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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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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索。
阴冷的长巷内总有人影交错,他们之间的交易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
堕落的天堂总是让败金功利的信徒前仆后继,剔除无用而虚荣的道德感,信徒们更乐于信奉银货两讫的游戏规则,尤其是某人,打从他明白饥饿的感觉开始,他一次又一次用自己那双曾经纯真的绿眸记录下所有丑陋的、卑鄙的,却又残酷到不得不笑纳的现实。
对于这样的生活他早就毫无感觉,每个晚上,他总得找乐子打发时间,尤其是像今天如此冷清的夜晚,他更是空虚难耐。
张眼望向夜空,那一幢幢穿云破雾的高楼就像是囚禁着重罪犯人的黑色巨塔阴沉地笼罩住向来多雾的塔克索。
他曾经以为只要努力踮起脚尖便能看见天空的宽广,直到长大后他才晓得自己的天真,原来尖塔的顶端虽然有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可是上头的空气是冰冷而绝望的。
他背靠着墙仰头吐出一口白烟,才踩熄脚边的烟蒂,隐约有股死鱼般汗臭味飘散过来,他下意识转过头去眼神有些慵懒,只见巷口有个男人正朝他蹒跚走来。
忽明忽灭的路灯像是在嘲弄男人因过度肥胖而行动迟缓的躯体,他望着地上歪斜的倒影,好整以暇地迎上对方若有所期的目光,然后在对方适时往他口袋里塞进大把钞票之后,瞬间换上柔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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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掏出一大把钞票大方塞进那条绷紧的黑色皮裤,他更趁势捏了那抹结实的腰身一把彷佛仍对适才的温存意犹未尽。
青年讨好地在他唇边浅浅一吻,额前那片皙白的肌肤因低头的动作从亚麻色的浏海后头露了出来。
男人趋前走了几步,最后又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都会在吧?在这里可以找到你吧?」
「我也没别的地方好去了呀!」青年唇边笑得灿烂,碧绿色的眼眸更弯成了漂亮的弧度。
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一会儿过后口气又急转而下。「弗朗西斯,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找你都不准答应听见了没有!」
「喔?这没问题,那请问这段期间您打算怎么安置我呢?」青年不以为然地抬起眉毛。
「这、我得先安抚好我老婆……但这也不是短期内便可以——」
「总之等您决定好之后再回来找我吧!我都在这儿。」
「可是——」
「就您一个,我不会跟其他人——」
「真的?」
「当然,像您待我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好不容易将男人送出了街角,起先微扬的嘴角在对方背影隐没的同时也瞬间搁浅了。
应对这种虚情假意的演技一次生二回熟,他如今已经堪称是个中高手。背着老婆出来偷腥的男人算什么,比起这个更难缠的他都遇过。
他叼起烟若无其事地走出暗巷。
嘴角的香烟因为逆风的缘故一瞬间火星旺红,越接近黎明时分,黑水街上的人烟越是稀少。偌大的街道在夜晚像是到处爬满了发情的动物,但一到了白天,变空旷得像座死城。
很久很久以前,黑水街就已经是塔克索闻名的寻芳圣地。它就像是一个温床,孕育也养活了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他忘了自己是打从几岁开始流连此地,但他却记得很清楚这条街赐给了他多少恩惠。
对黑水街,他始终怀抱着一股复杂的情感。尽管自己乐于在此地填饱肚子,但寂寞的感觉却越来越鲜明。明明这对身为孤儿的他再理所当然不过,但他却觉得自己似乎不再安于现状,他开始有了奢求,他妄想抓住点什么,只是他还不清楚他想抓住的到底是什么。
回到家后,他坐在椅子上一张一张地数钞票,等数清楚了才安心地塞回口袋里头。这回的收入还算不错,但即便对方出手阔绰,浓厚的体味直到现在还教他隐隐作呕。他伸了个懒腰躺在破旧而且不时发出怪声的沙发上,才打了个大呵欠准备入睡,忽然有人破门而入,吓得他当场弹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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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
瞌睡虫全教这声惊呼给打得烟消云散,他微微瞇起眼,纳闷对方那股兴奋是从何而来。「你这家伙进门前先敲个门是会死吗?」
红发青年远远堆起笑脸,脸上的雀斑因为挤压的缘故活像是两块芝麻饼。 「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差那道门嘛?」不请自来的青年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另只手即将要摸到他大腿的手,连裤子都还没碰到,便让他一把擒住,他脸上波澜不兴,微微挑起眉毛道:
「是不需要,不过基本的礼貌还是『必要』的,你这只手是想干嘛?」
「哎哟就习惯性动作嘛,那个…弗朗西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
「不能。」他拿开肩上的手径自坐到一边,红发青年见状又跟着贴过来。
「一点点就好,真的,你知道我向来都要的不多。」
「那先把前帐清一清。」
「弗朗西斯!兄弟之间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兄弟之间要是做到只剩下金钱关系的话,这种兄弟不要也罢。」弗朗西斯双手交叉放在后脑杓斜眼瞅着他,卡特从沙发上跳起来,表情像是很激动,但却也无法反驳他。
「怎、怎可能只剩下金钱关系啦!这样好了,当作是向你赔罪也好,我请你喝一杯如何?咱俩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如果是你请客的话这杯酒当然要喝,只不过卡特,你有钱吗?你别以为酒馆的老头还愿意让你赊账……」
「弗朗西斯别太瞧不起人,这点小钱本大爷还有!不过……嘿嘿,在去酒馆之前你可以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不要。」
「你连去哪儿都还不知道就拒绝我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无论是哪儿我都不想去,反正你这家伙想去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你走吧?这杯酒我不想喝了,我要睡觉了。」弗朗西斯搂过抱枕倒头就睡,卡特可被他的冷漠给急坏了。
「弗朗西斯拜托你啦!你真的非得陪我走一趟不可……要是连你都不帮我的话,那我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沙发上弗朗西斯扭过头去,正当卡特盘算着该如何说服他之时,搁在他手臂的手,那再明显不过的颤抖现象也让他再一次瞇起眼睛。「你该不会是要我陪你去找贝鲁吧?」
卡特不敢直视他的脸,只是支支吾吾地修饰着他的说词。「是要去找贝鲁没错……不过不是我要的……是别人托我去的……你就顺道陪我去一趟吧?」贝鲁.卡尔冯是远近驰名的烟毒贩子,这个名字总是勾起弗朗西斯不愉快的回忆。想当初养父还在世的时候,他就经常见他翻箱倒柜就只是为了凑出买一支针筒的钱。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当他不如己意时,那不满的怒气便会化为暴力发泄在他身上。
「你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对吧?你是不是毒瘾又犯了?」弗朗西斯的口气充满不信任,卡特读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只好抵死不认。
「没有,我早就戒了!我真的是受人之托!我发誓真的不是我要的!」
「既然如此你自己去就好干嘛还要拉我陪你去?你是三岁小孩吗?」
「我就没钱啊。」
「你不会去跟那个人拿吗?」
「我不小心把那笔钱花掉了。」卡特硬着头皮说出了实话。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跟我要钱嘛!」弗朗西斯恍然大悟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突然语重心长道:可是卡特,你上次跟我借的钱你也还没还我……其实打从我们认识开始,对你我向来都是有去无回……嗯…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劝你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好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法、弗朗西斯,那个人要是知道我吞了他的钱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求你了,就再帮帮我一回吧?我保证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分批还清,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卡特讲得声泪俱下只差没跪下来,但弗朗西斯却没有一丝动摇,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卡特,要诓我之前你不如先去照照镜子,你那满头冷汗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的手呢?才刚刚就一直抖到现在还骗我说早就戒了?我看你他妈的是越陷越深了吧?」
被当场拆台的卡特差点没给他一拳,「他妈的!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还这样刁难我!借点钱来用用是会死吗?」
「我是不会,但你会。」
见弗朗西斯铁了心似的无情,卡特怒极攻心,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去妈的,也不想想你小子有今天是谁造就你的!老子今日落难想让你帮个忙你却端起架子来啦!」
不说还好,一经他这么说,弗朗西斯的眼瞇得不能再细,「当然,对『造就』我恩人我岂敢端什么架子?我可没忘我今日的皮肉生涯是拜谁所赐?亲爱的卡特,拿你好友的血汗钱去填那个无底洞,你都不会良心不安啊?」
「弗朗西斯我、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再怎么忘恩负义他也不可能忘记弗朗西斯当年对他做出的牺牲。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从死党到皮条客,我们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嘛,你走吧?别再吵我睡觉了,我晚上还要干活呢!」弗朗西斯冷冷背过身去再也没看他一眼,自讨没趣的卡特求助无门,只好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