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卿寒

75、第七十五章 善万物之得时（2）

　　崔雪麟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虚弱的时候，在床上躺着躺得都快闷得长草了，可唐魅还是坚持不让他下床，一见他乱动就用孩子来威胁他。
　　不可以下床走动便只能说话，唐魅也知道他闷，常常和那个都兰分别来看他。
　　都兰便是他醒来后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胡服青年，都兰汉语说得生涩，他只在和唐魅的交谈中才都兰的来历。
　　都兰是突厥达骨可汗之子，是突厥族的王子，生母是大燕几十年前送往突厥联姻的平成公主。他不止在突厥地位尊贵，就算是在大燕，也是皇室血脉，宗亲贵戚。
　　平成公主是先帝庶长女，陈太妃所生，先帝得天下后突厥派人求取公主，先帝便将陈公主封为平成公主联姻突厥。当时的突厥可汗还是达骨可汗的父亲密叶钦，平成公主嫁过去三年后密叶钦可汗病逝，密叶钦可汗过世后，平成公主按照突厥习俗再度嫁与达骨可汗，并和达骨可汗生下了都兰。
　　听到此处时，崔雪麟不由疑问道：“既然是突厥王子，为何会出现在凉州附近？”还带了这么多士兵，简直太算得上一支军队了。
　　崔雪麟当日遭遇都兰军队的地方距离凉州城已经不远了，最多也就是五十里而已，都兰部下当日围攻他们是何缘由且先不论，在突厥和大燕关系如此敏感的时候围攻征西大将军的队伍，那简直就是在跟大燕宣战。
　　虽然都兰看上起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唐魅把熬好的安胎药放床边小几上凉着，一边摆弄着调羹一边道：“达骨可汗的弟弟翰塔小可汗一年前突然有如神助一般收服了好些草原上的闲散部落，势力膨胀起来，令达骨可汗心生忌惮，于是平成公主便让达骨可汗密令达骨可汗回突厥牙帐觐见，好暗中收服。”
　　平成公主身份尊贵，联姻突厥之后便成为了突厥可汗的正妻，也就相当于中原王朝的皇后，称谓是可可墩。突厥的可可墩和中原的皇后可不是一个概念，可可墩和可汗共治突厥，在突厥的影响力和权力都极高。
　　达骨可汗一向对平成公主敬爱有加，凡事也都和她商量，这次也听了她的话秘密将弟弟召回牙帐。
　　他们其实也是试探之意为主，并没有真想要把翰塔如何，却不料翰塔可汗一进牙帐便行刺达骨可汗，杀死达骨可汗后还将平成公主软禁起来，对达骨可汗身死一事秘不发丧，甚至以达骨可汗的名义驱逐王子都兰，都兰临走都没见到母亲一面，出了王庭没几天便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跟踪自己的人还不怀好意，他索性带领自己部落的军队尽数逃往凉州。
　　崔雪麟听了都兰这番行动，心道这真是个对大燕来说最最友善的突厥王子了，要是日后突厥可汗之位由他继承，大燕何愁边疆不安？
　　唐魅说到这里却轻声一叹，崔雪麟忙问他怎么了，唐魅摇头道：“可都兰领兵叩关，送上名帖要见凉州刺史，但凉州刺史却坚决不见，甚至还派兵马围剿他，他和凉州军队激战十几日，将士疲惫粮草不足，只得将军队分散隐藏，一面抵挡凉州军一面躲避来自暗处的袭击。”
　　崔雪麟听明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在凉州城外撞到都兰军队还被围攻的缘由，都兰那时无异于惊弓之鸟，而且颇有点末路之势，如何能不和自己的军队撞上？
　　药凉得差不多了，唐魅将药递给崔雪麟，崔雪麟接过喝了，又问：“都兰是来逃命的，那你是怎么会在都兰军中的？”
　　唐魅似是愣了一下，却道：“我不过是像你一样不小心和他撞上了而已，我几年前应祁连山药王谷谷主之邀前往药王谷作客，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附近，常常四处云游，这次恰好是要往凉州休憩几日补充装备再云游去，却不料撞上这么个草木皆兵的主儿，累得我都走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十分嫌弃，但眉目间却一直流转着一股子无奈的意味。
　　崔雪麟听得奇怪，脱口道：“你也会被一个，啊不，一群莽夫围困住？他们通晓汉话的人不多，你又使得一手好毒术，如何会逃不脱？”
　　都兰正好推门进来，听到崔雪麟的话，他立即道：“那是先生怕我出事，是先生心疼我。”
　　唐魅扭头瞪他，没好气道：“你不是不怎么会汉话的么。”
　　都兰手中端着一筐子什么也不知道，笑得十分灿烂地走过来，声音憨憨的：“我只是说不出来，但是听得懂的。”
　　崔雪麟清楚地听到唐魅口中发出类似于磨牙的声音，随即唐魅又恢复了镇定，只是有些生硬的转折：“你手里拿着什么？”
　　都兰道：“就是先生你早上要药童采的药。”
　　“药童呢？”
　　“药童采药的时候不慎摔伤，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唐魅的声音添加了一点不可思议的意味：“又摔伤了？”
　　都兰面不改色：“是啊，可能是上回摔伤没好利索。”
　　唐魅面皮抽了抽，对他道：“那你让人拿回我的房间，”看都兰转身，他又追加了一句，“谁让你进来又不敲门的。”
　　这话说得颇为颐指气使，可都兰丝毫不见恼怒，反而兴冲冲地说了句“那我重来一次”就真的走出去关上房门再敲门，等唐魅清越的声音说“进来”了，他才推门进来。
　　崔雪麟没来得及说什么，唐魅便对都兰道：“崔将军已经在此盘桓数日，我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你简单和崔将军交代一下吧。”
　　都兰啊了一声，顿时紧张地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很会、很会说。”
　　唐魅压抑住上扬的嘴角，看到崔雪麟抬手朝自己这边招了招，这才放过都兰：“算了，你去忙你的吧，我陪崔将军说完话再去——”
　　都兰立即道：“那我在你房间等你。”
　　唐魅板着脸道：“我看你说得挺好的。”
　　都兰连忙灰溜溜跑了出去。
　　等唐魅坐定，崔雪麟冷不丁来了句：“我明白了。”
　　唐魅眨了眨眼，莫名地看他：“什么？”
　　崔雪麟从床上坐起身来，在唐魅允许的范围之内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明白你为什么要被困了。”
　　唐魅假装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再度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与其知道这个，还不如了解一下现在外面有多乱，你来了之后又有多乱。”
　　燕帝当初给定南大军各位功臣封赏是特地把除了崔雪麟之外的将领都调离京师，老将宋纯也在其中，宋纯当日被任命为凉州刺史，因为凉州地处边疆，十分紧要，燕帝还命他即日赴任。
　　后来突厥突然兴兵拦截铁勒和吐谷浑进贡使者，和大燕关系紧张起来，燕帝命西域都护府都护姚宪进京，燕帝担心边疆有异变，崔雪麟向燕帝进言让宋纯兼任西域都护。
　　所有现在，在凉州做主的已经不是宋纯了。
　　“宋刺史离开前将凉州事物都交予凉州长史孙兴。”
　　“也就是说，将都兰拒之门外还命人追杀的也是孙兴？”
　　崔雪麟倒是还记得孙兴这个人，这人心胸之狭隘，当年因猜疑宋香君喜欢顾朝曦差点害死顾朝曦，要不是宋纯求情，这人早就投胎了。
　　唐魅点头，崔雪麟半点掩饰都没有地流露出鄙夷，叹息一声道：“宋伯父总是改不了任人唯亲的毛病。”
　　顿了顿，又问道：“在外人看来，都兰的情况不是更危急一些？”
　　他是征西大军统帅，征西大军出征又世人皆知，万一他被都兰抓住的事情传扬出去，都兰又是这样敏感的身份。怕是都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何况大了说，被有心人一宣扬，征西大军和突厥开战也就迫在眉睫了。
　　突厥和大燕维持了数十年的稳定和平就会就此尽毁——虽然这是万里迢迢之外的那位至尊所期待的战机。
　　看到崔雪麟忧心忡忡，唐魅却不以为意，别有深意地问他：“你知道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吗？”
　　崔雪麟在这里待了好几天，连床都没下，偶尔被允许开开窗透气，最多能看到外面的院中栽种的松树，他哪里知道这是在哪里。
　　唐魅轻轻一笑：“我们就是在凉州城中。是最危险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和都兰带着几个亲兵化装为百姓进城，其余的人散落在城外村落里。”
　　崔雪麟深吸了一口气，转念一想，颔首道：“得亏是孙兴这种蠢蛋，不让你们如何钻这个空子。”想来孙兴一定是怕自己在他管辖的地盘上出事把他失踪的事情封锁了消息。
　　两人说完了正经事，唐魅那眼睛瞄了瞄他该在棉被下的小腹，崔雪麟不自在地缩了缩，咳嗽一声道：“你看什么？”
　　唐魅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怀上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各种过渡……
大家有没有想小顾？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