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梦醒时分》黄安安

1、 一 恐怕再不能为一个男人付出至如斯境地

　　凌晨三点半，我还在执拗的练歌：王菲的约定。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唱任何一首歌了，让一个乐盲登台献唱，这绝对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奇迹之一。
　　那么，来来来，让我们鼓起巴掌恭喜李莫非先生，他做到了。
　　粤语和高音，乐盲出丑两大因素都具备了，只差上台丢人现眼，我还在垂死挣扎。
　　哪里有睡意朦胧这回事？我脑子里只剩下李莫非那句话——“林荫，你和我合唱首歌吧。”林荫，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你的脸皮已经厚道无极限了，丢不丢人无所谓，李莫非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让他被人笑话。
　　我们究竟会为什么爱上一个人，这个问题我连想都来不及想，就被拖入了这个漩涡。我究竟是爱他的样貌，还是爱他的人品，抑或是什么都不为，只是单单因为他是李莫非？算了，你到底要闹什么，都到了这个关头了还东想西想，你神经难道真比面条还粗？！我大声唱了最后一遍，将杯子里剩下的黑咖啡一饮而尽，痛痛快快的上床睡觉。
　　李莫非，我很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什么都是为你，只是不对你说，你会不会了解我的心意？
　　我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和我同住的人，他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有人在敲门，我小心翼翼的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去开门，是一张有着苍白颜色的雌雄莫辩的面孔，他或她连声招呼也不打就闯进来，心安理得的睡到了我的床上，我刚刚躺过的位置。之后，他们牵着手离开，只留给我一个美好的背影就默默地消失在了我的梦里，再没回来。国王来接我，说他的儿子死了，死前把我托付给他，要我和他回王宫。王宫的女人头上都戴着大朵大朵的鲜花，只有一个女人没戴花，她梳着齐耳短发。
　　我跑到她面前，问：“你为什么没戴花？”她神秘兮兮地说：“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旋即醒来，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我脑中反复会向着这句话，所有事都有了说法，毕竟，先前我从未想过我会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不曾相依相伴的人委曲求全费尽心力。
　　“我猜你是咖啡喝太多才会做这么稀奇古怪的梦。”阿麦笑嘻嘻的锤了我下。
　　“还真有可能。”
　　阿麦嘟嘴，给我指了个方向：“喏，你的摩西在那里，去打个招呼，做好丢脸的准备。”
　　我的摩西，带我逃离疲惫的领袖，他正在十米之外微笑着对我打招呼，示意我走过去。
　　“怎么这么早？”他问。
　　我当然不能腆着廉价的自尊心说为了见你，随便编造道：“我一向起的不晚。”
　　他提议：“咱们还用不用串起来唱一次？毕竟是校庆，出岔子就不好了。”
　　我躲闪：“我办事你放心，不用串词。”其实是害怕他会不会听了我唱的一脚把我踹到角落里让我永世不得超生，面对这种事，我口是心非得顺风顺水。
　　“那就好。”他安心一笑。
　　目前我的处境俗一点形容就是刚上课就想去厕所的学生硬撑着打算等到课堂过半再举手，雅一点就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林荫你真是，唉，别扭到我都不想骂自己了。
　　我把视线转向李莫非今天的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衣，他穿的有版有型。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轻声催促道：“你也去后面化妆吧，今天很重要的。”
　　幕布后面已经有一堆女生在涂涂抹抹，我挤进其中精准的把阿麦揪出来，“快，给我化妆。”
　　经过半个小时的石化，阿麦果然不负我望，把我画的像个唱花鼓戏的。“这样就谁也认不出了，怎么样，快说谢谢。”她居然还一脸得意洋洋。
　　我强忍着吐血的欲望憋出一句：“谢你个头，重新画。”
　　我的脸成了油画布，绘画大师阿麦在上面反复涂涂抹抹擦擦擦擦抹抹涂涂，一直折腾到李莫非告诉我“该准备上场了。”我才肯拿正眼打量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阿麦这次创作的百分之百是一幅优秀的作品，是的，抽象画，我涉猎的范围已经从花鼓戏晋级到京剧了，对于已经看不出底色的皮肤和过度晕染的熊猫眼，我不晓得要做出什么表情面对李莫非。
　　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今人道，女为悦己者毁容。
　　站到幕布前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因为我知道，即使跑调到无可救药，除了我对面的这个人和阿麦，谁也认不出这个被涂抹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
　　我也的确跑调了，转过头，就迎上他诧异的眼神，但场下根本没人在听，领导们忙着抿茶水，老师们忙着品头论足，校友们忙着交头接耳，大家都很忙，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听出了我的走调和并不标准的粤语发音。
　　他冲我眨眼，示意他要唱了，我点点头，这一刻我们之间是有默契存在的，也只有这一刻，我能如此享受在台上的时光。
　　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黄叶远飞。唱到尽兴处，我借着气氛颤抖着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又一步。还差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我就能和他并肩，遗憾的是一首歌太短，我挪动的速度太慢。
　　若我能变成玛丽苏文的女主，可以拥有长盛不衰的主角光环，我一定只想留你在身边，李莫非，可是我不是。
　　我太胆小，不敢写情书，我是一只躲在暗处的鼹鼠，不能承受刺眼的光环，我怕当我告白，成功了却难以维系席卷而来的更沉重的感情，失败了无法接纳我所爱之人的冷漠忽视。我还怕成为笑柄，我的感情不够勇敢，它不是一吹气就胀大的气球，它是一小块玻璃，嵌在我心上。
　　与他即将并肩这一秒，便是我在这段耗尽青春年少的感情中最珍贵的所得。
　　我不后悔，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