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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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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难得的暖阳像是猫儿踩在地上的脚掌般柔软,老者假寐的眼皮正因身后接近的声响缓缓张了开来。
银发青年走到他面前弯腰替他拉好膝上的毛毯,他抬头看着始终面带微笑的他,一条条布满眼周的皱纹让他看起来老迈而虚弱,只剩下眼底的干练还找得到当年的风采。「布兰呢?」
「在画廊呢,他这几天都在忙画展的事,预备让您大吃一惊。」在评估过席威斯.赛隆的身体状况后涅克莱决定编织善意的谎言,在这非常时刻,亚米斯特的领主绝对不能倒下去。
「呵呵,这孩子明知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很高兴的,瞎忙什么呢!」身为父亲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席威斯望着窗外干黄的草皮,才惊觉冬天真的来了。
他有多少年没在亚米斯特过冬了?这趟回来,连小布兰都长大了不少,已经是个活泼的男孩了。
缓慢的呼吸不知是意味着枭雄的穷途末路还是病痛对他所施予的折磨,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
「赛隆先生,您的进药时间到了。」涅克莱端来水杯,却见席威斯皱起眉头。
「涅克莱,多吞这些药并没有让我觉得好过多少。」
「赛隆先生,请不要小看规律的生活。您若遵照医生的指示静心调养,就可以不用再吃这些药。况且,您也该为布兰少爷保重不是吗?」
席威斯闭上双眼,一想到布兰那可爱的身影,紧抿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涅克莱说的没错,他得为他守住亚米斯特,安安稳稳地把江山交给他,让他赛隆一族继续在邦国中发扬光大。
席威斯吞下两颗药片后又恢复到昔日不苟言笑的姿态,「我要你搜集的情报进行得如何了?」
「我得跟『那个人』碰头之后才能做出最终的判断。但他目前还抽不开身,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涅克莱,你的手脚得快些,我没多少时间可等了。」
「赛隆先生您别着急,我想对方同样也快失去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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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行……」原该静谧的下午时光正因走廊上僵持不下的两人而失去了悠闲的氛围。
「为什么我不能见布兰?」
「弗朗西斯先生我跟您说过了,马逊医生希望布兰少爷能获得充分的休息因此才会拒绝访客会面。还有,这里是医院,能请您小声一点吗?」护士小姐面有难色地挡在门口,再三摇动着那头白金色的卷发。
「要我小声一点可以,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就是布兰少爷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倒下的?」
「弗朗西斯先生很抱歉,关于这件事赛隆家要求我们保密,请恕我们无法透露。请您别为难我们好吗?」
「我是他的朋友难道也不能破例吗?」
「很抱歉,除了赛隆家的人,我们不会对外发表任何言论。」
「抱歉、抱歉!妳除了抱歉还会说什么?」
「真的很抱歉。」
弗朗西斯气到说不出话来,他朝墙壁捶了一拳后便忿忿走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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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隆那可恶的家伙要是肯做个顺水人情让他进去探望布兰,他又何至于被挡在门外?离开医院的弗朗西斯一脚踹翻街角的垃圾桶引来侧目,他凶神恶煞地瞪了回去,路人纷纷走避。
由于在医院枯守也不是办法,他决定碰碰运气,于是他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然而当电话那头传来促狭的笑声时,他免不了有些恼羞成怒。「希伦迪尔你不想接的话可以马上把电话挂掉!」
「我没有不想接啊,能替你效劳我可是乐意之至。」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人在哪儿?」
「白桦街九号,你要过来吗?」
「白桦街九号是哪儿啊?」
「就是和榆林路交叉的那一条——」
「我知道啦!」弗朗西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那里是酒店旅馆还是餐厅什么的?」
「是我家啊。」
「怎么你没住在赛隆家吗?」
「原来你现在才发现吗?看来你真的很不关心我。」
「关心你干嘛?不是说好各走各的吗?」弗朗西斯的心直口快让涅克莱沉默了几秒钟,不过马上又若无其事道:
「也是啦,你找我有事吗?」
「想请你帮点小忙。」
「是关于布兰少爷吗?」
「你怎么知道?」
「你表现得那么明显,瞎子都看得出来。」
换做平常弗朗西斯肯定会反击回去,但如今他却只是操着焦虑的口吻道:「你知道赛隆家在搞什么鬼吗?布兰出了这么大的事全家上下也没几个人在操心……就说雅瑟好了,他昨晚来走动一下今早又不见人影了……更别提我到现在还无法和布兰见上一面……噢、希伦迪尔……我是真的觉得很沮丧……」
※
才刚按下门铃,门便喀的一声自动弹开,弗朗西斯扬扬眉,后脚顺道把门带上。
走进客厅,有别于奢华阴沉的赛隆家,简约明亮的空间让弗朗西斯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涅克莱在看见他一脸放松的表情时忍不住他道:「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方吧?随便坐。」
「我是这么打算没错。」弗朗西斯客随主便一屁股瘫在沙发,张开双臂挂在松软的椅背上。「希伦迪尔,你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医院?」
「我去向赛隆先生报告事情。」涅克莱从迷你厨房替他拿来一杯咖啡后在他附近坐下。
「小鬼的事吗?」
「布兰少爷以外的事。」
「你还没跟他说吗?」弗朗西斯突然坐起来,涅克莱从他头上彷佛可以看见蓄势待发的怒气。
「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
「怎么不能说?难道要等到小鬼被搞死之后才说吗?」
「弗朗西斯,我想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两只眼睛看见的才算!去你的!要是不严重院方为什么把病房看守得像牢房一样?一直暗示我有人要对小鬼不利的人不就是你吗?」激动之余,弗朗西斯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涅克莱平静地看着深褐色的液体染上雪白的桌巾,随手抽了几张面纸擦拭起来。
「那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没想到你当真了。」
一听到他这么讲,弗朗西斯不禁失笑道:「我他妈的干嘛浪费时间来找你啊?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让我对你彻底改观了。」
怎么听都不像是恭维的评价让涅克莱苦笑道:「弗朗西斯,我知道你很关心布兰少爷,但就算你见到他又如何?凭你的能耐,你能把他救出来吗?」
「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希伦迪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的弗朗西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涅克莱拉开他的手理了下领子才道:
「告诉你没问题,但你得保证不能轻举妄动,好吗?」
「到底是什么事?难道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涅克莱移动到对面的沙发,双手交握于膝间。「你听过『飨宴』吗?」
弗朗西斯思索了一会儿,「我听卡特提过,据说是黑市里天价的毒品。」
「嗯,它的确是黑市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毒品,主要成分是□□再加上古老印地安人所调配的秘方,一旦注射到血管便会令人陷入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不少艺术家为了激发灵感都会打上几管……不过由于它药性太强,长期使用会对中枢神经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因此才会变成政府列管的禁药……」
「什么叫做无法弥补的伤害?」
「看过橡皮筋吗?当你长时间把它拉到极限,它便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模样对吧?同样的道理套用到我们的大脑,你偶尔给它刺激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一旦刺激过头反而会促使神经反射机能下降。当它彻底失去反应能力时便不会再执行任何指令,也就是所谓的能力丧失,轻者陷入昏迷,严重的话就是变成植物人。」
弗朗西斯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的意思是小鬼吸毒吗?不可能!他不过是个孩子哪懂得吃这些东西?」
「我没这么说,我不是要你冷静一点吗?」
「还冷静个屁!你有话直说少跟我卖关子!小鬼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透过管道得知布兰少爷的体内有飨宴的余毒,但还不确定是怎么产生的。」
「该不会是——」
「是什么?」
弗朗西斯咬了下唇,没说话。他不愿…不愿自己的假设成真。见他神情黯然,涅克莱走过去将他搂入怀里,轻声宽慰道:「弗朗西斯,我知道你和布兰少爷感情很好,但非不得已,我不希望你卷入赛隆家的斗争。不如趁这混乱时刻,我送你离开亚米斯特好吗?」
「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弗朗西斯的疑问让涅克莱沉默无语,他怕他万一说错话让他把自己推得更远的话那该怎么办?他不否认他对他的确还存着几丝留恋,但比起情人,作为朋友似乎能让这份关系维持得更长久一点。
「没事的话,别对我这么好行吗?」弗朗西斯不耐地挣开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布兰,他追问涅克莱道:「既然你能打听到小鬼的情况,那么是不是也有打听到院方的治疗方法?小鬼他会没事对吧?」
「如果有事你打算怎么办?揪出凶手替他报仇吗?」涅克莱未答反问,见他面有难色,他不动声色道:「还是凶手是谁你早就心里有谱了?」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肯定亲手干掉他。」弗朗西斯直直地望着他,毫无一丝杂质的绿眼用着最纯粹的颜色表达了他的意志,涅克莱未置可否,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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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仓库里,鼻青脸肿的红发青年勉强撑开眼睛,蜷在地上颤抖地搂住遍体鳞伤的身体。他眼神涣散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画具颜料,似乎已经对外界失去了反应能力。
金发男人坐在干净的一角意兴阑珊托着下颚,像是逐渐丧失了耐心。「只是要你交代这些东西的来源有这么困难吗?」
「就说是我捡到的……」
「在哪儿捡的?塔克索的贱民能随意出入亚米斯特吗?」
「总、总是会有无聊人士跑来塔克索找、消遣吧?阁下不就是吗——」咳出口的血还来不及落地便让随扈给打到一边去,被扯住头发的青年露出一脸狰狞,眼底难掩惧意。
「看来连你也学会了某人的无礼是吗?」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可怜的猎物,「其实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这些东西是给你的,而那个人现在找不到你,恐怕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吧?」
「阁下我求您、求你别伤害他!他什么都还不知道!我才刚想和他联络就让你们给抓来了!」
「那又如何?吃里扒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阁、阁下…您不是很喜欢弗朗西斯吗?」
他的自以为是换来男人冷冷一眼,他别过头去,微扬的嘴角像是对他的认知颇不以为然。「再喜欢的东西都有看不顺眼的一天,更何况还是个不听话的人?卡特.朵果,你以为你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别忘了,你也曾经为了私欲出卖他,假如现在让你做个选择,你是要我饶了你还是放过他呢?」
「阁下,弗朗西斯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卡特爬过去想抱住他的腿讨饶,但裤脚都还没碰到便让随扈给拉开了。
「我只问你的选择,是你死,还是他活?」
「阁下、阁下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您放过我吧!」
「听起来,你是要再次为了自己舍弃他吗?」
卡特怔怔看着恶魔般冷酷的他,面对生死抉择,他连正常呼吸的方式都给忘记了,他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在空气不流通的滞闷空间里头,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