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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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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弱水只说了一个字,便怔住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袭绛色长袍,气度不凡,但容颜苍白,身型清瘦。却是没有生出半点病态来,反倒周身有一种不染纤尘的清逸。
一条约两寸宽的银灰色暗纹绸缎带子系在他的脸上,遮住了眉与眼。额头饱满,高鼻薄唇。即是遮去了近半张脸,也叫人瞧了觉着很是俊美。
“如何?”李霂风觉出一丝异样,沉声说道。
新郎倌蒙眼?这是什么风俗?她本料定她的瞳孔里会出现一个脑满肠肥的二世祖,出人意外的竟是个“高富帅”,这算是给她狗血穿越人生的一点安慰吗?
“少爷,晚饭备好了。”
怔愣间,门外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李霂风退挪几步,门被轻轻推开,三个丫头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位着杏色衣裙的姑娘,年纪比跟在她身后梳着双丫髻的两个青衣姑娘稍长些,衣饰打扮也与她们不同。
“奴婢给少爷,少奶奶请安。”杏色衣裙的姑娘领着另两个丫头一齐施礼。
李霂风当下吩咐她们摆饭,那两个年纪相仿,衩环裙褂皆是一样妆饰的丫头随即手脚麻利的布碗布筷。那杏色衣裙的姑娘便上前扶了李霂风坐到桌前。
一晌的功夫,只见三四个仆妇捧了红漆的大食盒入得屋内,将菜一一端出。待那两个小丫头摆好了菜,便退到一旁候着去了。
“少奶奶请用饭。”杏色衣裙的姑娘立在李霂风左侧朝弱水微微颔首曲膝。
那几个仆妇将菜从食盒里端出来时,她的两眼就没离开过那些菜。四五碟精致的开胃小菜,五六盘珍馐佳肴,还有几样汤羹点心。那色泽,那香气早诱得弱水唾沫横流,赶紧坐下提筷,一时前事皆忘。
李霂风尚未提筷,便听弱水大嚼大咽,碗盘叮咚。一旁垂首侍立的两个小丫头不禁拿余光偷着瞅她,杏色衣裙的姑娘眉尖轻蹙,暗道:这位尚书千金怎生这般吃相,如此不懂规矩?一垂眸间,她便敛了鄙夷之色,眼梢带了淡淡笑意,亲自为李霂风递饭布菜。
弱水塞了个七八分饱才得空抬了抬眼,这厮除了有些轻佻浮薄之外,别的看似还好。瞧了一会子,她的脑神经突然闪了个电花。若是风俗,那且依了风俗,却是不提。若不是风俗,你当你是佐罗啊!遂脱口问道:“你眼睛是如何了?”说这话时嘴里还嚼着菜,口齿不清。
杏色衣裙的姑娘闻言,脸色陡的发白,手中正夹着菜的筷子一松,险些没夹住。忙伸臂将菜送到弱水的碟中:“少奶奶尝尝这道溜丸子吧,虽说不是什么稀罕菜式,将军与老夫人,还有老太爷皆是赞过的,您给品品看。”
起初,李霂风听她咂嘴弄舌的声响很是不雅,当心生厌恶才是。不知怎的竟聚了精神去听,吃的那叫一个香,连他自己都觉着今儿这饭有滋有味多了。
忽听她问了这么一句,霎时那把已经在心里生锈的刀仿佛又钝钝的往里刺入了一分,疼得他胸口发闷。
弱水仍就埋着头扒饭,心里奇怪那杏色衣裙的姑娘怎会给她布菜?还说了这么一大堆子话。扒了几口顿觉气氛不对,李霂风似乎半天没动筷子了。
她甫一抬头,便听李霂风冷冷说道:“没人告诉你,我是个瞎子吗?”
叮铛!她手中的银筷子掉落在地。一道闪电,五雷轰顶,把弱水劈了个焦黑冒烟。瞎子?她嫁的人是瞎子!这才是柳若飞那没说完的半句话!这恐怕也是李家为何要娶她一个毁容女的真正原因,对目盲之人来说,是美是丑都无关紧要。
真正叫她呆滞合不拢嘴的是,姑奶奶这买卖亏大了!若她不肯嫁,也不是没有办法拒了这门亲事的。之所以老老实实的嫁了,心里是盘算过的。
抵死不嫁,也不过是窝在尚书府一角卑微的了此余生。虽说她没什么大志向,但人总是贪心的。既活了下来,便还想着活好一点。嫁了人,她就能不违背人家母亲的遗言。免了终日背着这个包袱活得不痛快。
不知是她的命运多舛还是她前身的命运不济,老天爷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让她嫁了个目盲之人。屋里气氛凝滞,她想自己定然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戳中了那位爷的虐点。
无人再敢出声,几个丫头全把头埋得低低的。弱水把嘴合上,默默弯腰抬起筷子,在袖子上擦擦:“嗯,这丸子的味道果然很鲜美。”她佯装若无其事的夹起丸子送进嘴里嚼巴嚼巴,心里却是尖声喊着:导演,把刚才那段掐了!
“把饭撤了,往后我面前不许再摆这道菜!”他极力抑制心内被重新撕裂,无人敢触及的痛楚,正因为无人敢触及反而令他的痛楚越发加深。他直觉这个女人对他的目盲是并不知情的,真不晓得她是太过愚蠢还是没心没肺。
几个丫头俱有些惊慌的将菜碟收入食盒内,不复摆饭时的井然有序,显是怕动作慢了会惹得主子更加恼怒。
话说这建威将军李天源膝下共有三子,今日迎娶柳弱水的乃是幼子,且是小妾庶出的。但辅国公却最是宠爱这个孙子,吃穿用度没有一样是比那两个嫡出哥哥差的,旁的人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就连这娶亲的排场也毫不逊色,府中之人都知道将军与三少爷虽然向来父子不合,可心里还是极疼他的。府里常常被这三少爷闹腾得上窜下跳,将军每每是喊打喊罚的惊天动地,最后皆不了了之。
府中灯火通明,一片喧哗。辅国公与将军,将军夫人正在厅内热情招待宾客。大公子二公子携各自的夫人陪同。众人相聊甚欢推杯换盏,来了不少巴结之徒,莫不是想趁着建威将军府大摆婚宴来奉承攀附的。
兵部尚书王真林自然也携了夫人登门礼贺宴饮:“恭喜辅国公,恭喜李将军!霂风少爷小登科,来年添得曾孙,辅国公真是好福气啊!”
“王大人过不了多久也要喝新媳妇儿茶了,借此先恭喜王大人了!”李天源客气的回敬了王真林一杯。
“听说王大人为令郎聘娶的正是老夫这个孙媳妇儿的妹妹?”辅国公已饮下几杯酒,鹤发白须红光满面甚是开怀。霂风是他最喜爱的孙子,这个孙子也最是孝顺他,祖孙俩的感情好过将军和儿子。
“辅国公说得是,下官犬子聘娶的正是柳尚书家的二小姐!”见辅国公发话,王真林忙起身作揖恭敬回话。
“今日是霂风的大喜之日,王大人不必拘礼,只管坐下畅饮!”
“谢辅国公,只是怎么未见三少爷出来热闹?”
“霂风本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恰逢前几日又感染了一点风寒未愈,故就在内堂休息了,还请各位莫要见怪!”李天源见父亲沉了沉脸色,赶忙接话圆了过去。
不多时,前来参加喜宴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们,一茬接一茬儿的轮番到主人席跟前儿敬酒,恭喜李府再添新媳妇儿。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但没有一个人敢提及新郎倌的盲疾和新娘子的已毁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