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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阑无奈客思家 ...

  •   “这是住在附近的,田震。”顾惜朝看着戚少商为了田震那副烧焦了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却偏偏要装的满不在意的表情暗自发笑,表面上却是顾公子特有的一本正儿八经。他这邻居生着这样一幅不寻常的面孔却喜欢虎着一副脸白天黑夜地到处闲逛,初见的人没有哪个不是吓得一声冷汗连话也说不出来,更有甚者竟是直接晕过去图个省事儿。

      戚少商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物,虽是来不及掩饰面上的惊愕,倒晓得为了免去照面的尴尬,直接把眼神递给了自己。虽是不屑那些陈旧的江湖规矩,顾惜朝怎么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物,既是主人,有些事情就算没什么兴致,也是不得不做的。他转过脸,忍着视觉冲击带来的不适,不咸不淡地向那一言不发的田震介绍道,“这是……”

      “在下姓戚,特来拜会故人。叨扰邻里,望请见谅。”说罢,还似模似样地向着那田震拱手鞠躬,那咬文嚼字的派儿竟让人怎生也看不出这人以前干过土匪的行当。

      “顾某倒是不知今夜会有故人相访,若是能够及早相告,必定大摆筵席相迎。”对于顾惜朝来说,或许有机会能够拆某人的台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此时此刻,这青衣的书生竟是一改往常冷冷清清的模样,笑得像一只计谋得逞了的奸诈小狐狸,惹得那平日里好像一向不问世事的田震都忍不住对其频频侧目。

      “这不是想着给顾公子一个惊喜?”戚少商看他笑得兀自得意,竟也不恼,反倒是顺着意儿把这出戏给唱了下去,“宴席倒也不必,倒是顾公子府上藏着的好酒,若是在下能够一饱口福……”

      “你肚子里生着吃酒的虫子么?”顾惜朝看着他摆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活像是好几年没闻到过酒香,只差留下那馋嘴的哈喇子用以明志,“我若是不给,你当如何?”

      “山人自有妙计,顾公子不会不知道吧?”戚少商也学他那扬眉冷笑的模样,哪知那两大大的酒窝好生碍事儿,哪有人一边自顾自地奸笑着扮冷酷一边露着圆圆的酒窝装可爱的?

      看来这两人老毛病又是犯了,一针锋相对地斗起嘴起来就看不见他人,怎么那旁边整个没吭声的田震在你们眼里已经不存在了么?

      “顾公子是有客到?”话音刚落,对面的屋内走出一妙龄的少妇,手里还抱着个半岁的婴孩,言笑之间,倒有一份卓然天成的气质。她朝那两好不容易停了嘴的人温柔地笑笑,拉拉自家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的丈夫,低声说道,“天晚了,我们也该回屋里去了。”

      那做丈夫的也不多言,只任由那女子牵着自己向屋里走去,临行之前还不忘用力地盯着戚少商看了一眼,似乎是别有深意的样子。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皱此刻正紧紧地拧着眉,也许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谜题,枯树皮似的脸打了几个弯弯曲曲的褶儿,看上去有说不出的骇人。

      “顾公子果然非同凡响,连比邻而居的都是这般真人不露相的人物。”待那奇特的夫妻二人进了里屋,戚少商忍不住轻声感叹起来。那人虽然一张脸被烧得面目全非,一身的内力却是瞒不住江湖里来来去去十几年的经验。或许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人士躲着什么仇家才隐居到此吧,既然人家不愿意多说,那也就无需过多地打听。江湖人,谁没有自己的难处?

      “是他们自己搬来的,”顾惜朝斜了一眼这厚着脸皮跨进自家院落的人,竟是完全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么,那份怡然自得的情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喂,你在干什么?”

      戚少商歪着脑袋把手里的灯笼调摆了个合适的角度,那小红灯上的蛟龙正懒懒地攀在青瓦木栋的梁子上,月落清华,点灯人家,倒是别是一番风情,“给你这屋子挂个灯笼,我觉得蛮衬的,你看如何?”暖色的烛火落在圆圆的酒窝上,闪闪烁烁的微光映着他的笑容更加明亮,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向着屋檐下端着酒壶的青衣书生招手,“你不上来一起么?”

      “汾阳竹叶青,”顾惜朝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反倒是抬了头认认真真地望向戚少商亮色的眼睛,子夜色的墨玉里像藏了千言万语,又像只是仅仅的一眼而已,“这儿不是连云寨,可没有大当家最喜欢炮打灯,怎样?”

      “有了这喝酒的人,还怕非是那边关的炮打灯么?”青瓦顶上,戚少商朝着那酒量不敢恭维,偏生酒胆好的吓人的知音举杯,“看顾公子这架势,是又想着让我洗干净所有的碗么?”

      “当然是老规矩,谁没醉谁去洗。呐,你说那会儿你也不是实在拿不出十五两银子,干嘛非得去给那黑心的高鸡血当劳什子的小二?”顾惜朝劈手抢过那人手里的酒樽,也不管这绵绵的汾酒合不合这灌饮的姿势,一仰脖子,那青铜的酒杯立马空荡起来。

      “呵呵,我那个时候,”戚少商停了杯,声音有着间歇的停顿,嘴角的笑意也变得稍微僵硬起来,像是不大愿意在此时此刻提及与那武林第一美女有关的事情,“当然在等红泪。”

      “哈哈,她盼了你五年,活该你去那破亭子里等着!”这人笑起来倒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吧,一向不愿废言的顾公子竟也开始喋喋不休地八卦起来,“怎样,现在总算是被你等到了吗?”那语气,那神态,也合了一个把酒的知己应该做的事情,举酒对月论红颜,古来的文人雅士大多不都是这样个样子的么?

      这样,总是没错的吧。

      “嗯,我们来年春天成亲。”戚少商看着那青衣的书生始终含了笑望向自己,说这话时,竟觉着有莫名的空虚。

      呐,你说,这冰凉的青翠液体怎能把人的心灌的如此滚烫?

      只是一会儿的时间,他就看到顾惜朝那双像是像飞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淡薄的雾气,朦朦胧胧地也看不真切,不知那漆黑眸子的主人怀了怎样的心情。他白玉色脸颊也是绯红绯红的,正和了当年所说那烟霞烈火的模样,鲜艳得让人心醉。几根修长的手指拽着戚少商怀里的酒壶,一副此物舍我其谁的姿态,而一向与人对酒当歌、从来不把喝醉当回事情的的大侠此时却是不敢松手,生怕这已然不大清醒的书生再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来。

      “恭喜,哈哈!大当家真难得,终于修成正果了!”谁说喝醉了的顾公子会变得迷糊?就算是此时此刻,那人耍诈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先是死死地拽着酒壶不放手,待到戚少商这厢无可奈何地松了力道却是毫不迟疑地五指一张,“啪”地一声,那可怜的酒壶立马落地摔了个七零八落,始作俑者者却是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谁让你跟我抢的?现在都没得喝了!”

      好几年过去了,这人也不知遭遇了些什么,竟还是这样一副心高气傲、不肯服输的模样。戚少商实在是没法跟个醉的稀里糊涂的人讲道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怕是在这人骨子里扎了根,改也是没办法改了,只好念着先想法子把他拖下屋顶再做打算,哪晓得这人却是那样不肯安分,竟然死死地赖在这房顶上晒月亮,怎么也不乐意随他一起下去。

      戚少商就算是有再好的脾气,也被这人的固执给惹上了火。发怒的狮子果然是可怕的,他也不多说,只是虎着打横脸一把抱起那个拼命抵抗的书生,施了轻功悠然落地,而后迈步便走向屋里。

      只是顾惜朝这人又哪里是肯安分听话的主儿?举了掌就对着戚少商劈过去,没想到被那号称大侠的土匪识破了先机,竟是一个反手把他的右手牢牢地扣了下来。顾惜朝不服,空着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枚闪着寒光的银针,想也不想便去扎戚少商的脖子,毫不留情。这般狠厉厮杀的模样,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几年未见的知音,而是那日日夜夜恨不得食皮啖肉的仇人。

      他想,他仍然是恨他的。

      恨他在杀局布好的时候跟他说什么“我没把你当朋友,我把你当知音”,恨他逃了千里却始终不肯干脆地死去让他能够安心地陪了晚晴,恨他在皇城决战之后竟对着所有人说“顾惜朝贱命一条,不值得取”。

      过往成昔,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哪样的恨来得更加深一点。而那些回忆的剪影,却像是飘落的雪花一样于他的骨血之中漫漫纷飞,让他念想,也让他痴迷。一如他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场铭刻他们生命里的千里追杀结束之后,维系着他们的,是否只有这刻骨铭心的深深恨意。

      他一刻都不忘地提醒着自己,无论何时,千万不能忘记这噬心蚀骨的仇恨,这或者是牵连着戚少商和顾惜朝此生仅有的唯一。

      他们之间,除了恨,还有什么,又能有什么?

      这原本对月酌酒两人说动手就动手,也不见谁有丝毫放水的意思,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手底来来去去过了几十下,始终是力气大的那个比较占便宜,况且这能三夜不醉的大侠比起那醉得面红耳赤的书生终究是来的清醒,实在没理由会输在对方那越来越无章法可言的招式上。

      说实话,顾惜朝从没料想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如此奇怪的姿势死死地扣着,偏偏那人力气大的紧,竟是没有办法挣脱开来。既然没有办法脱身,他便想方设法地在戚少商的怀里挣来挣去,显然是一副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轻松的心思。哪想得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那绾在发上的木簪突然“啪”地一声落了地,一头波浪似的卷发就这样随之散落下来,洋洋洒洒地披在那袭淡青色的布衣上,就像是盛开于原野之上的美丽花朵,在清亮的白月下闪烁着一窜窜动人的光。

      戚少商呆呆地看着这醉酒的书生摆了一副毫不自知的迷蒙表情望向自己,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拽着他胸前的白色衣襟,眉峰轻轻蹙起,面上的神色似是欢喜,又似是痛苦,那个时候,任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侠,一时间也觉得呼吸凝滞,心跳停止,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他问,偏着头,眼神熠熠地看着他,带了一丝不曾见过的天真表情。

      “嗯,你刚刚说什么?”他答,垂了眼,言辞闪烁之间扭脸过去,浸了一层从未有过的慌乱神色。

      “不,没事,谢大当家。”彼时千言万语意难平,却是笑付秋风,只道等闲变却故人心。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那夜花好月圆情难抑,然红颜隔万里,空帘怨问何时是归期。

      知音,知音。

      何若为知音?

      一曲清歌唱天明。

      衣染莺黄。

      爱停歌驻拍,劝酒持觞。

      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

      檐露滴,竹风凉。

      拚剧饮淋浪。

      夜渐深,笼灯就月,子细端相。

      知音见说无双。

      解移宫换羽,未怕周郎。

      长颦知有恨,贪耍不成妆。

      些个事,恼人肠。

      试说与何妨。

      又恐伊、寻消问息,瘦减容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酒阑无奈客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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