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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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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会有我的手机号码?」眼角余光送走那对男女之后,程澄感到彻底放松却也变得无精打采,至于对面的沈仲宇则是托着腮像是意犹未尽。
「刚刚那个男的,就是你逃家的原因吗?」
程澄瞪了他一眼,像是责怪他的明察秋毫。「少废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喂,拿这种态度对自己的表哥对吗?」
「再不回答我,我就让这次久违的会面变成最后一次。」
「好啦好啦,还不是花钱买来的。不过付钱的不是我,是阿姨啦,她怕你越躲越远,所以这次就算查到了你新的联络方式也不敢打。」
「所以你今天是来当她的说客的吗?」
「也不是。」沈仲宇笑得牲畜无害,「你知道我向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又怎会帮着她欺负你呢?不过你也真无情,搬家就算了,居然连手机号码也一起换掉,要不是阿姨找上我,我还真不晓得要上哪儿找你呢。」
「找我干嘛?你的苏同学还不够你找吗?」
「他年初入伍服兵役去了,我独守空闺寂寞难耐啊,只好找你打发时间了。」
躺着也中枪的苏同学全名叫做苏向槐,他是沈仲宇的Lover。
程澄没记错的话对方好像还在念书,个性非但和他天差地远,而且还是个非常温柔又善解人意的男孩。
他本来不看好他们的,总觉得喜欢游戏人间的沈仲宇迟早有一天会把人家抛弃,没想到从他唱衰他们到现在,他们居然也坚持了将近三年。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确定自己的性向,要不是上高中之前常和这个表哥来往,他也不晓得什么是同志。沈仲宇也是同志的事他是亲戚里头唯一一个知道的,大概因为都是同道中人的缘故,他们反而比其他表兄弟姊妹要走得近。
「你就放心让他去当兵啊?」
「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他坚持要去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意了。先别说我的事了,阿姨有事让我务必转告你。」
「我不想听,跟我妈有关的事你一个字都不用讲。」即便是表哥亲自出马程澄也不想给这个面子,他双手环胸冷冷别开脸,却听他叹了口气。
「如果是你爸住院的事呢?你要不要听?」
「什么?」
「大肠癌第三期,听说是前几天身体不适,硬被你妈架去看医生才发现肠道有肿瘤……医院切片分析出来的结果是恶性肿瘤,预计下周五就要动手术了。」
「怎会这么突然?他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
「还不是长期作息颠倒饮食不正常造成的,消化系统的病潜伏期又特别长,也不能说倒霉啦,平常还是要多注重保养……」
「只要把恶性肿瘤切除掉就会没事了吧?」程澄问得战战兢兢,很怕从沈仲宇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生,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你还说你不是来当说客的。」
「一事归一事,你爸都生病了你难道都不想亲眼确认一下他的状况?」
「应该会没事吧?真要有事的话我妈应该早就杀过来了。」
「程澄,也许你会觉得我啰唆,但你跟家里赌气赌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是时候该给你爸妈还有你自己一个台阶下了吧? 」
「你是真的很啰唆,不过我会适可而止的。」
「那就好,我看阿姨跟姨丈是真的挺懊恼的,尤其是阿姨,我感觉得出来她似乎很后悔当年说了那些伤害你的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程澄很不想去回想他母亲的嘴脸,他明明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但她看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让他十几年来对于「家人」的认知一夕间土崩瓦解。
真正的家人是会对于他的选择力挺到底的,而不是一面倒地认为他有病、不正常,甚至令家族蒙羞才对。
「程澄,至于那个男人,你已经决定放下了吗?」
「我是很想,但……」明明点的是黑咖啡他却还拿汤匙翻搅起来,看出他也是千头万绪,沈仲宇像是给予理解似的握了下他的手。
「没关系,有些事你自己想清楚就好,需要我的时候就Call我,别太逞强知道吗?」
「我是不是运气不好啊?为什么我都遇不到像你这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马上就可以回答你。」
「嗯?」
「因为你又不喜欢我这种人。」
程澄抬头给了一个苦笑,虽然觉得沈仲宇过于武断,但仔细一想,却又不禁赞同起他的话来,他确实不喜欢精明过头的人,要不然一个李宜轩怎能在他心里留这么久呢?
「好啦,我还有事不能再陪你了,你咖啡喝完再走吧?」
目送沈仲宇离去之后程澄望着一口也没动过的咖啡愣愣出神。他在犹豫他究竟该不该给李宜轩一个机会,毕竟像他那般性情耿直的人,说要变又谈何容易?
他当年的绝情倘若背后真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他会试着耐心聆听的,因为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李宜轩而言,他们都不该再沉溺于过去的痛苦之中,而是应该寻求一个解脱才对。
※
回到家后程澄躺在沙发上重复刷着通讯簿的页面,只是不管画面如何滑动,里头居然没有一组是属于他父母的电话。
他家的号码他早就忘记了,大学一毕业他迅雷不及掩耳从家里搬了出来,他宁可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也不愿和他们有任何联系,在那一段手头吃紧的日子里要不是有沈仲宇这个表哥暗中资助他,他恐怕早就堕落了。
要打给沈仲宇问一下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他扔掉手机再度从现实中逃开,他还是很气他们当年不择手段拆散他和李宜轩,但现在生病的那个人再怎么说都是他的父亲,让他又挣扎地又把手机从角落捞了回来。只是电话一接通他又立刻切断,三心二意得让接电话的人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急着回Call。
「怎么了?你找我吗?」
「没有,我打错了,不是要打给你的,不好意思我先挂了。」要是真的按错那也就算了,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连想找个说话的人都不容易。
「程澄……」
「嗯?」
「你在家吗?」
「不在,我在别人家,所以不能跟你讲太久。」想起下午在Café撞见他和方凯瑛时一副夫唱妇随的和乐模样他就有气,他忍不住撒了一个谎,果不其然手机另一头的语气明显低落了不少。
「是吗?那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是不是只能回你『长痛不如短痛』?」
「要是我告诉你,其实我还在痛呢?」有些话透过电话似乎比较容易说出口,他窝在沙发上突然有股欲泪的冲动。
他其实并不比李宜轩好过多少,他只是为爱伤神,但他却为情所困,而且一困就是数年,这些年他甚至连父母亲一面都没见过。
他气这封闭的社会,气这保守的家庭,气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连捍卫他们爱情的勇气都没有,他因此变得只相信自己,只想嘲讽虚假的人际关系,殊不知他多想得到一个拥抱、多渴望感受一下别人的双手的温度,让他知道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寂寞、那么孤立无援,没有后盾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程澄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什么……你挂电话吧?」
听出他的声音略带着鼻音,他整颗心都提到喉咙上了。「程澄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吗?」
「不用了,明天公司见吧?他洗好澡出来了。」他急着切断通话,他怕他要是再讲下去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管对方是否接受自己的说辞,扔掉手机后他把头埋进屈起的膝盖,任凭手机疯狂作响也没有勇气去接。
反正只要装作没听见就好了,这些年不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因为看得太多、听得太多反而伤痕累累,与其这么辛苦,还不如装聋作哑要来得轻松多了,他不能再去依赖别人一时的同情了。
他后来在铃声的陪伴下靠在边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际只听见门口有人按电铃而且按得很急促,他带着惺忪睡眼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去,只是才刚把门打开,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将他紧拥入怀,快速得教他措手不及也疼痛难挡。
※
熟悉的力道让程澄感到泫然欲泣,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多希望时间能够就此打住别再继续流动下去,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他记得他们已经分手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再享受这个或许已经让渡给某一个女人的怀抱了。
「你怎么跑来了?」他别扭地挣开他假装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李宜轩替他关上门,紧皱的眉头打从进门就没松开过。
「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来你家碰碰运气……幸好你在家,否则我还真不晓得要上哪儿去找你……程澄,你的眼睛好红……没事吧?」
「没事,只是刚睡醒,没什么。」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给李宜轩,该给的待客之道他不会失礼,老实说光是想到他三更半夜特地跑这一趟就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好,他是感动到半句风凉话都讲不出来了。
李宜轩见他身上还穿着下午的衣服又神情憔悴,推想他应该是在家里打电话给他的。因为从他家飞车到他家也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程澄总不可能有瞬移的本领,光凭这一点,他更加笃定他有男友的事铁定是捏造出来的。
不过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揭穿他,而是他觉得程澄似乎需要自己,毕竟电话里的欲言又止让他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应该是为了某事而心神不宁。
「程澄,你下午和沈先生见面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程澄和他隔开一张沙发坐不改嘴硬道,人在脆弱的时候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因为我离开公寓之前你还好好的,甚至在Café时还会挖苦凯瑛,可见你当时的心情还算平静。」
「所以你现在是来替方凯瑛出头吗?」程澄的眼始终没正视过李宜轩,为了不想让他看穿心事,他只好随便抓只替罪羔羊了。
「不是,我是来关心你的。」
程澄怔了怔忍不住失笑道:「你能不能别那么老实?你知道你这种态度只会让我觉得我自己很像坏人吗?」
「可是我不想再骗你了……所以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只会说实话。」李宜轩淡淡一笑,凝望着他的眼神带着些无奈,悲伤,以及更多他看不明白的执着,程澄慌忙避开了目光,企图再将假面具戴上之时,他低垂的脸庞已被轻轻托起。
「就一晚,试着依赖我一下好吗?我不是来让你赶我走的,我只是想陪你,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无所谓,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你放着方凯瑛不管没关系吗?」尽管他眼底的倒影已经代替他做出了回答,但他还是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安抚他的谎话。
「你明明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何苦一再拿她来当挡箭牌?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这里就只有你而已。」
李宜轩拉着他的手贴上心脏,温暖的跳动让程澄忍不住酸楚,他用力吸气,可还是止不住眼角滑下的泪水。
「程澄,虽然我不晓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会陪着你,哪儿也不会去的。」
被搂入怀里的时候程澄微微闭上眼睛,沾染在睫毛的眼泪美得像露珠,让李宜轩在抚过他的脸庞之际禁不住低头一吻。
他张开双臂将他搂在胸前,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从现在开始他都会陪他一起撑过去的,要说他自作多情也好,他为他所作的一切,自始至终全都是出自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