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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是谁的归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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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寒没有回酒店,从孟记匆忙跑出来,心里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为什么在即将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之前做了逃兵。她把风衣的领子竖了竖,把头缩了进去。她又有些后悔了,也许孙诚和李劲只是凑巧在这吃饭而已,也许她可以坐在一个角落,看一眼,哪怕看一眼就好。许广寒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她明白,她一直懦弱,一直害怕面对,否则当年也不会走得那么决绝。她沿着小河慢慢走,有多少年没见过小镇的夜景了。小镇的人们喜欢在晚上一起到桥上谈天,小孩子抬头数着星星,而男人们骄傲地谈着自己的事业,偶尔聊一下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家大事。投机的小贩此时便会在桥边设摊,或糖葫芦,或竹蜻蜓,亦或爆米花、捏糖人什么的。小孩子们往父母那讨要个一块两块钱便可以解解馋了。她还记得父母没有分开前,爸爸也会饭后带着她来散步,偶尔爸爸和别人聊得起劲,她便和小朋友们围着河边玩飞石子。有时候妈妈也出来了,看到她便会骂她几句,回家也不忘数落一下爸爸------可惜往事太遥远,远到自己已经记不起那是自己几岁时候的事情。许广寒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了那个想了十几年,却始终不敢踏进一步的胡同。
老胡同里基本已经没人住了,只等着小镇开发拆迁了,在这样的夜晚,没有路灯,黑漆漆地,许广寒却能一步一步在坑坑洼洼的鹅卵石路上走的稳健。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十五步就到了老房子跟前。许广寒摸着木门上粗糙的铜锁,手指来回触摸,便有铜皮落下,这铜锁也禁不起岁月的蹉跎而锈迹斑斑了。许广寒想起自己并没有进去的钥匙,当年奶奶去世,物是人非,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时便把钥匙留给了隔壁的矮胖子爷爷。她没有想过还会有勇气回来,今夜,也许是想到了他,竟可以抵消一点那不堪的回忆所带来的疼痛。想起当年她也带何孟凉来过这里,却最终没有带他进来。那时的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揭开自己的伤疤,没有勇气让自己心爱的人看到自己脆弱的过去。
逗留许久,许广寒攥着铜锁落下的一手铜屑,转身,两行清泪不自觉地被风吹下。走出胡同已是夜深人静,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一路上许广寒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走进宾馆便直接乘电梯上了5楼。大厅里的沙发上,几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起来。
许广寒把身上所有的口袋摸了个遍,把包包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还是没有找到房卡。许广寒扒着额头上的刘海,以手抚额,不禁哀叹自己十几年丢三落四的老毛病又犯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究竟把钥匙塞在了哪里,记得出门时确实放进包里了,现下竟找不到了。抬头看看门上的“523”,算了,还是下楼去前台问吧,总不至于露宿街头吧。
刚想转身,却听到门从里面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地,广寒又抬头看了下门牌。当目光从门牌移到门内,许广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俊朗高大的身影。
他就那样看着她,手放在门把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没有波澜,依旧深邃不可捉摸。薄薄的嘴唇抿着,像是强忍了很久的情绪被压制着。手工裁剪的西装衬得他气质轩昂。许广寒像是穿越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手里的包早已掉落在地,手紧紧地拽着衣角,手心里都是汗。她告诉自己,这是梦,可是闭上眼,再睁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还是站在那里。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谁先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何孟凉蹲下捡起地上的包包,拍着上面的灰尘,说着:“你还是那么丢三落四------”
许久,许广寒终于冷静下来,该来的总归回来,她想着,脸上从刚才的震惊慢慢转变为带着疏离有礼的微笑。她拿过包,轻轻说了声“谢谢”,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许广寒强装镇定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抬起头,就这样直视何孟凉。何孟凉倒是诧异了一下,这小丫头几年不见,胆子却是练出不少。以前她含蓄内敛,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情绪,更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何孟凉笑笑,也一直看着她,他想,如果能一直看着,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她的面容变得不多,她从不化妆,不像其他女孩子上了大学便浓妆艳抹,她以前甚至不怎么注意自己的着装,也许是物质的限制,她对于这方面的要求确实不高。如今时隔五年,她还是那样清清淡淡的样子,直视清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强和哀伤,这一点让他心里难受,想起她逃离的五年,想起他对她五年的快乐和痛苦一无所知,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怒火,但仍然狠狠按捺住,他不想他五年的等待后的第一次见面是不愉快的争吵。
许广寒看着他,她很想很想去抱抱他,很想很想像以前一样掐掐他的脸,捏捏他的手。他变化好大,以前他的视力好得出奇,直到高三都没戴上眼镜,现今竟然戴了。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英气非凡,他的轮廓比以前多了几分刚毅,他的眼神------温柔得让自己忍不住沦陷,可是为什么隐隐竟有了怒气?许久,许广寒硬从牙关了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