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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君王令出 ...

  •   二月末边塞又乱,北部赤炎族大军压境,一时战火纷飞。慕容擎忙着处理战事,无暇顾及朝廷党争,为了保全实力,暂时冷落了裴玉。
      而陛下身体在度过新年之后就每况愈下,整个皇宫彻底笼罩在了愁云之中。皇后为了战事又为了龙体康复,下旨削减用度、举国祈福。
      因此,内忧外患之下,裴玉十八岁的成人典礼便冷清无比。

      裴玉看着满室空荡,幽幽说道:“我本以为我已不再是原来一无所有的裴玉,可到底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慕容擎手掌翻覆间就能将我前程尽改,他是主宰,而我不过是傀儡罢了。可我做这傀儡,却生生的害死了我的母妃!沉欢,我恨啊!”
      看着裴玉悲愤的样子,白沉欢攥紧了剑,却只是缓缓道:“师兄,那便罢了吧。”
      看着他与裴瑾交锋,白沉欢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啊。
      裴玉却苦笑:“罢?如何能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若我退一步,便是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啊!”
      白沉欢道:“瑾师兄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更何况还有秦师姐在呢!”他们二人如此和善,之前又如此交好,倘若裴玉罢手,他们也定不会追究的。
      裴玉闻言又是冷笑,“沉欢,入宫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天真。成王败寇,就算裴瑾不计较,可皇后呢?只要我一旦示弱屈服,只怕未等皇后有所动作,现在跟随我的那帮人就先将我绑着送给皇后,好给自己的锦绣前程铺路了!”
      白沉欢无言。

      这时侍从回报太子殿下驾到,裴玉与白沉欢四目相对,不知其前来所为何事。
      裴瑾进来时身后跟着若干随从,每人手上端着个摆满各种物什的托盘。裴瑾笑容依然亲和,“九弟,今日你成年,二哥无所相赠,只凑了些不入眼的小玩意儿。九弟可不要嫌弃啊!”
      说是不入眼,但样样都是珍稀无比的东西。
      裴玉面上堆笑,可眸底冰冷,“二哥费心了。”
      相邀入座,说了些客套话,裴瑾耿直,转入正题。
      “九弟,年前的事,嗯,其实二哥也知道,是慕容将军的挑拨。你我兄弟二人向来和睦,你是断不会做那背后小人才做的事的……其实二哥也不是贪恋这位置,只是现在外忧不断,要是再让内患加剧,于我延国不利啊……”
      裴瑾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同时也给足了裴玉台阶。白沉欢听得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裴玉。
      裴玉沉默片刻,将一盏茶饮尽,方道:“二哥,我的母妃,我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七窍流血而死的。”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事情,再无回缓。
      裴瑾看着裴玉,良久不语,最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白沉欢边气氛僵硬,打岔道:“师姐怎么没来?”
      “自若将临盆,不便走动。”说着裴瑾再次看向裴玉道,“尚记得我们四人在剑庐的日子,无忧无虑,当真快活。”
      裴玉的面色变得有些白,握着杯子的手也微微僵硬。白沉欢想,定是裴瑾的话触动了他的情/事,心中不由五味杂成。

      裴瑾走后,裴玉脸色更加阴沉,一个人站在窗边,不发一言,直至暮霭沉沉。
      看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白沉欢烦恼着该如何是好。自始自终,他都见不得他不开心。
      “师兄,今天是你十八寿辰,你该高兴点。”
      “高兴?有何可高兴?有何能高兴?”裴玉笑着反问。
      白沉欢看着他清清冷冷的笑,一阵心疼,“师兄,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做点什么,你才能开心点呢?”
      裴玉垂下眼帘,半响,才抬起头道:“沉欢,给我唱出戏吧。成人典礼没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也就罢了,你就给我清唱一出,如何?”
      说完裴玉定定的看着白沉欢,嘴角泛出盈盈的笑意。
      白沉欢经受不住他深邃难测的目光,低下头,应了一个字,“好。”

      裴玉爱听戏,在剑庐之时,就时常哼唱。见白沉欢面容姣好,还打趣说若是着了扮相,他白沉欢定比最当红的戏子都要艳上几分。
      白沉欢听着裴玉哼唱,便对这戏有了些兴趣,后来进了宫,跟着裴玉听了不少出,也渐渐会唱两首。只是他也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暗哼哼,平素从来不会唱半句,更不会按着裴玉的意思着戏子的扮相。
      因为戏子皆为女子,唱得是女声,着的也是女妆。虽然白沉欢恋慕裴玉,也一直因为是男儿而陷入挣扎,却从不曾哀叹自己不是女儿身,倘若甘愿着了戏子妆扮,便是连自己都觉得对裴玉的这份心不再干干净净坚坚定定。
      白沉欢一直觉得自己对于裴玉的心便似那天上明月皎洁,地上流泉清澈,受不得凡尘俗世里脂粉香膏的半点玷污。他心里这般矛盾,想得便也这般矫情。
      只是这一刻,那些矫情挣扎便统统让它去了吧,换裴玉片刻欢娱,便就足够。

      看着给自己宽衣解带的那双手,白沉欢心跳如鼓擂。幸好未脱尽,剩下亵裤,也遮了羞态。
      穿上大红云锦织成的华裳,拢好衣襟,系上束腰,虽是合身,却觉万分别扭。
      然而抬头看,裴玉满是惊艳之情,“沉欢,可惜你不是女子,不然定当倾国倾城。”
      说着裴玉将他拉至案边,拔掉玉钗,让青丝散落于肩,又找了跟红丝线,拢起发梢束上。而后提笔画眉,沾朱点唇,眸中一派欣喜与认真。
      白沉欢别扭难耐,可是看裴玉好不容易有了喜色,只忍着。而感觉到裴玉在他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时,脸颊发烫。
      裴玉却道:“本想给你抹些胭脂,可你脸上红艳若飞霞,倒是省了。”

      侍弄完毕,裴玉拉着白沉欢至镜子前,笑道:“看看镜中的美人儿。”
      镜中那人,红衣明艳,香肩微露,细长脖颈白润如玉。眉若柳叶风情泄,唇似樱桃惹人尝。青丝如瀑,慵懒娇媚……
      白沉欢呆了。
      裴玉笑道:“沉欢,要唱哪出?那首《君王令》如何?”

      君王令,从来是裴玉每听必点的曲目。

      “窗前明月亮堂,案上红烛辉煌,雕龙刻凤鸳鸯床,只一人垂泪思量。
      遥想当年君彷徨,左是虎,右是狼,进退维谷心成殇。妾慕君心若河汤,不忍君愁,褪下红衫着男妆,驰骋战场,提枪成君将。
      楚歌皆散四面安,君临天下意昂扬,与妾道:满目江山与卿享。妾笑:江山虽好,不若执手郎。
      盛世繁华颂唱,洗净铅华羹汤。妾对君心似日月,待地久,更待天长。
      奈何谣言凭空起,妾成祸水,成媚娘,该油烹,该水浸,该火燎。口诛笔伐无止尽,千刀万剐恨方销。妾不顾,有君在侧,逆尽天下又何妨。可惜到底是妄想,江山与妾,终无需掂量。
      一指书信下,白绫悬断如水情,鸠酒毒杀离人肠,仅见一面,遗愿都难偿……”

      白沉欢唱到最后,再唱不下去,因为他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师兄,这出戏太悲了,不想唱了……”

      裴玉笑了笑,接着唱道:“红烛落泪终有尽,明月成辉万年长。谨记得,忘川之水少饮些,来世为君再成将……”

      唱完转身拉过白沉欢坐于身侧,替他拭干泪,道:“不过一出戏,你这是入戏太深了。”
      白沉欢平稳神思,“只觉这女子太过悲惨,为君念,为君起,为君忙,最后被君辜负,为君死……”
      “死了还生生惦记,便是执迷不悟。”
      裴玉说着,盯着白沉欢,问道:“沉欢,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我,那你这喜欢,是否也是执迷不悟?”

      这句话问得突然。只在年少无知时,白沉欢才说过喜欢的话,谁知裴玉一直记得,谁知他竟突然问起。
      像是被揭开遮挡物,将心思暴露的彻底,白沉欢心颤不已,面色绯红。同时他又忐忑,裴玉为何突然问起这话。
      裴玉毫不在意他的窘迫,只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沉欢,若你是女子,多好。”
      说完,唇自耳角滑落,裴玉整个人也倒下。白沉欢一惊,一看,才知裴玉竟是又醉倒了。
      看着脚边滚落的几只空瓶,白沉欢一瞬失神。
      沉欢,若你是女子,多好——这,是什么意思?

      三月中旬,白家来人。
      白沉欢看着长兄白沉悦一脸凝重,皱眉不安。
      白沉悦说:“北方已定,慕容擎又掀党争。沉欢,如今陛下已人事不省,时日无多。太子与九殿下势同水火,待陛下驾崩之日,必生死相博。我白家原是远离纷争,奈何你选择了九殿下。爹不想参与争斗,只太平的做江南首富,所以一直敷衍着慕容擎,可慕容擎为人奸诈,千方百计逼爹作出选择,阴谋阳谋,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如今爹已难招架,不得不表明立场。今日我来寻你,便是要特特问你一句——沉欢,你是怎么想的?那九殿下,当真靠得住?”
      白沉欢长居京城,伴裴玉左右,对自家的事毫不知情,此时听说,不由惊诧。
      他一直想太子跟裴玉争权夺利不过就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他就算是裴玉的明卫,却也不曾在这场争斗中参与分毫。他想得这般简单,实实是大错特错。
      夺嫡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天下的事。双方都在拉拢各方势力壮大自己阵营,白沉欢背后是江南首富白家,慕容擎又怎么会放过?

      白沉欢心潮翻覆,久久不知言语。今时今日这般,他是始料未及的。当时只是对裴玉心生爱慕,不忍他形单影只,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崛起与太子夺嫡,又何曾想过会将白家拖入这泥潭!
      白沉悦心思细腻,见白沉欢默然不语,便知了大概,不由宽慰道:“沉欢,你也不用多想。我们白家顺风顺水这么些年不曾遭遇波折已是奇事,如今这番大波浪,只当是积蓄好了一并来了。”
      白沉欢深吸一口气,问:“家里是什么意思?”
      白沉悦道:“慕容擎虽是威逼利诱,但到底不敢做的太过,毕竟我们白家的根基在,毕竟,你还是剑庐的人。所以家里的意思,主要就是看你的意思。倘若你一心支持九殿下,我们白家自然站在你身后。倘若你并无此意,我们白家也便无视慕容之强横,始终保持中立。”
      白沉欢垂目,声音低沉,“还能保持中立么……”
      自他成为裴玉的明卫起,只怕天底下之人都把白家视为九殿下的势力。而今皇子夺嫡,白家再撇清关系,天下人如何视之?裴瑾与裴玉又如何视之?

      白沉悦却从他这话中听出了疑问,“沉欢,你可是并不愿支持九殿下?”
      白沉欢并未回答,只是道:“九殿下,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太子殿下也是极好的人。我愿意誓死跟随九殿下,却不愿意将我们家族牵扯上。”白沉欢说着,只觉心情万分沉重。
      白沉悦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爹的。不过这么一来,九殿下对你也许会……”
      白沉欢心一颤,故作坚定道:“不会的,师兄对我极好。”
      白沉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沉欢,据我所知,九殿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白沉欢抬头,不解。
      白沉悦也不再多言,转过话题道:“陛下身体愈发不好,这场风暴也是日益逼近。沉欢,切记,要保自己周全!”
      看着长兄一脸正色,白沉欢定定的点了点头。

      又叮嘱了几句,白沉悦告辞。
      白沉欢一人坐于岸边,看着飘浮在瓷杯里的青绿茶叶,心神不宁。
      侍从前来续水,道:“方才看到九殿下在门口站着,不知怎么又突然转身走了。”
      白沉欢一怔,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您跟白大少爷说话的时候。”
      此话犹如一盆水浇下,白沉欢只觉浑身冰凉。霍然站起身,直寻裴玉去。

      方才,他可是说了不让白家支持的话的!裴玉可是个敏感的人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君王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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