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生存记》林色

54、54 猫人纪事（18）归家（下）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连信自己都不由的僵了一秒，好在并没有久到被她发觉。本身的性格，加上百年来毫无隐私的生活，使得他长年带着面具生活，即使相处了500多年的同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对于掩饰情绪，他轻车熟路。

　　“我们不过是不想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因为一旦放弃，我们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但我们却又必须活下去，要死，早在五百年前醒来发现自己的处境时就该自杀，如今再寻死，那过去的五百年偷生岂不是成了笑话？人生在世，总有时身不由己，我们也不过是时时都身不由己罢了。虽然你没有任何理由要回应我们的希望，但我们也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说了出来，并衷心期盼着奇迹。”信说到这，微笑中滑过一丝苦涩，虽然只短短一瞬，却足够白飞飞看的分明。

　　白飞飞突感罪恶，虽然刚刚那句‘凭什么’只是因为不想立刻答应而说的一句玩笑话，可这话对近乎幽禁500年的他们来说有多么残忍！

　　“对不起……”她心中愧疚。往下的解释还没说出口，却听到哐当一声，春樱手一松，掌心的咖啡杯滑落到茶几之上，杯中的可可溅了出来，在纯白的桌面上留下斑斑污迹。

　　白飞飞一愣，再看其他人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道歉可能被他们当做了拒绝。

　　“对不起，我……”春樱绞着手指，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下垂的刘海完全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到表情，却遮不住她话语中透出的绝望。

　　“我会尽力帮你们的，刚刚失礼了。”顾不得再犹豫，白飞飞连忙答应了下来。

　　“真的？”春樱猛的抬起头来，满脸惊喜的看着白飞飞。

　　“嗯，真的。”对着眼前这个第一次看清面容的女孩，白飞飞微微一笑，“是我太恶劣了，本来我来，就是想看看能帮什么忙。不过我虽然也有飞船，可是根本不熟悉，也不知道你们的家乡要怎么走，所以大概还得跟林商量一下。”

　　听她这样说，众人非但没有感到愤怒，反而高兴了起来，她再恶劣点也没关系，因为他们终于能回家了。

　　突如其来的喜悦使得他们不知该如何表达，安溪蓝手指不稳的抽出一根烟叼到嘴里，却怎么也点不上火，最终只得重新放下，对着白飞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表情却怎么看怎么像哭。就连平时对回家最不热衷的早尚，也坐不住似的站起来来回踱步，所有人都掩饰不住他们的激动，只除了一个人。

　　“林？是你的同伴吗？”信自始至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让白飞飞非常佩服，换做是她，只怕早就喜形于色了。

　　“算是吧，其实飞船什么的都是他的，有能力宇宙航行的也是他，我们地球的科技比你们还差了一点呢。我不过是沾了他的光罢了。”白飞飞想到如果林听到她这么说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那你们怎么会凑到一起的？”早尚的疑惑刚脱口而出，便被安溪蓝的厉眼划了一道。

　　“说来话长了，”白飞飞摇了摇头，“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活了500多年，会累吗？”

　　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信还是小心的回答道：“总会有点吧，我们深蓝海人的平均寿命是100多，我们这样的，要在以前，大概会被当做妖怪烧死吧。”

　　“这么说，我如果回地球，大概也是那样的下场吧。”白飞飞感叹，虽然刚开始时对于离开地球很抵触，但永生的她确实不适合地球。

　　“咦，为什么？”早尚好奇问道，他们是因为拥有500年记忆所以可能被排斥，那她是因为什么？

　　难得遇到了跟自己命运有点相似的人，白飞飞忍不住说出了口，毕竟有些话是不能对林讲的。

　　“你们是借助科技将记忆传承了下来，而我呢，是被改造了身体，怕是永远不老不死了。你们还可以求死，我却连求死都不行。有时候一想到自己要活那么久，总是很害怕，怕活到最后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说到这，白飞飞顿了顿，注意到他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惊奇，便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有些懊恼自己说的多了。

　　“原来真的能永生。你那个同伴肯定是来自比卡尔更高级的文明吧，就连卡尔也只是做到了DNA复制而已。”久离颇感叹，没想到以前看过的幻想小说竟然成了真，那也就是说，如果科技到达了一定高度，连他们也是可以获得永生的吗？要是达夫斯还活着必然要羞愧死，他写的《论永生的十大不可行性》可是轰动一时，使得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永生是不能追求的，结果眼前就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打了他一嘴巴。原来只要文明到达了一定高度，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呵”，白飞飞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们知道要回的星球的坐标吗？”

　　“应该没问题。”久离点点头，那些天文知识早如刻在他脑中一样。

　　“哦，那我先回去跟林商量下，然后再来找你们行吧？”白飞飞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不需要其他的准备了。

　　“你的同伴会答应吗？”信有些担心的问道，见她说话间的意思，好像她是从属于那个林，如果那人不答应，她应该也不能违背吧？想到这，心中一顿，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应该会吧？”白飞飞有些犹豫的说道，在地球时林便非常不喜欢管闲事，当初她求他帮忙他也没有帮，最后虽然也救了她，却只是救了她的命而已，她想做的事他也依然没有插手帮忙，好像他唯一会做的只是抱住她的性命。这样想着，不禁皱起来眉头，担心这次他也会拒绝。

　　信见状，心中明白了七八分，“我记得刚刚你说你也有飞船，我们族人现在应该都在猫星，它距离卡尔不是很远，来回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不能现在就载我们回去吗？我们实在是等了太久……”说着语气有些黯然。

　　“这……要不我们一起到先飞船里看看吧。”想到他们已经等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他们等下去，而且林的态度也不明确，如果来回时间足够的话，她可以直接送他们回去而不用跟林说。

　　而且她的飞船也有跃迁功能，横穿银河都不成问题，只要订好了目标，应该是没问题。

　　“你们有什么要带的吗？这次走了应该就不会回来了。”白飞飞从储物器里找出飞船控制器。

　　“你坐着稍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好。”信朝其他四人做了个手势，替白飞飞重新换了杯热可可，便一同去收拾行李了。

　　透明的玻璃墙阻隔不了视线，看着他们忙于收拾行装，白飞飞突然有些寂寞了。

　　“别看信表面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属他最高兴了，我们当中，最想回去的便是他了。”久离拎了个小帆布包坐回沙发，重新端起他的红酒轻啜。

　　“还真看不出来。”白飞飞又多看了信一眼，他正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行李，不像其他人，连动作都带着热烈。

　　“你收拾的好快，好像带的也很少。”相比于其他人的大行李包，久离的帆布袋实在太小，完全装不了什么。

　　“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临时的几套换洗衣物就足够了。”久离修长的手指转着高脚杯，狭长的银眸眯起，之间的银光若隐若现。

　　虽然他也表现的很积极，但比起无所谓回不回去的早尚来说，其实他才是最漫不经心的那一个吧？

　　说话间，其他人也陆续收拾好了，一时间客厅塞满了大包小包。其中以早尚为最，这个号称最不想回家的人，倒是收拾了最多要带回去的东西。

　　“大家把包裹都用绳子连到一起，交给一个人拉着，然后我们手拉手。”

　　虽然飞船传送门的传送方式有很多种，但白飞飞也只会用这么一种，按动了传送按钮，传送器自动将她以及跟她相连的人和物一起传送进了飞船。

　　“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的星球。我得出去外面空地上，调出飞船来，飞船才能启动。”白飞飞将控制面板调出来，调到路线设定那一栏，映入眼帘的是浩渺的星图。“这个绿点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四周白色的亮点是恒星，暗点是行星，卫星被我隐藏了，像这样在想去的恒星处点一下，飞船会自动计算出航行路线，然后按确定就设好了路线，按取消则可以重新选择，之后就可以启动飞船了。”

　　在储物器里，飞船是无法启动的，而他们的玻璃房里又没有足够放下飞船的空间，所以白飞飞出了飞船重新回到玻璃房，靠着两条腿走出了珍藏馆。

　　天空上两颗太阳依然散发着热烈的气息，想起亚瑟，白飞飞有些内疚：她这算是偷走了亚瑟他们的国宝。但她实在不能放他们在这个牢笼里，假装他们只是毫无智慧不知悲伤的珍奇动物。

　　高级文明对待低级文明的态度，让她心有戚戚。在地球上，她宠爱着狗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宇宙中，像狗一样被宠爱。即使那人求了婚。

　　白飞飞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烦人的问题 ，将飞船放置到空地上，重新进去。

　　控制室里，其他人正安静的站立。

　　“怎么了？找不到你们的星球吗？”白飞飞奇怪道。

　　“已经设定好了，这飞船控制起来出奇的简单，我还以为越高级越复杂呢。”早尚兴高采烈的四处打量着飞船，却因为信的阻止，不敢再动手。

　　白飞飞闻言大窘，不是越高级越简单，而是因为林配合她的程度特点改造成傻瓜式的。然而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当做没听到。

　　调出了航程预估，连跃迁带普通航行，只需2个小时便能到达目标星球的上空，至于到时的降落，更花不了多少时间，这样她跑个来回根本没问题。

　　“大概2个小时就能到，确定没问题那我们就起飞了？东西都带齐了？”白飞飞转头看向其他五人。

　　“嗯。”信扫视了一圈，确定其他四人也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OK”白飞飞打了个响指，按动了启动键。

　　“啊？我刚刚不小心碰过那个键。”早尚担心道。被信锋利的目光戳的一抖。

　　“哦，没关系。这个启动键是指纹识别的，只有我按了才会启动。”白飞飞不介意的说道。

　　“那我可以随便按了？”早尚蠢蠢欲动，骨子里对这类东西的狂热怎么也按耐不住。

　　“别，就启动键是指纹识别的。不过其实也没有几个键。”白飞飞叹口气，傻瓜式的操作系统，实在是不值得她炫耀的。

　　“大家随意，外面还有不少普通房间，没什么不能碰的地方，等到了我会叫你们的。”

　　虽然她这样说着，其他人也只是在控制室一角的休息区坐了下来。

　　而早尚依然在控制面板前徘徊。

　　看他如此感兴趣，她又无事可做，便将简单的操作方法给他演示了一下。

　　“没想到飞船里还有调酒用具，如果不是我们长得不一样，我都要以为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了。”久离端着托盘放到茶几上。白飞飞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出去了又再回来。

　　“是啊，喝到可可的时候我就在感叹了。宇宙真奇妙，有完全相异的文明，也有像我们这样相似的。我最吃惊的是你们竟然也有可可。”

　　“这方面卡尔人其实不错，其实卡尔上的可可跟我们那的还是稍有不同，不过差不多就是了。来。尝尝我的调酒吧。有五百年没调过了，不知道现在调的能不能喝。”久离从托盘里挑了一杯红白蓝三色的调酒递到她面前。“这杯叫深蓝海，跟我们的故乡同名，虽然记忆里的故乡已经不在，但还是希望给你看一看我们的深蓝海。”

　　“额，谢谢。”虽然地球也有调酒，但她却从未喝过，如今面对眼前这杯美丽的深蓝海，不禁轻轻啜了一口。预想中酒的辛辣完全没有，好像果汁一样香甜的味道，勾引着她将整杯喝了下去。

　　“久违了，我的热恋。”早尚将拿到的调酒一口喝干。血红色的液体残留在嘴角，配上他血红的瞳孔，好像欧美的吸血鬼，当然，如果他没有说话的话。

　　其他几人也各自端着自己的酒，末世之前，他们便有交集，当时久离也是给他们这样单独的调酒，久离调的，独一无二的酒。没想到，五百多年后，还能再一次喝到。

　　“你这样带我们走没关系吗？你的同伴不会责怪你吗？”春樱握着酒杯问道。

　　白飞飞喝了酒后，稍微有些迟钝的脑子转了许久，才意识到她是在问她。

　　“没事，我没跟他说，今天赶回去就行了，不用告诉他。反正他应该也不关心吧。”白飞飞耸耸肩，觉得这点小事他确实也不会放在心上。

　　“哦……”春樱得了回答，握紧杯子低下头啜饮，长长的刘海滑下，重新遮住她的眼睛。

　　他们几人的眸色几乎都跟发色一般，即使是信的黑眸，也是隐隐带着墨绿的，只除了春樱。一头桃红色头发的她，偏偏长着碧绿色的眼睛。

　　白飞飞有些疑惑，却也未问什么，觉得她总是习惯性的遮住眼睛，大概也是因为眸色比较特殊的原因。

　　航行中不适合喝醉，久离仅仅每人调了一杯，众人也只喝了一杯。

　　时间不快不慢，船外是不同的空间，却是千篇一律的星海。

　　目的地在即，大家渐渐沉默了下来，四周仅稳呼吸声，

　　“你们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他们会接受你们吗？”在飞船停在猫星上空时，白飞飞便派出侦查器，一并打破了沉默。

　　不知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不敢想，众人皆没有话说。

　　“咦，这个星球上好像两种文明。”传回的画面让白飞飞很讶然，星球上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好似从古装武侠里走出来的，只不过他们的服饰稍有不同，介于日本和服和中国古代汉服之间。另有一小部分人占据了星球的一隅，猫耳猫尾，虽然服饰与信他们不同，却也一眼便能看出是同一种族。

　　五人也凑近屏幕观看，却并没有说话，白飞飞歪了歪头，觉得这些事似乎与她无关，她只要把他们送到就可以了。

　　“那些是你们的族人吧？我把飞船开过去，你们把行李准备下，就可以回家了。”白飞飞收回侦查器，将飞船切换到手动状态，不太熟练的往他们的聚居地飞去。

　　“这就到了么？”信喃喃道，摸着胸口，并没有感觉到激动和高兴，不禁皱起了眉头。

　　白飞飞全神贯注的驾驶飞船，并没听见他们的动静，及至安全着陆，才松了一口气：“跟来时一样，大家手拉手，我带你们出去。”

　　双脚踩到猫星的地面，呼吸到了猫星的空气，白飞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转身告别。

　　“能陪我们进去吗？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接受我们。”春樱绞着手指，低着头小声问道。

　　所谓送佛送到西，白飞飞一想，觉得她说的也不错，要是不接受的话，就再把他们送回去？

　　不再考虑那些，早在飞船上她便撤了隐身，考虑到自己的面貌，便让信等人走在了前面。四周也没什么人，大家只拎了小件的行李，剩下的放在草地上等着安顿下来再回来去。

　　春樱提着一个小包走在最后，包似乎颇重，她提的有些费事，白飞飞回头要帮忙，却被她拒绝，也就没再坚持，任她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

　　因为相貌的原因，基地守门的人相信了他们的话，虽然身后跟着戒备的警卫，他们还是顺利的见到了基地的领导人。

　　信重又讲了一遍来历，有意无意的也说到了他们的记忆传承，不知是出于对同族的热情，还是对他们传承的知识的热情，本——这个基地的领导人，最终答应了收留他们，并同时对白飞飞表示了谢意。

　　婉拒了他们的邀请，白飞飞正打算告辞，却突然脑后一痛。

　　“你干什么？”信惊讶的说话声渐不可闻，她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没想到春樱会出手将人打昏，众人毫无防备，只能愣愣看着白飞飞倒在了草地上。

　　“你干什么？”信率先回过神来，上前查看，好在只是晕了过去，便松了口气，等待着春樱的解释。

　　春樱却并不看他，只是转身朝向本。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本似乎并不惊讶，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她不老不死，不是天生，而是中途获得了永生。”春樱碧绿色的双眼闪着诡异的光芒，“她的同伴不知道她来了这里，她的飞船可以轻松的航遍宇宙的任意角落，而她或许可以使我们知道如何获得永生。”

　　“春樱。”安溪蓝不赞同的想要上前，却只引来两边警卫的注意。她咬了咬牙，瞪了眼举着枪的守卫，默默停下。

　　“噢？”本两眼放出兴味的光芒，“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吩咐其中一个警卫将白飞飞带了下去，他又扫视了一下眼前五人，勾起了嘴角：“春樱是个聪明人，而我最喜欢聪明人了，因为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语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信一眼，这才吩咐手下安置他们。

　　木已成舟，信右手紧了又紧，最终却只能重新放开，对其他三人道：“她的事，以后不要管了。”

　　本注意到了他的在五人中间的地位，才特地警告他不要妄动，面对这样一个人，与他为敌无疑是毫无胜算。

　　“可我们这不就是恩将仇报？”早尚狠狠瞪了春樱一眼。与平时不同，那个微缩胆小的春樱好似不存在了一般，现在的春樱竟然静静回视他的目光。

　　“也没办法，只能怪她命不好。”久离耸了耸肩，轻轻瞟了春樱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望了望天上久违的一个太阳，“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这里没那么容易待。”想到之前在飞船里看到的情形，久离皱了皱眉。

　　显然他们来这个星球之前，这个星球上已经有了文明，虽然看上去比他们落后，但人多，而且为防这个星球再被破坏到不能居住，他们也不可能动用大规模武器。所以才会500年了还相持不下。然而，他们不能永远这样僵持，一旦被对方发展起来了，在人数上劣势的深蓝海人，必定面临再一次的灭亡危机，或者，他们始终没有走出前一次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