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香樟树

33、我该拿你怎么办

　　何孟凉一步一步上楼，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希望这20阶楼梯永远都走不完该多好。每一步都那么沉，重的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七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历历在目，这一次，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
　　他站在卧房门前，心中翻江倒海，想着这些年痛入骨髓的寂寞，想着抱她在怀的救赎，想着如果7年前如果自己跟她解释，想着如果重逢后不强留她在自己身边------她的小寒，会不会就会少一些伤痛，会不会，哪怕一个人，也会比现在好过一点？
　　手按在把手上迟迟不舍得开门，当真相一层层被揭开，所有的事都无法挽回。深深地叹一口气，终究是打开了那扇门。
　　四目相对，仿佛已是一个世纪之久。
　　“你回来了。”那样温柔而平静的话语，像是等待丈夫下班归来的妻子。

　　许广寒没有穿家居服，确实换上了她最喜欢的水色连衣裙，就那样坐在床的一侧，没有愤怒，没有指责，那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依然是七年前那样水汪汪的，没有了含羞带怯的少女情怀，换上了风雨过后的从容与平静。
　　“吃饭了么，我做了蛋饼。”许广寒作势就要起来下楼。
　　何孟凉及时拉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对方稍稍的缩了一下，虽然那么轻微的动作，他仍然感受到了许广寒的抗拒。
　　何孟凉的眼神暗了一暗，仍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上。他坐在床边，离她不远的沙发上。此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的余晖还留恋地踌躇在窗外的柿子树上。柿子还青着，但因了那光，却像是似熟未熟的模样。
　　夕阳的一缕漏了进来，正好照到何孟凉的身上，背着光，许广寒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清楚那比以前更刚毅了的面部曲线。
　　许广寒因着光线太刺眼，往床头挪了挪，稍稍看清了何孟凉的表情，或者说没有表情的脸。何孟凉的嘴破了皮，怕是忘了喝水，京城这种干燥的天气很容易就秋燥。
　　相顾无言，那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哀缠绕的两人几乎无法呼吸。
　　许广寒想去倒杯水，何孟凉仍然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小寒，让我最后再和你说说话，不要躲，好吗？”
　　何孟凉闭了闭眼，舔了舔嘴唇，“即使你很讨厌我，麻烦你最后再留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一出生就是保姆带大的，从小到大，都只有换来换去的几个阿姨带我。
　　我的爷爷奶奶是老红军，是参加过几大战争的，有功勋，算是高级干部。我的父亲在京城读大学时认识了一个姑娘，想娶她，可是爷爷奶奶不同意，硬是把他从北方押回了南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最后我的父亲娶了我的母亲。
　　我的父母在生了我后就分开了，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爷爷又逼我父亲从政，我父亲不肯，不知怎的，父亲竟最后让爷爷让步，做了大学里一位普通的教书匠。反而是我的母亲，继承了两个家族的人脉，在政途上平步青云。做了市长还不满足，还想靠着叶家再上一步。
　　她从来都不问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小时候，她让我上奥数，上英语，练钢琴，帮我请好几个家教，在她看来，这都是对我好。
　　包括她儿子的婚姻，也必须她来做主。我成了她的工具，她手段的一部分。
　　小寒，我也恨她，恨她赶走了你，我绝食抗议。可是我也恨过你，恨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那么容易就否定了我，那么决绝地就离开了我。
　　可是，小寒，我真的不知道你父亲------
　　“不，你不要再说了！”许广寒背侧过身去，从何孟凉开始说话，她一直在听，她以为他会替他母亲求情。
　　“小寒，求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许广寒没有打断，拿起了床头的靠枕抱在怀里。
　　“小寒，你父亲的事，我真的不知情，否则我不会----”不会再来强留你。
　　“小寒，对不起，我知道再多的道歉也换不回一条生命，也换不回爱你疼你视你如命的父亲。”
　　我多么想替代他去保护你，疼爱你，把你揉进我的生命。可是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的母亲，我的家庭。
　　背负着这样的我，早已经没有了资格。
　　“小寒，到现在，我才知道，最应该恨的是我自己。你就像一道阳光出现在我黑暗的生活里，你的善良乐观活泼驱散了我将近十几年的孤独。”
　　“我是那样的自私，一旦发现可以被救赎，就死死地想抓住你。可是我忘了，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没有力量来保护你才让你受了伤害，害你背井离乡。是我的错，都怪我，最该恨的是我不是别人。”
　　“我是那样贪恋你给予我的温暖，即使你不在的七年，那些美好的回忆既成为凌迟我的刀剑，也是对我自己的救赎。当我看到七年后的你，我毫不犹豫就强势的把你拴在了身边。”
　　“对不起，让你一次次地受伤害，让你一次次地因为我痛苦纠结。”
　　“这一切都会结束的，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何孟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张卡，塞到许广寒的手里。
　　“我不要。”许广寒塞回了他手里。
　　“小寒，这些钱都是干净的，是我的工资和分红。我知道你不屑于我们何家的道歉和补偿，可是，权当是我何孟凉把心都给了你，请你不要拒绝。”
　　“密码是你的生日。”
　　从夕阳西垂到东方朝霞升起，两个人就这样坐了一个晚上。何孟凉断断续的地说着他的故事，许广寒一直没有回应，哪怕对方总是沉默以对，何孟凉还是一直说，一直说，像是想要把一生的话都说完一样。
　　“你收拾一下，我送你走。”何孟凉一步一步走出了卧室，几夜未眠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可是心却是如释重负。
　　因为爱她，所以放她走。
　　何孟凉就站在卧室门外，他想掏根烟，却发现他的烟早就抽完了。捏了捏空掉的烟盒，他走到窗口，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楼下。
　　何孟凉直到走出卧室也没有发现一直泪流满面的许广寒。他们关着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就不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许广寒洗了把脸，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何孟凉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边，衬衫袖口被卷到了手腕，露出肌肉分明的手臂。衬衫西裤都皱了，却丝毫不减他的英气。
　　许广寒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提着箱子下了楼。徐贤恐怕早已等的不耐烦，没有砸门进来已是万幸。
　　许广寒径直地钻进车里，没有回头。何孟凉一直站在窗边，看着黑色奥迪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小寒，无论怎样，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爱从未改变。但是，今后，如果因为我，我的母亲让你的回忆充满痛苦，我愿意放手，哪怕你会忘了我。”
　　何孟凉最后的话一直回响在许广寒的耳边，她闭着眼，想要睡去，却抑制不住的眼泪流下来，结束了，她七年的恨，七年的仇终于得报，可是终是两败俱伤。
　　阿凉，对不起，我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