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53、第七章、天地绝（八）

　　伍、逃亡
　　被困于梼杌族寨中，转眼又是十来天过去了。黎的出逃计划仍旧是一筹莫展，反倒是噎被大巫授命，日夜伴侍在黎的左右。起初黎因为他碍手碍脚，又发过几次脾气，但此后了解到噎只有在自己这儿才能睡个安稳觉，不必担心深夜被叫起使唤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了。
　　接触时间久了，黎反而开始庆幸身边有那么个可以谈话的对象——噎并不干涉他的思考，对于琢磨人的心思相当迟钝，因此不必担心被他窥破逃跑的预谋。相反的，少年天真活泼的性格，倒是给格外郁闷的软禁生活增添了几许色彩。心情好时，黎会主动向噎讲述一些华夏神族的传说往事，甚至打开随身的星盘，向噎传授星相之道。
　　“哪，天有三垣二十八宿，又有五星对应五行，星辰变动，必有照应……”某日夜间，黎闲极无聊，便又向噎讲解起星经来：“岁星为木星，亦主监德，岁星明大润泽，则人君昌寿、民富乐、国泰安；太白为金星，色黄而吉，色白而有丰年，色赤有兵殃，色黑有水患……岁星在角宿，天下大病；荧惑入心宿，国有大殃；土星犯左角，大战，一日军死……”
　　“黎大人，您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凝神聆听了许久，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岔道：“这些太难记了，还有，所谓的岁星、木星、荧惑、角宿……都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是说过了么？星官将天空上的所有星辰分为三垣二十八宿。岁星就是木星，就是春天东方星空最大最亮的那颗星星！”身为星官，对于种种天文术语星相分布，黎早已是了如指掌，对于噎这样没头没脑的外行问题，黎反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荧惑是火星，就是南天变光最大的那颗星星……还不明白吗？呃……就是暗红色，忽明忽灭的那一颗……可恶！这样讲解太麻烦了！要是能打开窗户直接指认就好了。”
　　“不行哟，大人，梼杌大人亲口吩咐过，你不可以在不允许的时间里打开窗户。”噎对自己使命的态度明显强于对星相的热心：“如果违令打开的，我又要挨鞭子了。”
　　“……只是说说而已，没让你真的打开。”黎无奈，反手合上星经，望着烛火长叹道：“诶，还是在新都里好，晚上想望星空多久就望多久，没人管没人问，感觉比星星还要自由。”
　　“比星星还要自由？”噎闻言不解。
　　“是啊，星星还有其轨道，可是在新都的夜里，我想做什么都不受拘束，所以说比星星更自由。”黎回忆着以往惬意的日子，不由闭起眼沉吟起来：“晚风带来桐花的香味，夜露渐渐洗去白天的尘嚣，站在琉璃瓦下记录美妙星空的运行……这就是我在新都的工作。”
　　“真好啊！”噎脸上现出欣羡之情，由衷感叹道：“新都里每个人的工作，都是这么悠闲的么？”
　　“也不尽然啦，比如我姐姐就整天忙得见不到人影——她的工作是巡行记录四方诸侯的德行与功绩，并依此考量各地的赏罚。说起来在离开新都前就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不知现在又被派到哪里去了。”
　　“姐姐？大人您有姐姐吗？”噎闻言愈发显得感兴趣起来：“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么……漂亮又温柔，像春风一样亲切的人吧。”黎伸手摸了摸下巴，脸上不自觉地现出自豪的神情：“我姐姐是青龙族族长，也是天下最强的五方属神之一！我没见过比我姐姐更厉害的人，可即使是这样的姐姐，从小到大对我都非常照顾……什么事都可以办好，比任何人都值得依靠的姐姐……如果她在这里，估计没人敢对她如此无礼吧。”
　　“好厉害呢。”噎一脸憧憬，但眼神中又隐隐现出落寞之情：“黎大人您真幸福……有这么舒适的工作，还有这么出色的姐姐，又懂得这么多知识……真的，小的非常羡慕大人您呢。”
　　“别这么说，这些……”黎看着跪坐在门旁的少年，忽然心机一动：“噎，你……”
　　房间里有结界阻挡，我无法出去，可是这孩子却可以自由出入。这么说的话，他身上一定带着能破开结界的符咒！可恶，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时间不多了，一定要想办法赶紧逃出去！我一定要告知颛顼陛下梼杌的野心！我的使命攸关整个神族的安危……所以、所以……我一定要逃出去！
　　如是思索的黎，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改口道：“噎，你想到新都去吗？”
　　“咦？可以吗？”少年难以置信地抬起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可以，我可以去请求梼杌大人，将你让给我作为伴侍书童，这样等我回国时，就可以带你一起回去了。”黎下意识地避开了少年的视线，佯装泰然道。
　　“真的吗？”少年喜出望外，不顾礼节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大人您……大人您真的可以带我一起回新都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时间上……可能有点紧张。”黎皱了皱眉，作出一副发愁的表情：“从新都到这里的路程推算，我们这几天就应该启程出发了。而奴隶转让的手续必须在出发前办好，我得马上去找梼杌大人和大巫面谈此事，不然真等启程之后，就来不及了。”
　　“诶，可是……”噎闻听此言，重又犹豫起来：“可是，梼杌大人说过您不可以随意出门的。”
　　“我是去找他商议事情，并不是随意出门啊。”黎强抑内心的罪恶感，继续圆谎道：“而且讨论的是带你回国的事宜，由你去转达总不太好吧？按道理奴隶的转让需要支付五张羊皮作为代价，我还要去问问副使有没有准备……唉，说不定明天就会出发，再耽搁下去就真的要来不及了！噎，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吧？我答应你，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哪……”少年迟疑着，伸手从后背的衣襟里抽出一张符纸：“大人，您真的是马上就回来的吗？”
　　“嗯，放心吧！”几乎是劈手夺过符纸，黎不去理会少年希求的眼神，转身夺门而去。
　　关上房门的一瞬间，黎长长吐出一口气。屋外冷冽清新的空气，令被幽闭了半月之久的黎忍不住浑身一激灵。猝然的响动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守卫们，见黎出来，一个个都现出惊诧之色：“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没等他们说出第二句话，黎已纵风切断了所有守卫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