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慕羽]毒》風雨如晦

9、第 9 章

　　“羽仔，你要忍到何时？！”

　　但见慕少艾神色陡变，一扬手拂上羽人周身几处重穴。羽人非獍还不及闪避，慕少艾已收回了手，指间赫现数缕金光，闪闪烁烁。羽人只觉霎时遍身一麻，腿脚更是几近无可着力，堪堪要倒将下去。

　　……金针封穴，怎会如此乱来！慕少艾一言不发地收了金针，见状连忙将他一把揽住，若说先前尚有几分隐怒，此时此刻，早已只剩下满心的担忧。慕少艾见羽人急欲开口辩解，忙轻声阻止道，“羽仔，别讲话，静心调息。”

　　羽人非獍闻言，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羽仔，”慕少艾唤了一声，将药碗递到他的唇边，“你的体内有两味毒交相作用，你先把方才的药饮下，不待片刻，九黎之毒即可化解，视觉恢复，我再替你细察余下的一种毒，彼时当有眉目。”

　　此时羽人非獍正斜倚床头，双目微阖，看起来十分之疲倦，仿佛连睁开双眼也无力，慕少艾却再明了不过，此时的羽仔比任何人都清醒，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隐忍姿态，意味着痛楚的浪潮已几乎要将他没顶，甚至，绝不仅仅是痛楚。

　　“羽仔……”慕少艾放缓了声音，一手扶上了他的肩头，慰藉一般地轻轻抚拍，羽人的身体顿时轻微地战栗起来，随后立刻不易察觉地止住了。羽人非獍慢慢低下头，就着碗沿一口一口啜饮起来。

　　“感觉如何呢？”慕少艾掐着时间，一面细细观察着羽人的状况，估摸着药效也当就位了，道，“不妨睁开眼睛，现在可看得清楚了？”

　　羽人非獍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一瞬间的踌躇过后，到底还是睁开了。

　　“怎样呢？”

　　“很清楚。”羽人非獍淡淡地回了一句，重又闭上了眼。

　　不过短短三个字之间，羽人非獍那双从不轻易抬起的眼睛，定定地盯住了自己，目光是那样汹涌不忌，眼底更仿佛延烧着一团恣意的野火，水与火的极端交激，于慕少艾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自己必将在下一刻——以飞蛾扑火的姿态——被这不知名的力量彻彻底底地吞没。

　　随着羽人闭上眼睛，慕少艾猛然收回了心神，继续问道，“现在感觉还有什么不适？”

　　还有什么不适呢？羽人的眉头不自知地皱了一下，明明闭上了双眼，眼前又何来一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慕少艾？霜白的长发垂落下来，唇边含着笑，每一处都那么清晰、那么鲜明，带着温热的气息，热的体温，就在身边，在眼前……

　　恍惚间听到慕少艾又重复了一遍发问，羽人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带着一丝不自知的迷惘，“热、很热。”

　　“只是热么？”

　　“也许，我不知晓是什么……”

　　“可有注意是何时中的毒？”

　　“无。”

　　“那是何时开始感觉到毒发的反应呢？”

　　“在那座林间院落的时候，遇到你之后。”

　　“林间院落……烟霞居？”

　　“不知晓，那时我隐伏屋内，似乎有听外头搜查的兵士说那处住的是‘蛊后’？”

　　“西苗蛊后……”慕少艾一惊，只怪自己那时一心专注于今夜的行动，竟忘了留意这茬，“你确定？”

　　“……是了，那时兵士有提及院落中也许有落毒。”

　　“你进入院落之后可有再遇到任何人，直到你我碰面之前？”

　　“无。”

　　也再无言语。

　　羽人非獍的左手正枕在医者的腿上，解了护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慕少艾本是要给他搭脉，以确认自己最终的诊断，如今指尖悬在了半空中，其实也不过半寸之间，只是迟迟未敢搭下去。

　　慕少艾突然很想笑，虽然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并不曾褪去，是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了现在这副进退两难的尴尬模样？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人由来苍白的面上覆着一层薄红，眉头依旧深锁着，仿佛永远都抹不平似的，紧闭的双目中又透出一丝安然的错觉。自己又是他的谁人呢？朋友？病人？翳流黑派的封锁线中唯一的战友？

　　那双墨黑的双眼，燃烧着的汹涌着的一切的一切，倒映出的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慕少艾无声地笑了。

　　羽人依旧沉默，半倚着床头，眼前一片道不出的光怪陆离，一个最亲近也最疏离的人，幻幻真真，脑海深处的觉悟隐隐作痛，闪躲着、回避着，避无可避，激烈的心跳声充斥了整个屋子——直到微凉的指尖搭上自己的脉搏，世界忽然静了、止住了。

　　一贯寡言的年轻刀者，此生头一回感受到沉默是多么令人不堪忍受的存在，下意识动了动嘴唇要说话。

　　“舍心。”慕少艾蓦地开口道，“你中的毒叫舍心”

　　“这是什么毒？”羽人非獍追问道，声音带了几分喑哑。

　　慕少艾叹了口气。毒非毒，药非药，舍心成毒，得心以解——谁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眼前的少年，自己一心一意想要保护和对待的人，却已被自己推到了生死的边缘，毒与药，却只系于己一身——但这并不重要，羽仔，原来这真正是你的抉择吗？此时心底似有一股热流正缓缓流淌，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却又不由生出几分辛酸。已经做下的决断，已然面对的情愫，在真正确认的时候，竟是这般五味杂陈。羽仔，真抱歉，此时此刻，尚无法将这一切讲给你知晓……

　　“其实舍心不是毒，是药——足以致命的药。”慕少艾答非所问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啦，药师我有办法为你解毒，羽仔就稍微配合一下咯。”

　　羽人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两片润泽的唇贴上了自己的嘴角，开始缠绵地亲吻，温热的气息不盈咫尺，仿佛要直接穿透胸口，融入心底……脑内一片空白，羽人非獍追逐着本能的冲动抬起了手，用力箍住对方的头激烈地吻回去。

　　“羽仔……！”被一把推开的时候，慕少艾觉察到了对方的力道已虚弱到前所未见的地步，他焦虑地看着羽人。

　　羽人非獍倏尔睁开双眼，抿着唇看着慕少艾，道，“抱歉。你不需要为我这样做。”

　　“羽仔你听我讲，你不了解‘舍心’的毒性究竟……”

　　“我了解……”羽人重又闭上双眼，“所以，不需要……”

　　握惯了刀的手拼着最后一口气猛然发力，瞬间并指点上自己的身躯。

　　“不可强行逼毒！”慕少艾大惊失色，一把攥住了羽人的手，仍是慢了一步，一大口黑血已自羽人非獍的唇边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