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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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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大陆千年来战乱纷争不断,不少野心勃勃的帝皇意欲一统神州,却始终未能如愿。两百年前,慕容氏、钟离氏、濮阳氏、南宫氏、公孙氏分据天下,遂成五国,取皇室姓为名。东濮阳,南南宫,西南慕容,西北钟离,北公孙。

      历经分分离离,五国之间的纠缠也远不能以言语形容。

      现时治国的五位帝皇,濮阳国为天命帝濮阳曦,年纪约二十有六,一年之前才遭逢变故,大将军与兄长双双叛乱,不过已被其镇下。南宫国为幼帝丰晟帝南宫央,年方十一,其叔父摄政王南宫罔把持朝政,倒也治得不错。钟离国为有为帝钟离烨冉,二十有七,他自幼体虚且无嗣,近来传闻病重,钟离国内已暗潮汹涌。公孙国为仪禅帝公孙旭,才过弱冠,新婚不久,是为一代名君,如今五皇也只得他最无忧无虑了罢。慕容国为日晖帝慕容斐,年约二十有六,荒淫之名远近皆知。据传他竟为了位男子镇日不事朝政,令得原本应该安守内宫的皇后渐显出治国之才。

      举凡慕容国的人都清楚,六年之前,妖孽出,君王迷,纵使皇后安邦,国家仍免不了遭变故。

      举凡慕容皇宫——莲宫的人都清楚,整整六年,君王确实不曾临幸他人,即使他后宫有十位美若天仙的嫔妃,更有三千佳丽侍奉。君王之心,君王之意,全锁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夕照宫的主子,六年前被册封为安然公子,享一品俸禄的“妖孽”百里夕雾,当今皇后百里流苏的亲手足。

      虽然私下流言漫天,见过百里夕雾的人却不得不平心赞叹。这百里夕雾,倾城倾国之容尚且不提,天生媚态更让男男女女倾慕不已,身为男儿,修长的体态更引人长叹。有诗为证:莲宫有灵儿,世间不可得。顾盼生容姿,凝脂照月缺。揽镜妆美颜,眉黛笑山阿。更有歌曰:绝世身姿,九宫自惭。一寸横波,七分春色。媚眼如丝,当是如此!

      此子确实不该生在人间。他,原本应与山灵精怪一般自由自在的。到如今,却只能成了祸害。

      日升已久,渐当正午。

      微热的春日阳光穿过层层楼台,穿过叠叠锦帐,惊醒了正睡着的人。这人,一时间难以分辨男女,美丽不可方物,其细微之处显出的魅姿更令人心醉。他眨眨依旧惺松的眼,缓缓抬手拂开粘在颈边的秀丽长发,那手修长,宛若凝脂般漂亮。

      美人坐起身来,龙被滑下,露出他仅着件薄绸衣的身子。透过薄纱,微微可窥见他无比诱人的娇躯,以及娇躯上星星点点的爱迹。

      这竟是一位宛如妖魅般的公子。

      看来不过弱冠年纪的美人掀开薄被,魅惑的目光望向几层帐外立着的女子。

      “怀袖。巳时了么?”他的声音竟也有如天籁般好听,这天籁并非圣洁,而是带着无比的诱惑……就如妖魔般的致命诱惑。

      “是。”女子应道,拂开锦帐,见美人一身热汗,她蹙起娥眉,“公子,可是又做了那噩梦?”

      梦魇缠身,忘不掉。美人勾起惑人的笑容:“无妨,都惯了。”并非不想忘,实则伤他太深了罢。纵使心心念着原谅,也无法再同六年之前般平和对着那女人了。

      怀袖将他小心扶起,身下酸疼令他不由得轻锁黛眉,就只如此的小动作,却也是引人万分遐思。

      “且先沐浴罢。”美人道,强撑着推开婢女,步步走向纱床后的泉池。当年就因为这温水池在室内,君王才选择这宫殿作为两人相处之地,自那夜开始,他真正成了宠儿,君王便将这宫殿更名“夕照”,令他为主。如此六年,因夕照宫楼台庭阁无不富丽堂皇,山水花园俱是美不胜收,他甚少出宫,因此也少听了那些不堪的闲言碎语。

      便是听了又能如何,他百里夕雾就是狐媚子,无法辩解。

      夕雾缓缓的在水池中坐下,冰肌玉肤皆浸入水中,受着温水柔和的冲击。

      怀袖站在池边,温柔的望着他,就如同望着最宝贝的珍藏。“公子,可要奴婢为您擦身?”

      “不必。”夕雾鞠起些水,扑脸。温度适中的水,怎么想怎么像怀袖。

      怀袖与摇微是那女人——皇后娘娘在八年前赐给他的婢女。也就是过去唯一知道他真实性别的人。记得方进宫那日,他不听曾经的告诫,让婢女——怀袖与摇微替他宽衣净身,谁知摇微见了他的身体后,呼出声来。他察觉不对,且早有些预感,于是强要摇微与怀袖解衣给他看身子。摇微与怀袖无奈之下,只得解衣裸裎。这一看,令他明白自己原是男儿身。

      后来他称病入住偏殿冷宫,怀袖与摇微自愿前去服侍他,皇后便顺水推舟将她们赏给他。

      这事,想来也有八年了罢。

      怀袖与摇微待他如亲人,也只有她们不将他当成妖孽,明白他所有的痛楚与不甘。平心而论,他宁愿自己的血亲是她们,也不愿想到背叛他的姐姐。如此想,虽然每日不免让她们瞧见他身子上残留的痕迹,却依然不想让她们碰触。仿佛万一碰触了,他便无地自容。

      其实,这痕迹消了再留,留了又消,六年了,他实在不应如此在乎才对。

      “圣上何时起身的?”夕雾突然想到枕边人,日晖帝慕容斐。致使他今日受千万人责骂、指摘的两位罪魁祸首之一。纵然六年耳鬓厮磨,夜夜纠缠,他仍然无法释怀那日他抱他离开鸾凤殿,声称选择他的作为。

      他只是他一时的宠儿而已,虽然得宠也已有近六年时光,夕雾却从来不认为他会将他当成人。但在别人眼中,他迷恋他,已有六年。这迷恋,将他身为帝皇应有的野心与豪气折去了。他却始终怀疑着君王真实的心意,自然,这种怀疑没让君王看出任何端倪来。

      “圣上今日须早朝,卯时便起了。那时公子睡得正香呢,圣上便吩咐奴婢不得打扰。”

      当真少有,平日或多或少会陪他睡到日上三竿的……

      夕雾轻轻一叹,站起身,缓缓走出泉池。怀袖便上前拿柔软的明纱拭干他美丽身躯上的水珠,替他着上内衣,套上灰白色长袍。而后,便将这倾城美人引到梳洗台前,小心的梳顺他乌黑的秀发,简单的拿饰有雕龙戏凤的绾簪将三千发丝束在脑后。

      “怎样?公子,今日可要擦胭脂?圣上上回见奴婢给您擦胭脂,很是高兴呢。”

      夕雾看着镜中绝美、绝惑的人儿,眸光不由得沉下。

      “罢了。”他并非女子,取悦男子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竟让他涂脂抹粉起来,若那人喜欢,便找他那三千粉黛去罢。

      “公子?”怀袖察觉他有些不悦,禁不住责备自个儿疏忽了。

      “摇微呢?”平日都是她俩在一旁伺候,现下少了一个,倒有些不惯。或者,是少了摇微清脆的笑声,才令他有些沉闷不乐罢。

      “她刚出去不久,正赶到御膳房通知御厨们做些点心给公子充饥,大抵快回来了,公子放心。”怀袖垂首道。

      夕雾便不再言语,望向窗外,中庭花园里姹紫嫣红,溪水潺潺,百灵啭喉。几位宫女正压低声音,有说有笑。大好春色,他却早已无心欣赏。

      郁郁六年,这样的生活何时才算结束?

      或许,用不了再六年了罢。那个人等不了这么久,那些人也等不了这么久。但是,他却不能再任由他人摆布。他并不想安分的做慕容皇室的牺牲。

      这一回,他势必要抗争,即使破釜沉舟也在所不辞。

      夕雾魅人的瞳流转着深沉,这种深沉不可见底,是六年前单纯的少年怕是连想也想不到的。他嘴角浮起动人心弦的笑容,这一切尔虞我诈的生活,都是她给的!也是他给的!他,真的好怨、好恨、好悔!

      当一只小猫睁着圆眼慢慢成长,它将会成为什么?

      张牙舞爪的野猫吗?

      或许是吧,它要将推它入火坑的人抓得遍体鳞伤才罢休,只因为,它也被那人刺得遍体鳞伤了,永远怀着满腔怨恨、满腔痛楚。

      因为……这并非一人的背叛啊……

      当日,他被姐姐出卖,无依无靠,他便取代姐姐,成为关怀他的人。他无微不至,当真是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几乎让他以为再次找到亲人、伴侣……

      直到……直到……

      双重的背叛,无力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唯有靠着自个儿才能得安宁,才能得人生。

      喟叹一声,夕雾立刻收起深沉目光,展露诱惑万千的笑容,回首娇笑:“我听见摇微的脚步声了,怕是她回来了罢。”

      他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身边的人!

      没有错!没有错!保护自己是天性!这是慕容斐!是帝皇教给他的天理!

      是他教的,他深信不疑。

      摇微可说是个颇为率性的女子,以往在宫廷中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掩饰自己的本性,只让外人觉着她活泼些而已。但自从跟了夕雾后,她便无法再假装下去,从此也成了夕雾和怀袖的开心果。

      此时,她毫不掩饰的望着主子优雅如大家闺秀的吃相,纵使再饿再累,她们的主子也不会同个男子一般粗鲁。

      也正因为如此,主子才会魅惑了所有接近他的人。她们两个当然不可能例外。

      怀袖见她如此放肆,忍不住咳嗽两声以示提醒,但夕雾已经发觉她们的小动作,顿时停下箸,媚眼如丝,绕人心房:“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摇微,你可是瞒了我什么事?”

      “呃……经公子一提,摇微倒是想起来了。辰时有客人要晋见公子,那时公子还睡着,摇微便请他等在厅中,不知此时他可还在原处……”六年来,这样的人——责骂公子的人,怨恼公子的人,憎恶公子的人,鄙视公子的人,不齿公子的人……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摇微只是小小的婢女,实在无法保护公子,却想让公子远离这些污言秽语一刻一时……哪怕只是一刻一时,公子也能喘上口气。

      他怎会不知道摇微和怀袖对他的关怀与忠心?夕雾笑了,妖媚得令人无法逼视:“什么人?”

      “大政官。”

      “摇微,你可真大胆,竟让我的舅父在大厅久候。”口里是重话,夕雾的笑却未曾褪下,他轻盈的站起,飘飘似飞般走出内室,“随我来,在厅外守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六年了,向来正直的舅父终究也隐忍不住要来指责他了么?想来这些年他过得相当辛苦罢。逾矩干预国事,甚至已慢慢控制大权的皇后,引诱君王沉迷酒色的妖孽,皆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应当也很明白,皇室到如今的地步,他负有不小的责任。

      有些事,不问清楚,不说清楚便总会梗在心中,让他坐立不安。要问,现下也只能问舅父了。

      如此正好。

      夕雾越过花园,宫女们见到主子,立刻俯首跪下,他也如往常一般没多加理会,走上长廊。摇微与怀袖紧随他身后,轻声让她们离远,而后径直跟着他来到大厅,二人守在厅外,打量四周情况。

      厅内始终端坐着的长须中年男子见六年不见的外甥娇艳笑着推门而入,眉不禁深深锁住,立起作揖:“臣参见安然公子。”

      “舅父,这么久不曾见面,何必与我客气?”夕雾笑道,魅惑的瞳中流过不为人知的暗色。

      “臣必须遵循礼法才是。”原来传言竟是真……,百里夕雾,如今只能用“妖孽”二字可形容了。

      责备他不通礼法么?确实,他连字也不认得几个,怎会通礼法?夕雾在主榻上坐下,动作犹如深闺女儿家。大政官期如誓望着他,心中一叹。

      “舅父所叹为何?夕雾有今日荣华,岂非拜您与我那好姐姐所赐?”不知何时,夕雾已惯于察言观色,惯于猜度人心,就如他一直在猜度枕边人一般。期如誓这般神色怎可瞒得住他?他想也没想,话便脱口而出了。这般说后,自个儿也怔住了。原来他还是在乎这些亲人的……这些伤了他的人……

      “臣驽钝,十年,竟未发觉公子……”

      “听说舅父与娘姐弟情深,当日爹亲在京任职史傅时,两家来往不少,舅父怎会连外甥抑或甥女都不知?”为何百里流苏将他扮女儿扮了十年,官邸里竟无一人察觉,平素还总夸她教导有方!若非如此,今日他怎么会男不男女不女?夕雾想起这许多委屈,恨意便溢满眼眸,这恨,反倒让他乌黑双瞳越发魅惑动人。

      “不瞒公子,当年姐姐称不足百日的儿子受风寒而亡,臣从无怀疑。后来姐夫辞官远走,姐姐收养幼小孤儿一名,臣自是不知是男是女。一年多之后,不过十岁的皇后娘娘投奔臣膝下,臣怎会怀疑娘娘所言?”

      原来,原来他只是个孤儿!无怪乎百里流苏不念多年姐弟深情,转眼间便将他双手奉给他人,只为得君王一眼,没料想聪明却反被聪明误了。夕雾转念一想,顿时又有些疑惑。百里流苏为何当日口口声声责骂他是祸国殃民的邪物?若他是邪物,爹娘又为何要收留他?此事看来另有蹊跷。

      “这些暂且不提罢,舅父此来,不单为探望我吧。”百里流苏,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你还能瞒我多久?诡谲的眸闪了闪,妖媚的笑容自然的挂在脸上。

      期如誓沉默一会,他当然不是为了探望外甥而来,他是为了国家社稷。

      夕雾冷笑着,纵然是冷笑,仍不减他半分媚色。

      “舅父是让夕雾畏罪自尽,或者逃离宫廷?抑或上谏圣上,让他将夕雾打入冷宫?”六年来,前来拜访他的每位王公大臣,哪个不是口口声声的伦理纲常,又有哪个同时不盯着他瞧的?假仁假义的卫道者!

      “臣恳请公子进谏……废后,流放公子。”两个都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却都给皇室带来灾祸,难不成当初姐姐与姐夫正欲躲避这灾祸才辞官离京的么?期如誓想着,浓眉便又皱起。难不成,当初让流苏……接着是夕雾入宫,真是彻头彻尾的错?真是……天要灭慕容皇室么?或者,是他期如誓逆天而行了?

      “舅父……”夕雾魅惑的笑了,看见推门而入的俊美男子后更是笑得足可倾倒天神、地魔。

      “大政官,你让夕雾劝朕废后?流放他?”

      慕容皇帝,日晖帝慕容斐,此刻淡淡的笑着,散发冷峻气息的他,因着这笑而显得有些柔和,“朕宠谁用得着你们操心么?身为臣子,未免也太逾矩了吧。”

      期如誓望着看似无情的帝皇,不语。他也明白这必定是空走一趟,却不得不来。不得不来见识当初英明神武的日晖帝宠爱夕雾的模样。否则他不信,丝毫不信,当年不过一夜便能改变三人。

      “舅父忠心耿耿,圣上这样说也未免太重责了。”夕雾巧笑道,他自然明白期如誓在等待什么,他也相信,慕容斐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臣子们心中所想。因此,他偎入慕容斐怀中,露出惑人的微笑。

      慕容斐旁若无人的捏捏他挺直美丽的鼻,亲昵无比:“看在夕雾的面子上,朕今日就放过你。若下次再让朕听闻如此不敬的狂言,朕可不会手下留情。”

      期如誓无法再答话,僵着脸,跟着温柔笑着的怀袖离开日照宫。

      夕雾,你已是数百慕容臣子、千万慕容百姓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可明白?皇上纵然再宠爱你,终究有一天,他的权势不及臣子、不及皇后,你便会落个最凄惨的下场。你可明白?流苏狠心的将你推开,视为仇敌,想让你万劫不复,你可明白?而皇上,君王之宠难以维续,他时时可能厌倦,将你抛离,成为替罪羊,你可明白?

      你不明白。

      否则便不会在君王怀中笑得如此依恋了……你虽然心计出众了,却始终无法脱离牺牲的命……

      人老了,不想在官场中沉浮……亦不想见到昔日那活泼俏丽的孩子成为枯骨……,离开吧。或许,早就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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