
“别胡扯啊,她要是发飙,我可不管。”
说到这里看着我笑笑:“不愧是姓韩的,一旦生气,果然冷飕飕地。”
“还挺厉害的?看来凤哥碰上对手了?好了,不打搅你们了,我们去按摩。哎,小妹,你们这里谁工夫最好?”
“都挺好,就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我客气地说。
“还是南方的吧。东北的说什么都不能要,太野了。我吃过东北人的亏,现在一听到东北腔就头疼。”
另一个问:“这里就有推油按摩?也太没劲了。”
“你想干什么?”若凤斜着眼睛问。
“推油有什么意思?花架子。直接干多痛快!”
“你要死也不挑挑地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在我这里胡来想害我是不是?”若凤的架势像要动手。
“说着玩嘛,值得生气?”那两个人连忙和事,叫嚷着要挑小姐。进来一个,不好,换下一个。换了大概五六个,辛苏慢慢腾腾地进来了。
“好,就她了!”三个人几乎同时拍了板。
“干什么?”辛苏吃吃笑:“我又没长三头六臂。一个一个来吧。”
看三人的模样,恨不能当下扒光她的衣服似的。
“你们看好了,也不问问我看没看好?”辛苏乜眼扫着三人。
“你还真有个性啊,咱们还从来没听说有小姐挑客人的。”
“没听说?我这不是说了吗?”
“我喜欢。”一个夸张地拍手:“咱俩谈对像吧?”
“你别听他的。”另两个嚷道:“他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小心,他老婆厉害得很,出了名的。这么漂亮的你也敢要?你能看得住?哈哈,看来咱得多准备几个箱子。”
“怎么说?”
“好给他装帽子啊,绿帽子。”占了上风的两个得意地大笑。
若凤不耐烦了,撵他们走。一群人挤进了隔壁的房间,阵阵笑声不绝于耳。
“把门关严了,真叫他们闹腾死了。”若凤吩咐六哥:“你给海上打个电话,把明天的事安排一下,看看有多少人过去,留下值班的,统计个数。”
“车怎么安排?自己去还是公司的车送过去?”六哥躬身问。
“有愿意自己去的不管,别的就用公司的小巴。”
“老秦,你们在干什么?”又是那个嗓子眼里总是堵着口痰的老男人顾老二。
“你怎么又来了?还真把我这当成根据地了?”
“不是,我把这当成第二故乡了。”顾老二的一身肥肉瑟瑟发抖:“老六,你们刚才说什么?”
“哦,明天三八,打算给妇女们过个节。”六哥转身去了,不一会回来报告说有十七个人去:“到时候秦总要不要讲话什么的?”
“有什么可说的?”若凤烦躁地挥手:“什么事你看着办就是了。别来烦我,看看,失三个子了。就当我死了行不行?”
“老秦最近心情不好?”顾老二大咧咧地叼了他一根泰山。
“还不都是健健那个白痴!”若凤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傻子早告诉他老实点,偏不听,叫个骚货三句好话哄出去了。他以为他是谁?分局到处在抓他,这个时候还替人出头,不是找死吗?进去也不要紧,咬死口谁能拿他怎么样?那个傻子,叫人家一诈唬就说是给我办事。分局的来找了我好几趟,肮脏死了!你说说,这是什么事?为前年跟姓梅的抢工程弄得他一个手下残废,分局的这两年老是想抓我小辫子,还没抖擞干净呢,又冒出这么一档子事!”
顾老二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什么女人值得这么冲动?”
“听说是个大学生。狗屁大学生!大学生就干净了?干净的就不在恋歌房混了。”
我心一动,再听他们说那家恋歌房,忽然明白了:替锦绣出头的小哥真的不单纯。
“你好像很恨那个姓梅的?”我问他。
“有我没他!”若凤磨牙霍霍:“既生瑜,何生亮,知道哪来的吗?”
“《三国》啊。”
“嗯,就是说我跟他的。”
顾老二越发不自然了:“小时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成了仇家?”
“我现在才完全明白了,我跟他肯定从前世就是死对头。现在想想,从小他就跟我过不去。”
敢情还是老相识,敢情男人也不全那么大度。
“念书的时候他老是不跟我一伙,什么事都老早躲得远远的。真是个南方蛮子,精明死了。”
“你说的,他是不是叫梅夕雾?”
若凤颇感吃惊:“你知道?”
“听朋友说的。听说他挺有道行的,不过好像挺低调的。”
“那是低调?那叫奸雄!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的底细?他老爹以前是文化局的,他是跟他妈改嫁来的。”
顾老二赶紧插上一句:“他妈是省里的画家。”
若凤打断了他的话:“再怎么出名还不是二茬货?”
“怎么这样说人家?”我皱皱眉。
“我说的不是实话?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村的,谁不了解谁?谁不知道他妈是为了爬起来才嫁过来的。我太清楚了,他后爹跟他妈哪像两口子!”
“死者为大,你恨他也用不着把气出在他老的身上。”我微微动气了:原来男人的心眼儿并不比女人大。
“哎,你怎么回事?当着我的面说他的好话?”
“我又不认识他,用不着讨好任何一个,我只说实话。有本事你就去跟他争抢,商场如战场,胜王败寇,能力不济就得敢承认,就像下棋一样。认输就那么难?非要死犟。”
“我哪里不如他?我可没依靠老子娘。”
“人家能依靠老的,那是他命好。人要成功,不外乎就这么几样: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爹娘,算什么英雄汉!你也用不着嫉妒。”
“就是就是。”顾老二对于我的话十分感激:“论风光,他可离你差远了。各人弄各人的吧,干吗非要挤到一块?”
若凤火腾腾地:“这是你的话,自己的妹夫当然不是外人。跟你说,要不是看在打小认识的份上,我早弄死他了!”
顾老二如同被痛击的落水狗似的,一声不敢吭了。
“真看不出,你是玩社会的。”我半是讥嘲半是生气:“跟你的棋似的霸道锋利。你要知道,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真瞧不上他飞扬浮躁的样子。
“你在念什么经?”他根本听不懂。
忽然想起饭馆里的那个人的话了。一个念了八年小学的人,怎么可能懂得老子的哲理呢?
见我不说了,他笑了:“神神道道的,谁敢要啊?”
六哥陪着小心进来叫我说有点钟。
“叫他滚!”若凤一嗓子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没看见正忙着?”
“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六哥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挣他这份钱我就垮了是不是?跟他说,再絮叨我废了他!”若凤骂骂咧咧。
“和气生财,我去看看。”一听吵我就烦躁,可能是从小受了父母吵架的刺激吧?
“谁叫你走了?”若凤瞪起眼睛的样子好可怕:“下棋就不是工作了?叫前台开单子,把账挂在我头上!”
“你这是说气话,存心就是叫人生气的。”我并未理他的咆哮。
“好好好,真好样的!”身后,若凤恨恨地却无奈地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