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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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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时阑他醉了……差点闹事,醉得厉害……我不能不管他……在二环的酒吧,我们退回去吧。”
曾琳看他一眼,徐浩正看着窗外,半张脸倒映在车窗上,看不清神色。曾琳挂档,转弯,脚踩油门。
窗外灯火一闪而过。
他们在二环一个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找到时阑,后者伏在地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街对面,霓虹灯闪耀不停的酒吧街,时不时地有人大醉出门,或悲悸或欢喜,神情各有不同。
曾琳将车钥匙抛给徐浩,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曾琳高跟鞋一转,摆手道:“车给你了,我打的回去。”
徐浩点点头:“好。”又追一句,“你小心点。”
曾琳回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扬长而去。
对面酒吧不知是谁在唱歌,声音沙哑放肆:“我并不想成为谁的指南针……我想往后退,我想转个圈,我想闭上眼……”
歌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徐浩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紧紧扼住。他动了动,放佛要驱散一些胸中焦虑。
时阑忽然发出一两句模糊不清的呓语:“徐浩……”
徐浩忽觉累极。
最后一次,时阑,你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徐浩将时阑弄回公寓已是午夜,时阑醉相不错,却轻易并不碰酒。
大学时时阑好容易交了个校花女友,毕业后女方选择出国,时阑是最后得知消息的一个。对方那个机场的电话打来,时阑便放下手头一切事务急忙去追,当在异国他乡见到他那骄傲的女友时,却同时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时阑,伯父伯母……”
时父时母青海旅游归来,飞机失事,全机乘客无人……生还。
自那时起时阑每次喝醉,总会发烧一场。徐浩不敢让时阑一人待着,在床边坐下,开了床头灯守着。时阑在灯光下的面容祥和平静,不像他醒着的时候,嘴角总是紧紧抿起,眼神峻漠。
徐浩取了本书来看,翻开第一页看见其上一行被墨水勾过的字“正是五月初的时节。有些人家的园子里,水仙花已经一丛丛开满了果树的四周,赤杨树也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子。 每年到这个时节,万物总是充满了生机。这岂不是一件奇妙的事吗?当天气变暖,积雪融尽时,千千万万的花草树木便陡地自荒枯的大地上生长起来了。这是什么力量造成的呢?”,书页与墨水都已蒙尘泛黄,显出一种时光的印记来。
时阑在时光的那头看着他。大学时代,他们一起走过校园的梧桐、白杨、樱花,教学楼,篮球场。时阑女友是哲学系的,时阑受她影响也常拿出几本哲学书来看,兴致来了就念一段给他听,徐浩还记得时阑念到这一段时恰一片樱花落下来,覆在书页上,时阑的眼睛里投映出那时尚还碧蓝的天空,树影,还有人。
徐浩揉了揉额角,毕业后几年下来,眼睛却是一年比一年差,书看一会便觉刺痛。
他反手将书页和上,闭眼小憩。然后梦境如同一个漩涡,将他猛地拉向时光深处。
在那里,时阑的眼睛里,只有徐浩一个人。
时阑初丧父母,将一切过责都推给自己,没了命地灌酒,徐浩拦不住,只有陪他喝。从日出到日落,从茅台到干红,但凡他们能买到的,都喝了个遍。徐浩不觉得暴殄天物,他知道时阑只是想大醉一场,然后将一切伤痛都狠狠抛在脑后、刻在心底,见了血,但也得结疤。
时阑醉后高烧一场,睁眼醒来却见是徐浩守在自己身边。
徐浩的发色偏浅,阳光下发梢呈现一种透明的茶褐色。
鬼使神差地,时阑伸出手。
掌心头发柔软,他笑了笑。
徐浩迷迷糊糊地醒来:“唔,时、时阑……”
时阑低下头,在他微睁的双眼上落下一吻。
温柔而缱绻。
徐浩眨了眨眼睛,时阑似醉在一种香甜无名的酒中,不愿醒来。复又低头,印上他的唇。
有些凉,却很柔软。
徐浩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一声一声愈来愈快愈来愈急。
“时阑!”
时阑并不言语,只是低头,在他唇边又落一吻。
徐浩觉得嘴角有些疼痛。
明明该是梦境,却为何……如此真实?
徐浩怔了怔。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在了床上,时阑压在他身上。
时阑身上带着一种宿醉后的气息,徐浩皱了皱眉。床头灯还亮着,他想起方才是自己将时阑带回了公寓。
他伸出手抵住时阑双肩:“时阑,该醒了。”
时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徐浩有些疑惑,伸手探向时阑额头,掌心之下,皮肤滚烫。
时阑在发烧。
徐浩正欲翻身下床给他拿药,时阑却忽然伸手,紧紧地扣住他:“徐浩……”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徐浩心头酸涩,一时之间不知是什么滋味,时阑却又说:“别走。”
徐浩。别走。
徐浩看着他慢慢低下来的头,闭了闭眼。
唇边,是时阑滚烫的吻。时阑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让徐浩心惊。而他的唇,又是那么烫。
像一块烙铁似地,将某些东西,深深地印在徐浩心中。
不见血光,却更加疼痛。痛入骨髓,深埋骨血。
翌日时阑醒来,下意识地向身边摸了摸。
空的。
时阑睁开眼,本该是徐浩所躺的位置却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像是昨日种种均是时阑所做的一个梦。
柔和美好,失而复得的梦。
时阑猛地坐起,快步走到客厅。他踉跄了一步——
茶几上一把钥匙安安静静地躺着。
这是徐浩的公寓,钥匙配了两把,一把在徐浩身上,一把时阑收着。而现在,他的那把,正躺在他的上衣口袋。桌上这把,是属于徐浩的。
但他却将它,留了下来。
时阑不敢再想,他拿出手机,几乎不用思考般地按出一串数字——忙音。
见鬼!
他眯起眼,脑中一个浅绿衣衫金发女郎的身影一闪而过。翻出通讯录,他按下了拨号键——
“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