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记忆重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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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云州之后，人口越来越稀薄。等到了东城，街道上已经完全空了。
岁月如刀啊……此时的东城和我离开那时相比，实在是天壤云泥。
“这里……好荒凉啊……”梨棠有些不可思议地感叹，“街上无人也就罢了，竟然连家店铺也不开张……”
“不是不开张啊，梨棠……”我一脚踹开身边客栈的店门，跨进空悠悠的厅堂里仰头张望，“根本是连房子里也没有人了……”
原本繁华的东城街道，墙里墙外空空如也。
“都去逃难了吧，真可怜。”秦天跳下马，颇为悲悯地蹲下|身看地上一株被马蹄踏扁的干花。
“甚好甚好！”书生显得很快乐，“反正我们都穷，这种白住店的好事情人生不可多得啊！”
安和一肘把他捅下马，跟着也从马上跳了下来，顺手还接了一把梨棠。
东城里所有的大门都向我们敞开，书生很不客气地带领我们攻占了看上去最好的客栈里最好的房间。
“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梨棠很高兴，一边收拾着房间一边笑，“离家多日，真不知何时才能真的安定下来。”
那天逃出来的原因安和没有同梨棠和秦天明讲，只说受了贵妃之事牵连，要尽快投奔穆琏雪。
对梨棠而言，是离家多时，可对我而言，若我真是那薄楚姿，眼下，岂不是离自己真正的家越来越近了么……
我靠在窗口往下望。街道太空旷了，这么空旷，总让人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
夜深了，秦天还在隔壁书生的房间里闹腾。躺在我房里外间的梨棠已经睡着了，我翻了个身，望着没有窗帘的窗子。月光透过木格纹钻进来，斑驳地落在地上，显得有些寂寥。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
我在心里悠悠念了几遍诗，也渐渐睡着了。
……
迷迷糊糊中，传来很多凌乱的脚步声。我猛地坐起，四周依然安静，外间梨棠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我静下心来，侧耳倾听……
这时候，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我走近了，小心地问：“谁？”
“是我。”安和的声音传来，“快开门。”
我将门打开，他一闪身，敏捷地遛进来。
“你也听到了吧？”
“什么？”我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说脚步声么？”
安和点点头：“有人过来了，怕是是敌非友。你把这丫头和隔壁房间的弄醒，我先出去探探。”
他下巴指了指梨棠，然后边闪身出去了。
我依言推醒了梨棠，拿着我的两把剑，踹开书生和秦天的房门。关门的时候，正听见楼下传来几声惨叫。大约是安和已经开戒了吧。
“怎么了啊师父？”秦天撑着眼皮问我。
“有人要来杀我们。”我说着塞了把剑到他怀里，“你保护好那书生，我们找个地方快溜……”
“可是这位姑娘……”这时候，书生靠在窗边，忽然打断了我，“我们好像被包围了啊。”
嗯？
我走过去一瞧，真不得了，空空长街上压压一片人头攒动，由远及近，洋洋洒洒。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我嘀咕了一句。
“砰——”地一声。安和背对着踢开门进来：“人他妈真多……这阵势都赶得上当初我们带兵来捉你了。”
“人受欢迎，没办法。”
我摊了摊手，有往窗外看了一眼，依旧有人留守着没走，却并不如之前那么多了。看来，是都提家伙杀进来了。我想了想，对安和说：“这样吧，我在前开路，你在尾断后，我们杀出去。”
安和默了一会儿，忽然弯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刀递给梨棠：“照着人砍就是。”
梨棠看看我，又看看安和，最终还是把刀接了下来，脸上的神情颇有些犹疑。
“你开路吧。”安和
“等一下！”书生跳出来，“你们不给我把刀吗？”
安和将他的衣襟轻轻一拎，又往自己跟前一甩，龇着牙道：“你他妈在老子前面站稳了，别滚下去。”
“喂……”书生很委屈地叹了一声。我看见他顺手拿了只大花瓶抱稳了，于是便转身踢门，挥剑开路。
一路从三楼冲下，我根本不看背后，只飞快地将面前两旁冲来挡路的敌人一一砍尽，血溅了一身，热热的，脏脏的。
终于跑出了客栈的大门，我挥剑一扫，清了跟前几尺地。背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伴着女人微微的喘息，我有些忐忑地回头，看见众人安好，于是也就放心了。
我与安和背面相对，剑对着敌人，将梨棠他们保护在中间。
敌人，只剩下二十几个了，都在面前相持着。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握着剑正对着我站着。我望着他的脸，忽然觉得特别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瞬间，脑袋里隐隐地嗡鸣，实在让人有些晕。
“呀啊啊啊——”
就在这时，那个出列的男人大吼一声，举着剑笔直地向我刺来，步伐是那么的果断迅捷，以至于让我愣在了原地。
嘶吼声越来越近，男人的嘴张得很大，眼睛却是闭着的。在那嚣张的剑气中，我看见他的泪水不断涌出，缘着紧闭的眼线，消散在狂风里……
利剑刺进我的身体，直贯而过。
他的剑柄抵着我，脚步却依旧毫无停顿。在这股强力的压迫下，我的后背撞断了六根立柱，最终触及在冰冷的墙壁上。
“房子要塌了！！！快跑！！”
“夫人！！！！！！”
“师父！！！！！！！！”
“喂……”
血腥弥散开来，我的眼前一片朦胧，仿佛是看见书生将梨棠抱住了，安和秦天却在向我跑来。眼前，男人的眼睛微微开启，却依然泪如泉涌……
“你……”
你哭什么呢？
我想这么问他，可惜却来不及了。在下一个声音发出之前，房子塌了。
……
……
肩膀好痛，后背好痛，头也好痛。
眼前一片黑暗，世界终于安静了……又或者是只有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呢？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我死了吗？如果死了，现在这般有些飘渺的意识又是什么呢……或者我没有死，只是又一次失忆了吧？会这样么……
头好疼啊……
在一味的黑暗中，我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又感觉其实那里面一片宁和，就是这种矛盾又微妙的滋味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我，到底是谁。
我是紫衣吗？好像并不是……我好像是……
好像是……
我是……
我是……
——“宫主。”
——“宫主！”
——“宫主……”
黑暗的尽头，仿佛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点白色的亮光。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在叫唤我，叫的不是紫衣，不是夫人，不是那个女人，却是……宫主？
我……
……我是太紫虚宫薄楚姿啊！
那一点白光骤然闪耀，从我的头脑深处迸发，刺亮了整个世界……
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
“我怎么……还没死呢。”
用力拨开头顶上沉重的原木，我抬起头，居然看见了清晨的曦光……身下，那个年轻的男人……居然是宋菲，他被我抱在胸口，看样子是已经昏过去了，可握剑的手却丝毫没有松懈。
我推开身旁的石木，从废墟堆里爬了出来。我将宋菲夹在胳膊下，剑还插在肩膀里。一步步往人群走的时候，血沿路地嘀嗒。
方才夜袭还剩下的人，也不知是逃了还是死了，反正都已经离开了。面前，只剩下安和他们。他们直直地望着我，表情有些吃惊得好笑。
我慢慢悠悠地走过去，停下来，睥睨众生，微微一笑。
“啪嗒——”一声，秦天的剑握不住了。
我将宋菲往跟前轻轻一丢，抬手抽出了肩膀上的剑。
“后生啊，见到了宫主，还不知跪拜么？”我说着，漫不经心地将剑举到面前，缓缓舔过上面的血迹。
“宫……主？”梨棠怔了一怔。
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步伐稳健的来到了我的面前，俯身下拜。
他的脸我有些熟悉，可惜却并不知道名字。
中年人恭敬道：“恭迎宫主！您终于回来了。”
我睨着面前的中年人：“你们方才，可没有恭迎我的意思。”
他磕了个头：“宫主恕罪。方才那些人都是新弟子，并不认得您。”
新弟子？搞什么啊，趁我不在又扩招了？
“新弟子？”我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宋菲，“这家伙也是么？方才离得那么近，他分明是能看清我的，却偏偏闭着眼睛。这傻儿子居然要杀我？世道看变了啊。”
中年人却说：“回禀宫主，世道未变，只是人确实有了一些改变了。不知宫主还记得当年在凰天谷上见穆国师所用的世间之鬼道——御魂之术吗？”
这时候突然提到穆琏雪，我有些不适应，默了片刻方回答他：“自然记得。”
中年人道：“当年国师所用的，乃是御魂术中的死术。然而御魂术实际上却又两种，一种为死术，控制死人；另一种为活术，顾名思义，也就是控制活人。”说着，他指了指宋菲，“眼下，宋护法之所以会出手杀您，就是因为中了那活术。”
“太紫虚宫里……谁在用这邪法？”我皱起眉头，“是他让你们来杀我的吗？他为什么？”
中年人叩了个头，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是。沄州动荡，如今的太紫虚宫早已不是当年的太紫虚宫了。您失踪之后，药神以为您被雁公子所杀，故屠尽了琉璃门，引得周遭一众的小门派人人自危，开始结成党羽来对付我们。本只是一小股势力，哪知后来越来越多的门派加入他们，趁机围攻，打算瓜分了太紫虚宫……今年八月的时候，在凰天谷上，歪门邪道上大大小小近一百个门派集结，与太紫虚宫大战了一场。一千多个兄弟战死，药神也因此受伤……危急存亡之际，是慧先生设计挑拨了那些结盟门派。本是他们就是心怀各异而来的，受计之后便开始相互猜疑，渐渐演变成内斗纷乱……太紫虚因此逃过了一劫。”
“云环月他还好吧？”我问。
“药神现金深居后宫，一切安好。”
“深居后宫？”我脸颊抽了抽，“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道：“结盟内部崩溃之后，十三翁想办法招纳了一些新弟子，药神主张在这时修养生息，而慧先生和十三翁却都认为敌人内讧机不可失，应当趁虚而入，顺势而上，称霸沄州。”
我听着，颇有些感怀地笑出了声音。
顺势而上，称霸一方……十三翁吹胡子瞪眼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就好像昨天的事情……这让我有一阵心酸，又有一阵欣慰。
“他老人家还那么精神啊……真好。”
中年人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然而乱战之事本就因药神而起，因此药神的话并没有人听，而慧先生却因救大家于水火，而颇得众望。所以后来太紫虚宫主动加入了争战，势如破竹，伐灭了很多门派，慧先生威信更增，加之新弟子的数量占了太紫虚宫，他们本都是慧先生栽培出来的，自然心也都是向着他的。药神不再过问外事，深居于后宫之中饮酒下棋，倒也闲散安静。外政本是由十三翁和慧先生共同掌管，不过十三翁年纪大了，所以如今太紫虚宫实际掌权的，是慧先生……”
“谁是慧先生？”我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就是……”中年人凑近了一些，低声与我道，“就是慧兰公子啊。”
我狠狠咽了口唾沫，感觉眼角抽了一抽。
居然真的是慧兰。我虽早知道他会写邪法妖道，却不想他真的会希望我死。那天在广寒峰上，他不是已经不打算杀我了吗？
“下令杀我的人，就是他么……”
“不，不是针对您下的命令。只是下令杀光这间客栈里的人。”中年人固执地纠正我。
这还不是一个意思么。这鬼地方如今除了我们半个人都没有，难道让我猜想慧兰针对的其实是安和，只是很顺便地捎带上了我？
“唉……”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只是物是人非，想不到，已是人也非也，物业非也啊……”
“宫主……”
“一半的新弟子，云环月和十三翁也势微了，宋菲被人控制……现在，我是不是已经不能回凰天谷了？”
“……是。也不是，您只是不能贸然回去……”
“梨棠啊……”我轻轻回过身，望着身后那个温柔的女孩子笑了一笑，“我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夫人……”梨棠愣愣地望着我，忽然就哭了。
我往前迈了一步，感觉衣角被什么人揪住了，低头看去，宋菲的手正抓着我，他像是还在昏着。只是口中喃喃：“宫主……我不想……再死人了……”
“总会结束的。”我转身蹲下，轻轻抹开他额前的乱发，抬头对那中年人说，“如今战况如何？”
中年人道：“如今皇军攻势猛烈，国之天师亲自出阵，御魂死术用得出神入化，而且他们还说服了很多原本向太紫虚宫俯首的小门派……我们这边本是寄希望于联合一部分门派，再看一部分门内斗自损的，如今皇军忽然出现把它们都调停的调停、招安的招安，确实很头疼。宫里多半是新弟子，功夫粗浅，真要是硬碰，也不知还能抵挡多久……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我想见一见云环月。”
“这恐怕……”
“我无论如何都要见他。”
“……”中年人默了一会儿，终于答复我道，“近几日粮草告急，慧先生可能会亲自去谷外南边商谈粮草之事。如若他真的确定要去了，我便再来告诉您，安排您入宫。”
“很好。那你此次回禀……”
“宫主放心，其实方才已经有人逃回去禀报说您死了，我就是因为难以置信，所以才以确认之名过来看看的。”他说着，望了望地说的宋菲，“顺便看看有没有生还的兄弟，带他回去。”
我也看了看宋菲：“他一直都被控制着吗？”
“是的。前几个月宋护法和卫护法都不打算再和皇军对战下去了，而谷内又是用人奇缺之际，所以慧先生便控制的他们。”
真可怜呐，傻孩子。
我伸手理了理宋菲的衣领，站起身。中年人将他背起。
“那么，属下告辞。”
我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
身后，忽然响起一些磨磨蹭蹭的响动。
我手一伸，扯住一只落跑者的后襟。
“人生地不熟的，安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呢？”我斜着眼睛问他。
安和翻了翻眼皮：“既然你已经都想起来了，这儿也没我什么事了。再往下的路你也不需我护送，我得赶快回京去安慰一下老大……”
“哟，将军确定自己是真的要回上京，而不是去给皇军通风报信的么？”
安和：“你想哪儿去了……”
“出逃的那天，你说还我些债的玩笑话，我忽然明白了。”我眯了眯眼睛，朝他咧嘴一笑，“混账！一脚踢死了我三年之后的小孩，我怎么可能不给你一个负责任的机会呢？”
安和：“……”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记忆重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