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番外2.1 ...
-
时日久了，两人意识到总打架也是不行的。
比如经常带伤参加集体活动、劳心劳力还会被直江信一和麻美姐念叨死，再比如某次两人打得正欢却被天野家的姑娘误以为是京极要对伊吹做些什么……不纯洁的事，差点儿把所有人都喊来声讨京极，这次的误会着实令京极临川伤心得很。
天野姑娘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就会露出一对儿可爱的梨涡，那明快的笑容是京极临川梦中经常出现的风景，他时常会想着如果那样的笑容属于自己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梨涡的主人却不再对他笑了，而是愤怒地瞪着他，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伊吹护在身后。
最后虽然误会解开了，伊吹那家伙也难得没有抓住机会嘲讽他，但是京极临川心里却迷茫了起来。
一直潜藏在脑海中的声音在问他。
怎么说伊吹也是个女孩子，这样成天和她打架真得好么？
京极临川有些烦躁，觉得这样的自己像是个坏人，起码这样的行为并不构成他所能炫耀的光彩，那么他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看那个家伙如此不顺眼？
在京极临川这么想着的时候，伊吹又给了他一拳。
……
那大概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动真格的打架。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京极临川自己下意识的躲避，还是因为伊吹为了之前的误会对他感到那么一点儿愧疚，总之两个人算是停战了，虽然这种突如其来的偃旗息鼓让直江信一等一众人十分不习惯，但大家还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以后的发展让他们觉得还不如放两个人到外面打架来得痛快。之后的日子里，两人渐渐从武斗演变成互相呛声，经常有运气不好躺枪的家伙变成其中无辜炮灰。
也许真得是两人喜好和憎恶太过于相悖，任何狭小的分歧一经产生就被迅速扩大化让人难以忍受，而少年少女又太过年轻，还不能够圆滑地避开一切争端，或者说，那样明快简单的日子如果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也过于可惜了些。
于是，任何简单的话题也能引起两个人的争论，比如甜食派和咸食派的斗争，比如雨天心情好和晴天心情好的斗争，再比如出门散步是先往左拐还是先往右拐或者是先跳一下再往右拐……
完全没有意义好么！直江信一曾不止一次地掀桌，却都被麻美姐制住住了，据京极临川目测直江老大貌似还很享受麻美姐的制止。
如果日子就那样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每天都能看到大家温柔的笑脸……直江老大会被麻美姐吃得死死的，还有伊吹那个讨厌的家伙，大概也能够挺胸抬头继续倔强地和他一直呛声下去吧。
开心了就大笑，难过了就坐在池塘边吹风用石头砸果子，纵使生活中还会出现别的磨难也可以抱着跃跃欲试的心去面对吧，直到他们都变成自己所希望成为的那种大人，去喝直江老大和麻美姐的喜酒，然后自己娶了笑容美好的女孩子，伊吹那个家伙最好嫁到不近也不是特别远的地方去，从此眼不见为净，她偶尔回来的时候，京极临川就会给自己的儿子指认说，看、那就是和你爹对着干了很多年的讨厌鬼，乖儿子你长大后一定要争气把她女儿娶回来，让她闹心死，唔，什么你说万一她生的也是儿子怎么办……
比京极临川的思绪还要快的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炮火。
那似乎是一种有魔力的神奇的东西，很快就将大地上的一切颠覆殆尽，从那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见过傍晚时分金色的霞光，以及那霞光中几不可见的浮动的微尘和女孩子们肆意天真的笑脸。
那种淡金色的柔软尽数被死亡的灰色所覆盖，山坡被炮火轰成洼地，青草香被浓烈的血的气息所掩盖。
世界变得嘈杂，他曾经很用力地去听，想要听到有人告诉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所谓的什么天人觊觎这块儿肥沃的土壤，也不是生命无常祸福旦夕这种空洞的不起丝毫作用的抚慰，也不是‘原因这种东西已经不重要了有时间不如去多救几个同伴’的务实派论调——他想不到因由，这种令人无法承受的变化为什么会降临在这片令人喜欢的土地上？为什么会降临在那些温柔又坚强的家伙们身上？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除了同伴们嘶哑的喊杀声和痛苦凄厉的呻吟之外，他于这片天地间奋力挥舞着刀剑，却没有听到除此以外的任何声音。
也没能救下任何想要救下的人。
不是没有疯狂过，不是没有抱怨过，不是没有责怪过自己的无用，可是空荡死寂的四野没有一个声音来附和他，甚至是附和他对自己的责备。
他盲目地在尸体中走着，希望看到还没有咽气的战友，这似乎变成了一种机械的行动，却被他赋予上全部的希冀。
很奇怪，那个时候再次见到伊吹的感觉很奇怪。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没有看到活下来的家伙就放弃回去的时候，伊吹爬在尸体上痛苦哭泣的背影就闯入他的眼里，如果不是太过于熟悉那个讨厌的家伙，也许他根本就认不出来那个侧脸满是血和泥的人是谁。
然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得很讨厌很讨厌伊吹。
否则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平静地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女孩子在危险的地方哭成那副模样？
他的脚像是僵住了一样，不能也不想再往前挪动半步，这种被定住了的感觉甚至让京极临川暗自嗤笑，如果此时天人杀个回马枪，他们岂不是都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这里，倒下去，变成整个亡灵之所的一份子，融入整片的黑暗之中。
得不到答案，连自己也救不了。
伊吹那个家伙也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来了，身边有许多断掉的刀剑，不知道其中哪一把是她的。感觉上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伊吹了，战场之上的时间似乎并不遵循这世间的法则，有时候一个小时的战斗像是要耗尽一生那样漫长，有时候几十年的生命会在几秒钟流失殆尽。
看得久了，他已经十分确定那个人就是伊吹，以前高高扎起来的长发现在几乎和他的一般长短，还凌乱的堆在脑袋上，难看的要死，往日挺直的脊背如今弯曲了，灵活的身姿如今陷进泥淖，神采飞扬的双眸如今被眼泪模糊，会毫不留情打过来的拳头如今只能抱着尸体歇斯底里的哀切。
有重要的人死去了吧？
京极临川努力回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似乎是战争还没有这么激烈的时候，他看到伊吹居然也跟他们一起来了战场的时候很惊讶，他愤怒地走到伊吹的面前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伊吹这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目光，继续望着原来的地方。
那个眼神似乎有些悲伤。
京极临川注意到她看的方向就是被他们所有人称作家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隔着炮火和死亡，就算只是几天的行程，也遥远地像是另一个世界。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
“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女孩子，不配和你们一起战斗，不配以这样的方式来守护自己的东西？”
“你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就算你不爽得要死也不关我的事情，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的想法。而且，走到这里是我的选择，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也不会为谁改变自己的决定，所以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我自己的命运，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想办法去改变的话，又凭什么、寄托给谁呢？毫无烦恼与痛苦，大概没有人会不愿意过那种生活吧……我也一样，可是即便我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怨天尤人。”
“京极，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你手上。”
“交托到你们手上。”
“那样的话……也太卑鄙了。”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的话，就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人来看吧，别去考虑什么男女之分，那是太遥远的事。”
京极临川不记得当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伊吹那个过于波澜不惊就好像一切理所当然的神情。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觉悟？那个家伙到底一直抱着怎样的心情？生长在怎样的环境里？为什么而努力生存着？京极临川从来都不了解伊吹，就算再困惑也不觉得有要去了解的必要。
后来的后来，两个人几乎便没有再见面了，京极临川偶尔会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一些关于伊吹的消息。
比如，伊吹所在的地方又有多少人死掉了；比如，以前一起玩耍的小阿修跑去给伊吹送家书再也没有回来；在比如，伊吹所在的军队全部阵亡无一人生还。
京极临川不悲伤，却也没有喜悦。
一直到很久以后，京极临川已经想不起来伊吹的脸，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他的敌人从天人变成幕府，甚至有段时间走投无路不知道责任的源头在哪里，有一样东西，他始终没有放弃过。
姑娘们在阳光下肆意的笑着。
为了那些笑容能够取代泪水与哀伤再度绽放，为了女孩子们都能过上自己所喜欢的生活，能够自由地成长、做自己喜欢的事、恋爱、结婚生子、被婚外恋、被熊孩子们气个半死、也许能够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到最后带着笑容死去。如果女孩子们都过上了这样的生活，他和他的同伴们所做的事，所流的血，所找不回来的年岁，大抵便不是毫无所值的吧。
就算是一辈子为了琐事烦扰也好，只要不向那个家伙一样，视欢笑为奢侈，视痛苦如常物，就很好。
那个家伙……？
--
他从没有想过那个家伙会再次出现，完全没有。
久别重逢再见故人的喜悦？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直江老大，怎么会有那么天真而毫不设防的想法。
更何况，和她在一起的人，比她还要危险。
京极临川心里惊讶地要死，转念一想却又是理所当然的可能性。
理所当然，是个无比适合那个家伙的词。
咲夜。
京极临川很容易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和咲夜一样，他对回忆过去也没有一点儿兴趣，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咲夜不要出现，那个讨厌的家伙只要好好地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就可以了。可是，并没有所谓选择的机会存在。
伊吹……如此厌恶着过去的——连名字都抛弃了的——这个叫做咲夜的家伙，再次出现，是为了什么……？
曾经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为他人改变的那个家伙，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对那个成天叫嚣着破坏的高杉露出……那样的笑容……
刺目地要死。
讨厌得要死。
那个家伙明明很痛苦，明明看起来不稳定地像是要瞬间湮灭在黑暗里，为什么还能不合时宜却又理所当然地笑出来。
是白痴么？
还是像飞蛾扑火似的在追求什么？
如果那个家伙不是女孩子的话，真想狠狠一拳将那个笑容打碎，然后看她歇斯底里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这样他便可以有立场走上去，大声骂她是个逞强的白痴，然后让她滚着去寻找自己应有的生活，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在阳光下肆意地欢笑歌唱、生老病死。
如果看不顺眼，就上前给对方一拳，他和那个家伙大概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关系。
但即便只是这样，他想看到所有女孩子发自内心地微笑这一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于是，在那个自称利加的天人找上门来寻求“合作”的时候，他居然平静地答应了。如果真得能停止那些不加区分的毁灭，了解漫无目的的痛苦，让那个家伙起码不再被愤怒驱使，不再冷笑着抹杀掉生命本身。
有些人纵然该死，也不再是那个家伙的责任。
为了最终能够诞生在阳光下的笑容，即便要他粉碎掉那个家伙所在意的仅剩不多的一切，即便要他抹杀掉那个家伙的生命。
他也必须，一路走下去。
京极临川闭着眼，他似乎能够看到旧日山坡上那棵繁茂的果树，清澈可见游鱼的池塘，似乎能够听到风中飘忽的笑语，西瓜被打碎的声音。
至于那些在夕阳霞光中令人微醺的笑容，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京极临川虔诚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番外2.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