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55、第七章、天地绝（十）

　　“族长大人，如今族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请不要再犹豫了，下令转移吧。” 娵訾族大寨内，句芒面对仍举棋不定的娵訾族长，催促道。
　　“句芒大人，颛顼陛下的手谕我已收到了，对于举族迁往东海一事，我们绝没有抗旨的意思。” 娵訾族长是个上了年纪的瘦高汉子，须眉花白，腰背渐弯，但精神还算矍铄：“只是，我的独女……陛下的太子储妃常仪她，似乎最近有些身体抱恙。可否请大人回去禀报陛下，容许宽限几天？”
　　“已经没有时间了，东方的各族已全部转移，南方的部落也已安排妥当，近日已经动身。颛顼陛下考虑到西北情势最为复杂，所以才派我来负责指挥。”句芒的回答丝毫没有商量余地：“既然是太子妃身体不适，就更应该马上送去东海，请昆仑神族的巫医会诊医治。否则拖延久了，要是常仪小姐有个万一，您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这……只是……万一……”被驳得急了，老族长有些结巴起来：“老臣绝没有留恋故土或舍不得小女的意思！只是怕旅途劳顿，小女她……”
　　“如果只是担心这个，那么大人尽可放心。”句芒拉着族长出了大屋，用手示意他寨子东边一出高地上连绵的车盖：“陛下早已料到此行路途遥远，其中又有诸多半神与三凶部落阻隔，车马不便。因此特地让我带了三百辆奇肱国飞车前来接应……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奇肱国飞车？就是用神马吉良牵引的……”族长闻言大惊，手搭凉棚仔细瞅了瞅高地上停放着的奇特车驾，才确定那拉车的确是“缟身朱鬣，目若黄金”的神兽吉良：“原来如此，颛顼陛下真是太周到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娵訾明日即可动身！”

　　“小姐，您还是认命了吧。老奴刚才在大屋外已全部听见了，族长大人他已答应明天出发。”那边句芒刚与族长约定，这边常仪的屋子里，从小将常仪带大的奶娘已经将消息通报给了女主人：“老奴知道，小姐你这几日装病都是为了那有穷首领羿，可是你父亲心意已决，颛顼陛下更是连奇肱国飞车都派来了！小姐……听老奴一句话：‘有缘无分，早日离分’，您就断了那念头吧。”
　　“奇肱国飞车？那是什么？父亲为什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虽然是佯病，但或许是因为焦虑不安的缘故，常仪的脸看起来缺乏血色。她挣扎着坐起来，急切问道：“为什么？昨天不是刚答应我会宽限几日的吗？”
　　“小姐有所不知，那飞车时由西方神族奇肱国人所造——那国人生来三目一臂，却极善机巧，所造飞车由神马吉良牵引，能腾云驾雾，一日千里，但又如履平地，全无颠簸，。颛顼陛下派了木正大人和飞车前来，便是表明了一定要把小姐带回去的态度，所以到这份上，您父亲也没法再拒绝了。”乳娘扶起常仪，心疼地看着女主人的双眼一下黯淡了下去：“小姐，算了，都别想了。那俊殿下也是人中龙凤，如今又被立为储君，前途无量。小姐虽是下妃，也是万人之上的荣华，这辈子也该知足了……小姐，起来吃点东西吧，明日便要启程了。”
　　“羿……”常仪任由自己倒进乳母怀中，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流不尽满满的绝望。
　　翌日傍晚，娵訾族举族秘密东迁。常仪在句芒及乳母的陪同下坐进飞车，于半空最后望了眼曾经相约的山林。而此时此刻，有穷族长羿正在赶往新都的朝贺途中，对此一无所知。

　　柒、祭典
　　庆贺颛顼即位五百年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黎端坐在梼杌族兵汉重重包围的马车内，身旁坐着陪同的噎。由于事先被灌下药的缘故，他即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唯有在风掀起车帘的瞬间，才能一睹故土的景色。
　　噎规规矩矩地坐在黎身旁，一开始还对西荒外的风土甚感好奇的他，因掀开车帘被大巫斥责一顿后，噎便默不作声地守在黎身旁。越接近新都，他就显得越发紧张。吧、如果不是在袍袖下暗中握着黎的手，这一路上他恐怕早已吓得哭鼻子了。
　　一阵马蹄声得得传来，快速接近，随即车帘被一下掀开，露出梼杌凶恶的面孔：“就快到了……你们两个，都给我老实点！”
　　黎明显感到袍袖下噎的手一下抽紧了。
　　所幸车帘很快便放了下来，马蹄声也随之远去。噎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哆嗦着望向黎：“大人……那个……”
　　该说的话，该做的事，早在出寨之前都已详细交待过。此刻的黎只能回给少年一个鼓励的眼神，使尽全身力气，在袍袖下握了握那几根颤抖的手指。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这个动作的托付之意，在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噎终于平静下来，渐渐恢复了常态。随着车外响起卫兵一声喝令“停车”，新都外城到了。
　　出乎黎意料的是，梼杌族通过城门的过程并没有受到太多盘问，甚至没有人来察看一下车厢里到底是何许人也。黎困在车内聆听着城门内外的动静，不禁有些心下诧异——是最近朝贺队伍太多的关系吗？守城兵士居然连最基本的开箱查验都忽略了？
　　车马停下没多久，便重又咯咯地行进起来。“在城门被士兵截下，由噎报告梼杌叛乱阻止进城”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黎只能继续等待时机，随车队进城。

　　已经踏在新都的土地上，昂首策马行在队伍最前头的梼杌显得有些兴奋莫名——带着五十个暗藏武士的宝箱，竟然能如此顺利地进城，令他没来由地对此次行动有了些胜利把握。可没等他高兴多久，在潜入内城之际，车队便遇上了些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