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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篇 ...

  •   接到调职通知纯属于突发状况,老总靠在窗帘后面,什么话也不多说,煞有其事地故作严肃,伸手推推银框眼镜,我就明白这事没得商量。

      从床下拖出塑料箱,大概检查下,密码锁还没坏,于是乱七八糟装到盖子差点压不上,才断电断水,留下空空的小屋,打车前往机场。

      本来单位已经给安排好住处,但位置有些远,天天好早就得爬起来去等巴士,还要担心堵车迟到。所以我果断退掉房子,自己另外去寻地方。

      出门在外对住处的要求没那么复杂,既不讲究豪华,也不在乎新旧。在大城市里漂泊,日子过得会比较辛苦,虽然有固定收入,但花销的地方也不少,只要能挨着公司近点,价钱才是首要标准。

      最后终于找到一层地下室改装的房子,租金月交?百,很合适我这样单身暂居的情况。而且旁边隔条街就是地铁,平常上班也不用早起,虽然采光条件差了点,我却已经相当满意。

      上一户房客刚搬走,家具还没落多少灰,摆摆零七八碎常用的东西,借来扫帚扫一圈地,实在懒得把所有行李都拿出来归置,箱子直接推到墙角呆着。

      房东家就在我房间对面,为了方便大家有事来找,修个水管,借个东西什么的,他那屋从来不关门。下班回来经常能看见他们全家人围着圆桌吃晚饭,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回奶奶家,也是和大人们一起这样热热闹闹吃饺子的。老人去世以后,也不再继续讲究,那番和乐融融的景象也就随着时光在记忆中淡去。

      城市生活其实很无聊,每天重复毫无创意的工作,笔记本存的电影都看腻了,返家的日子却遥遥无期。

      上下班来去匆忙,小区黑板上张贴的通知我是从来不去关注,所以某天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了停电。好在楼道里灯还是亮的,冷冷清清一片昏黄,不过开门借点光还不至于到处撞墙。各种电器集体罢工的情况下,各家基本都已早早睡下,我也拿出牙杯毛巾,跑去水房准备洗漱就寝。

      水房里刚巧就我一个,既然不怕占地碍着别人,干脆晃来晃去慢慢刷。牙刷到一半,突然觉得水管的声音有点怪怪的,十分难听,那不像是水流的声音,倒仿佛是人从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我顿时没了晃悠下去的心情,草草收拾回屋,刚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房东站在门口正和一个人说话,出于好奇和无聊,我就慢慢磨蹭着往里走。

      那人住在最靠里水房旁边的那间屋,瘦瘦高高,头发染成黄色,衣服穿得很惹眼,长得也很漂亮,仅一次我就记住他了。我只见过一次,是因为他平常没事的话从不出门,每天不晓得什么时候离开,又很晚才会回来。

      邻居们也极少提起他,混夜生活的总是不太受欢迎,他也从不爱搭理任何人。上次撞见,我还习惯性地朝他笑笑,人家走过去,看都不看我。

      却不知他为何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只听房东说:“我这儿平常不准备蜡烛什么的,给你翻翻看吧,不过可能真没有。”看来是因为停电来借蜡烛的,但也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他从刚才开始表现得未免有些惊慌失措。

      想起前一阵子公司办年会,专为力图表面豪华,还摆出不少艺术蜡烛。由于实在是看着挺喜欢的,所以我和同事便很无良地把没用上的蜡烛揣了两盒回家。

      看他似乎很急用的样子,我犹豫片刻,却不敢直接跟他搭话,最终走过去小声告诉房东:“您要是翻不着就别找了,我,我这儿应该有。”

      他之前明显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后面,仿佛被刺似的猛地回过身来,疑惑地打量了我两下,然后也不说话,只是向我这边靠了靠。房东见有人出面,客套几句就返回屋中,不再多管。结果主动要求帮忙的是我,可随即脑子竟变得有点发木,举着牙杯愣在原地,过一会儿才想起人家还等着自己给找东西呢,慌忙道:“你等等,我给你拿去。”

      小屋中黑灯瞎火的,还好东西本来就不多,我记得很清楚,那两盒蜡烛是放在右边第二格抽屉里。他没跟着我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但神情比起刚才的那般不安,已经平静了很多。

      接过蜡烛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抬眼看了我一下,问道:“你还有么?”

      “还有一盒。”我老老实实回答。

      “都给我吧。”借完东西不道谢,还开口继续索要,态度有那么点不近人情。不过我却没有半点埋怨的情绪,只纳闷他一晚上要两盒蜡烛,用不用得完。转身进屋取出另外一盒交给他,这次他接过纸盒,匆匆说了声“谢谢”,便往自己的房间跑。

      东西从手里被拿走的瞬间,心脏忽然感觉轻了一下,仿佛刚才给重物压过似的。维持着伸手递东西的姿势又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实在有点白痴,不觉自娱自乐地暗笑两声,关门面朝墙壁倒在床上睡去。

      礼拜六,本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好补补眠,谁知早上却被一阵女孩子的哭闹声吵醒,迷迷糊糊抓过表来看时间,居然还不到九点。我自诩不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专爱凑热闹的人,平常街上撞个车什么的,从来不去参加围观。此时正好发挥对闲事不闻不问的良好品德,盖上被子继续席床而卧,调整状态,睡我的回笼觉。

      可人毕竟会保留那么点好奇心,所以晚上在楼道门口有人聊起今早的事情时,我是还忍不住多听了两句。经过几位现场旁观者的描述以及大伙各种经验分析,早上那女孩子是来找他的,为了意外怀孕的事,但具体不知道是堕胎手术费用,还是男方不准备负责引起的纠纷。

      最后据说他带女孩子去了医院,然后问题到底怎么个解决法就无人知晓了,反正有点好消息名不见经传,影响不怎么地的却流言甚广。

      这种无关己任,或者说是你想关心主人还嫌麻烦的事情,我倒也没去多琢磨,听完也就一笑置之。现代年轻人观念开放的很,不领执照就创造一两个小生命根本就属于稀松平常,况且说不定只是人家工作的时候偶然操作失误而已。

      第二天晚上,下了一部电影,正看到关键时刻,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同事没人知道我住哪儿,邻居有事一般都找房东,虽然奇怪居然会有人找我,但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他就站在门口,不打招呼,直接问我要东西:“有药箱么?”

      “有……我给你拿去……”对于他的态度冷漠,我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到底还是相当认命地选择给人家找东西,总之无论如何就是反感不起来。

      药箱递过去的时候,他伸手来接,修长的指骨,关节分明,手背一道鲜红的血印衬在白皙的肤色上,有些刺眼。

      “烫的。”他解释。

      肯定不是,肉都翻出来了,那不是烫伤,但是拆穿也没什么意义。

      “我帮你吧,一只手不好弄。”想到他前两次不愿搭理人的样子,本以为会遭到拒绝,哪知这回他向屋里看了看,便径直走到床前坐下。蘸点酒精擦擦伤口边缘,涂好药膏,开始还怕弄疼他,结果发现对方根本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于是就当在给无机生物缠绷带,专心致志对付布条。

      好不容易收工完毕,看看自己的成果,样子有点丑,好好的手被我裹得像只胖头鱼。忍了又忍,最终很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他抬手检查一番,轻轻笑道:“谢了。”

      快到月底的时候,加班任务不断,经常无法按点到家,每天在外面随便塞点东西,勉强支撑个几天却也不成问题。

      又是一个入夜归宿的晚上,远处街角漆黑,路灯幽蓝,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景色。小巷间忽然传来噪杂的声音,几名醉鬼围住一个人又踢又打,我当然不会去为个陌生人见义勇为。但这是回小区唯一的路,无奈他们挡在前面,我只好找块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十分漫长,何况天气又不暖和,光这么藏着也不舒服。边埋怨□□办公竟如此没有效率,边偷偷张望,想看看事态到底发展成怎样一个状况。

      结果,他就靠墙坐在地上,既不还手,亦不出声。既然是认识的人,我心中就开始犯纠结,出去帮忙,多一人挨打,不出去帮忙,有点过意不去。正当心灵中两边天使与恶魔正争得厉害,那群人已经打到没劲,大摇大摆从另一条岔路走掉了。

      我才缓过神来,傻了,应该报警。

      难以按捺良知的煎熬,从角落里摸出来,像只流浪猫一样小心翼翼蹭到他身旁蹲下来。半天没人说话,举爪碰碰他膝盖,下一刻爪子就被按住了。还是那副德行,表情酷酷的十分欠抽,一点都不像刚被欺负过。

      “能走么?”

      “……”

      “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他爪子更凉,抬手搭在我肩上的时候,脸被狠狠冰了一下。

      从小就爱吃火锅,很怀念那种边吃边玩的乐趣,等最忙的时间过去,为了犒劳自己辛苦工作,更为了补偿之前见死不救的愧疚,我特地跑到附近超市拿奖金买个小电锅,再去菜市场装了大包小包回来。

      要开锅烧水的时候,跑去敲开他家屋门,我知道他礼拜天晚上是不安排工作的。半天才有人来应门,一点小缝钻出来就又立即关上了,对我会主动找过来,显然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结结巴巴说明了来访意图,然后就像等待宣判似的,忐忑不安,自己也不清楚小小一个邀请干嘛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有生菜么?”一如既往的自我,以及不懂知恩图报。

      “……有。”

      房间里灯还亮着,我提醒他关上省电,却没人搭理我,就那么自顾自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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