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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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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料峭时。
早应到了春暖大地,万物萌生的时节,可这异了常的天气,自从出了“九”,反倒愈发地寒冽了起来。
初音心事重重地坐在窗边,手百无聊赖地抚着棂格之上的霜雾,不知为什么,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朗。
透过半敞的窗,有阵阵冷风涌入,激得她下意识地往狐裘披风里钻。
天寒地冻,这本应是好事!
现在朝中上下流传着一句话:天佑东兆,四海一统……
原本反对出兵的臣子们,也都开始称颂起“我主英明”,只因持续的低温,让两国间的那道润江结起了寒冰,这几乎是从未出现过的事儿,成了东兆称霸天下的一个信号,天意如此!
报马的蓝旗传令军将这让整个东兆为之一振的消息带回来时,初音就在隐隐地惶惶了,至于为什么,却说不清。
润江江深水宽,本是易守难攻,绵绵长长将西康大地围在其中,宛若天然的屏障,水流湍急不说,还暗礁密布,若不是得了这早春的冰封,怕是东兆纵使有武圣转世,也难在一时强渡而过。
想来……现在应该在老将军的指挥下,十五万大军已经全数渡江了吧,之后一马平川的广阔也定阻不住东兆勇兵的步伐,那期盼中的降书顺表也就不远了,能预见的战果,诚如最初蒋太师所描绘的一样圆满,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随着杯盘咬合的声响,正冒着热气儿的茶被碧桃放到了桌案上,“小姐,天寒,您可要仔细身子。”
初音收回手,捧上茶,早已冻透的掌间延迟地传来尖锐的灼烫,她愣愣地低头看去,双眸被氤氲熏燎得又酸又胀。
碧桃乘机将窗关合,挡了寒潮的侵袭。
“小姐,您放心吧,肯定是前几天的一场冰雪,才会耽搁了行程……”主子的心不在焉已经有几日了,聪明的碧桃当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可任何安慰的话都比上不从前线传回来的一字一句来得有效,但……就是不见人影……这让碧桃连一贯底气都弱了不少。
真的是没事吗?
从京城到江南林家千里有余,言字军快马加鞭有十日都能走个来回了,西边境虽有近两千里,可是官驿密集,又因为战事,信道史无前例地畅通,为什么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是雁杳鱼沉?这太不正常了……
言字军啊,号称无所不能的言字军,真的会被场普通的风雪拦住脚程吗?
三哥出发没有几天,嫂嫂进宫来请安的时候,羞怯中带着女儿情怀,双手捧上一只猩红的锦袋,说是请天承寺的高僧念过经的平安符,本来没想要扰了皇后的清静,只因回了趟娘家,李太保那边说暂时不会派人去前线,没有办法,只能求到凤驾前,知道定南王现在主理前线事务,而皇后与王爷向来亲近,所以也就厚着脸皮来求了。
从那一刻起,初音就开始了忐忑,三哥可以说是李益生牵制蒋家的一枚棋子,他不可能会安心地高枕无忧,却什么都不做,他此时的置之事外实在有违常理……
三哥出征的时,除了一个言字军外,其余的护军全是李太保亲自挑选的,那时初音还以为是怕女婿有个万一,才格外精心,可现在那边的态度……又解释不通了。
狐疑归狐疑,初音还是面上平和地应下了这个差事,并郑重承诺了会马上派人去。
想想嫂嫂也不容易,与三哥大婚还没有三月个的时间,丈夫就要为国尽忠,不得不夫妻暂别,只身一人在天承山下的宅子里过生活,虽然也是奴仆簇拥,用度上也没比待字闺中时差了什么,可是缺少了那个知冷知热,暖入心田的人,还是略显得有些浅凉。
能慰了嫂嫂的婉转柔肠,初音也乐得去做这个传信的鸿雁。
东西是立时送出的,却不是经由承泰传送机密文书时的代送,而是专门调了言诸与言倾两个亲往,一来是她太奇怪三哥此时的立场了,虽说军中是一块没被党争污淖相对纯净的地界,可毕竟三哥的身份特殊,既是林王爷的爱子,又是当朝一品太保的东床,还身负着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职务,所以还是要闹清楚了的好。再有……也要防着谁人的加害,这场明为两国的交战,实则是太保与太师夺权的较量,三哥这个出头的鸟儿,别成了谁的目标才是。
这样的想法她只是暗自生出的,并没有向谁诉说过。有时初音也在怪自己过于阴暗,总把人往坏里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反倒笃定起了这其中并不简单。
只因断断续续串不起整个脉络,也不好将来烦到别人,所以她只能默默焦躁。
“小姐,您瞧瞧这礼单,可有不妥之处……”碧桃为了分散主子的注意力,将摆在一旁的贴子递了过去。
初音没有接,盯着眼前的大红,没一会就被晃得浸出了水雾。
三天前曦贵妃诞下一女,当下皇帝就搬旨加封为长公主,更是连啜两天早朝没出过鸳鸯殿,听着保圣夫人咬牙切齿地讲述,初音总算是弄懂了一件事:原来她那个高贵的天子夫君,在向示人展示着什么叫“爱屋及乌”,就算是冷桐生了个蛋出来,依皇上的这个架势,也肯定会认为是龙蛋一枚……
圣意所向……可是让一众后宫女眷嗅到了,于是纷纷携着礼物前去道贺,只是其中滋味,就酸甜自知了。
本来初音也没想过要凑这个热闹,谁知碧桃却跟那讲了半天的道理,什么要有中宫的风范,不能让人说出什么来,最后初音听得实其不耐烦了,才挥着手让她自己看着办,于是就有了这张礼单。
眯着眼,眨掉了其中的润泽,放下手中的杯,又瞄了眼大红的贴子,无所谓地牵动着唇角,“在后宫……宣安殿就是章法!”
说完站起身,任狐裘抖落堆集,柔柔附在身上,然后款动莲足,抬步往前殿走去。
碧桃怔怔地望着那道背影,连手中笔挺的硬纸滑下了指尖都犹自不知……脑中闪过一道惊雷……小姐,这是……犯了妒???
缓缓走着,三五米外跟着几个采女,初音边欣赏着残雪妆点的宫景儿,边深深吸着清新的空气,倒也涤空了些身体的浊然。还没走到游廓转角,远远就见着了匆匆而来的樱桃,正低着头急行,初音停下步子没再动,等着她到身前来。
樱桃额头上布了层薄薄的汗,周身都似是在散发着热气儿,都没看到前面有人,直直地撞了上去。
好在初音见她没个止步的意思,早早往边上移了,才免去了这场尴尬,见樱桃跟一采女跌坐在了地上,心说这丫头才好了几天,怎么又现了原形?想着面上也流露出了几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樱桃见差点就冲撞了皇后,吓得够呛,手按采女的肩站立了起来,把才直了身子的采女又压了个P墩,她也没空理惨叫声,只是行了礼,近了主子的身前,低声说道:“紫槿姐姐在前殿里等您……”
紫槿……这个时间出现,就代表了一个意思……
手冰冷冷,下意识地将腰间的佩玉握住,贴在心口,坚硬的质地硌骨的棱角,此时在她的指下……胸前,竟生出了熨蚀的烫……
如驾疾风般地赶到前殿,没等紫槿有所反应,就开口问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儿……”钝疼像是谁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喉咙,喘息都成了奢侈,眼睛绞着三品宫装衣角那展翅欲飞的蝶儿,心里不住地念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面前这个赢赢的人儿逆着光,明媚在她的周围晕开圈圈虹彩,本该是一幅安然祥和的画卷。可……虽看不到表情,但从起伏的声线中,紫槿还是读到了乱,不忍面对这样一个无助的皇后娘娘,默默敛着眼睑,“三爷……不知所踪……”
“当”……那代表着林家身份的玉佩掉到了地上,边角四落,无声地诉说着支离的破碎。
“什么意思……”初音强撑着要一个答案,好生生的人,怎么会“不知所踪”?
“据回京的战报:三爷所在的营帐遭贼人偷袭,得到消息前来的救兵又被截住,无法只得退进了山谷……事后将军派人遍寻,不获……”
初音身子一晃,紫槿见状忙去扶,却没想到这股力非但没被化解,反倒让两人又歪向了一侧,同时跌倒……
冷硬的青砖磕得膝盖手肘很疼,可是疼过了……就没了感觉。
初音背靠着紫槿软软的身子,“嘭嘭”的脉动一下一下传来,一唱一和的,无形中沉重了心境,望着殿门外的青天白日,幽幽地喃语:“消息是压不下了吧……”
战报……怕是谁都没有这个能耐扣下的,那……嫂嫂……那爹爹……
是她做错了吗?不该把沦为布衣的哥哥又拖回到朝堂……做错了吗?
“主子……没有寻到……就是没事儿,您……”紫槿准备了一路的慰藉,在看到了她的泪眼婆娑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力地拥着那不住在颤的身子,紧紧,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