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不够爱你》文莱

17、这就是成人世界

　　在陈晨的记忆里，她简单美好的青少年时代在钟瑞哲强拉着她看到那幅画面时戛然而止。那是怎样的一个画面呢？多年之后的陈晨有时候回忆起来，仍觉得有些不真实的错觉，如果陈晨不是当事人，她觉得完全可以用温馨甜蜜来形容那让她刻骨铭心的画面：在市里最豪华的那间叫时光倒流的西餐厅一个僻静的卡座里，橘黄灯光下一男一女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桌上虽然摆满了可口美味的饭菜，但是郎情妾意的两人心思却完全不在食物上，他们时而低头细语，时而耳鬓厮磨，时而又互喂饭菜，身边其他的人和事仿佛完全不在他们的眼里，此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这么一副看起来正常的情人相聚的场景，看在陈晨眼里却那么那么地刺眼，因为，那画面的女主角是她的母亲，而男主角却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这样的刺激，对于当时仅有十七岁的陈晨来说不亚于一场大地震，陈晨死死盯着那一男一女，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神将他们钉牢在那里，旁边的钟瑞哲看着陈晨的这幅表情开始还觉得心里解气，过了五分钟见陈晨一动没动地杵在那里，又开始有点担心了。他推了下陈晨的手臂，陈晨仍是没有动静，在这炎热的夏日里，钟瑞哲却触到了一双冰凉冰凉的手，就算餐厅里开着冷气，但这温度却仍是那么地不正常，钟瑞哲开了口，但是语气仍带着不客气：“怎样？精彩吧？”陈晨没有答话，隔了半晌，仿佛回过神似的，用力甩开钟瑞哲拉着的手，就准备向那仍在浓情蜜意的男女冲过去。钟瑞哲眼疾手快，赶紧拖住陈晨，并在她开口大叫之前把她弄出了那家餐厅。

　　到了外面，陈晨终于挣脱了钟瑞哲的钳制，大喊出来：“你拖住我干嘛？那是我妈妈，我要去问她！”钟瑞哲冷笑一声答：“有什么好问的？什么情况你刚才还没看够吗？”陈晨终于嚎啕大哭出来，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亲爱的妈妈怎么能跟除了爸爸之外的其他男人那样的亲密？以前家里那些温馨和谐的画面难道都是虚幻的？那爸爸怎么办？他知道这个情况吗？他们会离婚吗？如果他们要离婚那自己又要怎么办？一下子许多许多的问题向泉涌一般充斥了她的头脑，乱的像锅粥似的，她觉得震惊、难受、委屈、失望，百感交集，浑身乏力，仿佛只有哭是此刻最应该做的事。钟瑞哲看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陈晨哭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对她说：“走吧，去哪里做做吧！”陈晨哪里还有精力思考要不要一起去，该不该去？她只是机械地跟着钟瑞哲的步伐走着，一路上眼泪没有停过，惹得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钟瑞哲烦恼地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拖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陈晨，心里直叹气，他在心里问自己：生活还可以再糟糕点吗？经过十来分钟的“游街示众”，钟瑞哲终于将陈晨丢在了绿茵咖啡店的特质木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钟瑞哲走到陈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点了一杯卡布基诺和一杯黑咖啡，就再也不看陈晨一眼，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点了一根开始慢慢抽了起来。陈晨有些哭累了，对面钟瑞哲悠然抽烟的姿态又着实让她惊讶，她哭声渐小，因为哭的太久，有点头晕脑胀，转为呜咽抽泣，钟瑞哲拿了张纸巾丢在陈晨面前，又吐了口烟说道：“终于哭完了？”陈晨眼神呆呆地点了点头，恍惚着说了句：“你怎么能抽烟？”钟瑞哲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他答：“我怎么就不能抽烟了？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陈晨被他说得又是一怔，才想起来关键问题是什么，抬头望着钟瑞哲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钟瑞哲眉毛扬了扬，轻描淡写地答：“钟建国。”陈晨口中默念这个名字：钟建国，钟建国？好像自己不认识这么个人啊？但是这名字听起来却又有点熟悉。念着念着，心里终于恍然醒悟，对着钟瑞哲大叫：“他是你爸爸？！”钟瑞哲皱了皱眉，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陈晨小声点，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血缘上是的。”陈晨的嘴巴再一次张开半天合不拢，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自己的妈妈跟钟瑞哲的爸爸扯上了关系？好半天陈晨才知道问一句钟瑞哲：“你是怎么知道的？”钟瑞哲指着服务员刚端上来的咖啡对陈晨说：“卡布基诺给你的，喝吧。”陈晨等着他的回答，愣愣地答：“我从来没喝过咖啡。”钟瑞哲冷笑一声说：“你还从来没想过会看到今天这样的画面呢！这世上很多事情，不管你愿不愿意，不都得从第一次开始经历的吗？”陈晨终于觉得钟瑞哲比她想象的还要成熟，说的话仿佛都透着哲理，她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杯子，透着一股浓香的奶味和咖啡特有的醇香味道，杯子最上面还用牛奶泡沫画了一个心形的标致，很是可爱，她慢慢凑着杯子边缘喝了一小口，浓香醇厚味道跟平时自己喝惯了的果汁相差甚远，但却让人味觉深刻，久留唇齿之间，不似果汁喝过就忘。

　　看着陈晨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咖啡，钟瑞哲将手中的烟灭了，也端起面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开始一个人说了起来：“大概上小学时候，我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和，他们经常背着我吵架，砸东西，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听不见，其实每一次我都知道。我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没有工作，就在家里照顾我，照顾爷爷奶奶和家里人的起居生活，每次争吵都是以母亲伤心落泪，父亲恼恨砸东西收场。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老吵架，如果他们两个不相爱，又怎么会有了我？我父亲原来在学校当老师，后来辞职下海做生意，刚开始也很辛苦，多亏我母亲家里家外的帮手，才终于熬过了最初那段艰难的时间，随着我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母亲对此没有怨言，但是人却越来越沉默，后来外面传来关于父亲的风言风语，母亲只要开口去问父亲，必然引起争吵，刚开始他们还避着我，怕让我看见听见，后来索性当着我的面也不掩饰，所以我有幸在父亲情绪激动时砸了家里大小物件扬长而去，母亲暗自垂泪的家庭中成长，渐渐懂得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叫薄情寡义。当我父亲正式跟我母亲提出离婚的时候，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我爷爷奶奶这些年和我母亲一起生活，对母亲很喜欢，早把她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看待，虽然对他们常吵闹也颇为烦恼，但老一辈人的观念里，总还是觉得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母亲毕竟原配，又生了我这儿子，这么多年如一日照顾家庭，伺奉公婆，如果要离婚就是不讲良心，为此还说出狠话，如果钟建国再提离婚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钟瑞哲说到这里停了一会，看着呆若木鸡的陈晨继续说道：“从此后，家里反倒安静了一些，他们两个也不再吵架，但却像陌生人一样，除了传统的节日我们家能聚在一起吃个饭，其他时间钟建国同志从来只把家当成一个旅馆而已。我很早就知道他外面有人，我母亲也知道，但她不愿意离婚，她觉得家庭完整对于我，对于她都是最好的选择，即使这样所谓完整的家庭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令我父亲不顾夫妻之情，不理唯一儿子，执意要离婚的人，原来是你妈妈。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可是看到了又怎样？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都是成年人，自有他们的想法和考虑，不过万幸，他们还没有到完全不管我们的地步，我知道有些闹离婚的家庭对小孩子是完全不理不顾的，现在我的所有费用还都是靠着钟建国，而你妈这么多年在家仍是扮着贤妻良母照顾你，而且细心到没有让你有一丝察觉，从这一点来说，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说完，也不等陈晨反应，站起来示意服务员买单，再对着陈晨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