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思后传》魂落凡间

8、防年

　　采购事宜准备了近半个月，到了采购离府的当天，卫氏将君如叫到了跟前嘱咐。
　　“君如，此次没有随母亲出门采办，切记要多加小心，同那些管事们细心学习。另外要多照顾思儿，她毕竟还年幼。”
　　“知道了，母亲。”
　　“还要记得帮我带回来好吃的和好玩的。”卫氏同君如往门口看去，只见少儿双手扒着门框上笑眼盈盈。
　　“真羡慕思儿，这次可以和姐姐出府。”想到这里，少儿又耷拉着脑袋，嘴角下扬。
　　“你在家要多帮一下娘亲，不要只顾自己玩乐。”
　　少儿嘟起嘴，有些不开心的说道：“大姐就知道批评人。”说完便转身就走了出去。只留下卫氏和君如无可奈何，相视一笑。

　　另一边，因为马上就要出门，思儿有些不放心青儿，便反复嘱咐道：“青儿，这几日三姐就要同大姐出门采办，你在家里要听娘亲和二姐的话，而且要记得将三姐留给你识字课业完成好。”
　　“青儿记得了。”卫青点点头，年少的他对三姐也有些不舍，可是不敢有一丝透露，因为这样只会让三姐伤心。

　　翌日，平阳府的采购队就这样出发了，思儿与君如因为是女性，同几位婆娘乘坐马车跟在队伍的后面。
　　“姐姐，我们这次是要先去哪里？”
　　“这次我们要先去距离长安城十里外的一处地方，那里有专门为与胡人交易设置的市集，先到那里采购些香料，布料，乐器等物品，然后再回长安街采购其它物品。”
　　听到这里，卫思若有所思。
　　对于胡人她一直很好奇，以前从长君哥哥的书简里看到过，关于胡人的服饰，包括他们的生活习俗，但是一直没有见过真人，这次总算可以有机会看到了。

　　每年秋季是交易最热闹的时期，对于胡商来说更是大赚一笔的机会。市集中来往商客络绎不绝，朝廷更在此设置行驿，好一处热闹繁荣的景象。

　　“什么？太子，你还想去边境看看，你饶了小人吧。”
　　走在前面的翩翩少年公子，对一旁仆人喋喋不休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但是当听到他口误说出“太子”便停下脚步。
　　“侯苑！”并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侯苑立马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是公子，是公子。”
　　听到这里，少年也就不在计较，继续同身旁的另一位白衣少年讨论胡商市集的商品。
　　“这胡人的物件倒也是有趣，韩嫣，这次我们到这里倒是来对了。”
　　“嫣自幼在边塞长大，那胡人的生活之地虽苦寒，但骑马纵横草原之上倒是快活自在，与我们汉人截然不同，他们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
　　“总是听你这样说，有朝一日我也定要去边境看看我大汉之外又是怎样一番天地。”

　　侯苑和几个侍卫跟在身后，看着着急，因为刚刚让太子不高兴，此时他也不敢再靠近，但心里只想太子快点回心转意，同大部队汇合后，平平安安回到宫中。
　　突然间，本来在前面和太子不知说什么的韩嫣突然走到他的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侯苑抓住机会，立马同他说道：“韩公子，您劝劝太子吧，说好打完猎便回宫，今日怎么偏偏绕路来到这人员混杂之地，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到时候怎么交代啊。”
　　“你跟太子又不是一年两年，他做了决定的事情谁又能劝服？你只需跟在一旁，小心服侍便可。他是有分寸的。”
　　“可是……”听此，侯苑还是有些疑虑，不过转而发现走在前面的太子早不见踪影，立马大惊失色，询问左右道：“公子呢？你们几个有看到吗？”
　　“刚才还在这里呀？怎么会……”
　　侯苑心急如焚，大声说道：“还不快去找。”
　　此时的韩嫣并不慌张，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嫣只能帮到这里了，后续太子想做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了。

　　摆脱了侍从的跟随，刘彻行走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
　　他此次出行是带着目的的，那就是结识一些常年往返西域经营的商人，从他们那里了解通往西域的路线，如有可靠的，以后还可从他们那里获取稳定的情报，而他的这个计划，并不想让他祖母、父皇和母后知道。
　　尤其是祖母对他这个太子并不是很满意，觉得他缺少先帝的仁厚。

　　另一边，卫思独自站在马车旁，和几个小厮站在门外照看着货物。
　　就在刚刚，君如与侯府掌事同一位常年做胡商贸易，通晓胡语的商人见面，一同进了一家酒馆商讨事情。

　　就在这时，卫思突然听到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她本能转过头去探究竟，不想冲过来一个身影。
　　她还来不及错愕，便已经被拉扯到马车上，那男子立刻扬鞭，马车便快速跑动了起来。
　　“追上他，不要让他跑了。”
　　“快追！”
　　“思儿！”卫思在混杂的人声中听到君如姐姐在后面大喊她的名字。
　　片刻过后，卫思先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虽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但她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思考可以逃脱的办法。
　　只见挟持他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着麻衣，虽然脸上有些灰尘，但可以看出俊朗的面容，他面容严肃，一只手控制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臂膀。
　　卫思感觉被抓住的肩臂并未用力，看来这个少年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那少年驾着马车来到人烟稀少处，将卫思从马车上拉下，决定舍弃马车，本以为已经逃脱追捕，也便放松了警惕。
　　哪里想到突然一记重击打在了他的胸口，他一个后仰便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思儿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情景，有些没反应过来，险些跌在地上，还好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平复一下心情，卫思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十二三的少年左手执宝剑直指抢掠他的人，右手则搭在她的臂膀之上，安抚刚刚受到惊吓的她。
　　就在卫思此时注意力被眼前这个少年完全吸引走后，一个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小妹妹，对不起，刚刚把你吓到了吧。”被踢倒在地的少年忍着痛楚，一只臂膀撑着地起身，对思儿说道。
　　思儿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她的境遇有些窘迫，便轻轻挣开这个出手相救少年的臂弯，从怀中拿出巾帕，递给了倒地的少年。
　　“看样子大哥哥并不是一个坏人，否则又怎会对我道歉呢。”
　　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接过巾怕，脸上已扬起愧疚之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人又为何抓你？”思儿转身看到刚刚救了自己的明朗少年，他已将宝剑收入鞘中，一脸正气的询问着倒地少年。
　　“我叫防年，是一个商人的长子，母亲早忙，父亲娶了继母，就在一个月前父亲在经商路途上意外身亡，本以为是遇到劫匪。后来我意外知晓是继母与情人伙同害死我的父亲，还要对我下手，夺取家产。我被逼无奈，想替父报仇，便用刀杀了她。按照汉朝律法，我杀害继母，也是大罪。不过我并不后悔，想到我父亲惨死，大丈夫不如此怎配为人子？”
　　防年言至此处，脸上流露出悲愤的神情。
　　听到这里，刘彻对防年遭遇倍感气愤，同时也佩服他替父报仇的决心。
　　一旁的卫思听完后不知该如何安慰防年，但还是脱口言道：“大哥哥，不要难过，我知道失去亲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你的亲人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伤心，一定会伤心的。”

　　听到这段话，刘彻抬起头看向卫思，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猛然想起来被当初年少的自己遗忘的一段经历。
　　“居然是她。”

　　六年前，当得知刘荣皇兄被父皇下旨只身前往封地，刘彻对此倍感意外。
　　再过一年，收到的已经是刘荣皇兄自杀在封地的事情，更是让他伤心不已，苦闷无处宣泄，他便趁着一次出宫祭扫，顺道至平阳府找姐姐倾诉。
　　“姐姐，我不懂荣哥哥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把他赶出长安，以至他殁了，做弟弟的甚至连一面都未见到。”
　　“彻儿，现在你还小都不懂。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理由，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听到这里，平阳也有一些感伤，她哪里不知皇兄是被人构陷，可此时母后，姐妹，弟弟虽身居高位，但仍如履薄冰，诺大汉宫里四处都隐没着敌人。
　　看到弟弟这样，平阳作为姐姐最是清楚他的秉性，不想让他再困于此，便扯开话题。
　　“你和阿娇最近怎么样。”
　　“阿娇姐姐有时确实任性些，不过我会让着她的，不会与她计较。”
　　“那就好，你今天太子的身份都是靠馆陶姑妈，你对娇儿也自然应该多些体谅。”
　　“阿姐，我感觉你婚后确实变化很大，不像……”
　　“不像以前那般洒脱任性了，是吗？”想到这里，平阳嘴角扬起一丝苦笑，随即便又说道“阿姐还是阿姐，从来没有变过，只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你放心吧。”

　　离开平阳府，车辇行至河畔，刘彻坚持下车解手，并趁宫人不注意溜至岸边，坐在草坪上，呆愣的注视着河畔。
　　想起曾经与兄长一起学习、射箭、骑马的种种，如今天地两隔。刘彻不由自主的把头埋进臂挽里。
　　“你是因为亲人生病了才这么难过的么？”
　　当听到是女孩子的声音，刘彻先是一愣，立刻停止了抽涕，不过他不想抬头，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此时狼狈的模样。
　　“莫非是你的亲人病逝？”
　　“别问了，好吗？”
　　“抱歉，我不是故意惹恼你的。”
　　“给你手帕，擦干眼泪吧。我的哥哥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知道失去亲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不要为此难过，你的亲人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伤心，一定会伤心的。”
　　听到这里刘彻缓缓的抬起头，只见一个稚嫩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前。他伸出手接过女孩的手帕，此时女孩脸上也扬起了笑容。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眼前的女孩面貌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想起后仔细一看，确实是当初河畔遇到的那个小女子。
　　刘彻想起那天因为有侍卫呼他寻他，他立马起身擦去眼泪，让自己振作起来，向侍卫的方向跑去匆匆交代了一番，等再次想起这个女孩子，回头望去，发现她早已离开。
　　或许这样的一面，刘彻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此次再会，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在心底早已留下的痕迹。

　　这个丫头的性格倒还是当初那个样子。
　　说到刘彻为何会机缘巧合来搭救卫思，原来他躲开侍卫的跟随后，本打算寻找市集中的客贩打听消息，不想便遇到这场骚乱，当看到防年劫掠一女子夺车逃跑，他立马骑上一商贩售卖的马匹，匆匆给了几串五铢钱，便追赶了上来。
　　没想到被劫掠的女子竟是六年前遇到的那个女孩，他都不由得感慨这样的奇妙缘分。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卫思有些疑惑的问道。
　　刘彻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感，他只能狼狈躲避，嘴硬狡辩。
　　“我哪有？”

　　为了转移话题，刘彻走向防年身旁说道：“你这样情况是逃不掉的，还不如自首，或许还可以从轻处罚。”
　　“那官吏严酷，杀人偿命我倒不怕，只是担忧我父亲那家业被我叔父们消耗殆尽。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我作为儿子这样可谓是大不孝。”
　　“如果我有办法救你呢？”
　　“你可以救他？”卫思有些意外，转念一想，看他的服饰，确实像公爵候府的贵公子，或许他确实有这样的权利可以帮助到防年。
　　“不过在此地我不易透露自己的身份，你也不能落入当地官员的手上，我且把你带至长安再做定夺。”
　　这时，一阵骚乱的声音传来。
　　“看到刚刚的马车了，他肯定就在这附近，快些搜查。”
　　听到官府搜人的声音，卫思立马对二人说道：“看来是官府的人赶来了，你们先走，我在这里可以拖一些时间。防年哥哥就拜托你了。”
　　刘彻和防年同卫思分开前，对她说道：“我答应你，定会救了这个防年，你且放心吧。”
　　“好，我信你。”

　　说完刘彻同防年骑上同一匹马便向与韩嫣约定好集合的方向奔驰而去。
　　行至一半，刘彻才想起来没问其姓名，不由得有些遗憾，不过转念想到，“应该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