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ice-cream

2、4-6

　　四

　　童靖阳走后，筱筠起身，从冰箱中拿出糖块。
　　“有用吗？”高明权问。
　　“有。”筱筠回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这是阿威的心愿。”

　　三天前的清晨，没人注意到当关古威将信塞到若绮家邮箱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就像同样没有人注意过关古威与童靖阳的某些相似之处。
　　是的，在他们的身体中，拥有着一半完全相同的血液。不同的，却是各自命运。
　　是的，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靖阳是兄，古威为弟。

　　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关古威小心地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举到童靖阳眼前——上面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女子，她怀中紧抱男婴，笑颜如花的站在柳树下。照片背面记有一行小字：我儿童靖阳。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她，但我知道你。”关古威努力压抑内心的激动，首先打破沉默。
　　“那又怎样？”童靖阳面无表情：“当年她毫不留情地扔下我，现在又让你来乞求我的原谅？”
　　“哥，妈已经死了，但至死她都在叫着你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是你哥。”童靖阳冷笑，然后不留情面的转身。

　　也许，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丢下你的原因，永远也不明白她到底有多爱你。
　　但至少，我找到了你，我的大哥。

　　五

　　关古威意外得知自己的诊断结果为脑癌时，他有一瞬间的崩溃。
　　那时，天很蓝，蓝得纯粹。他扔下吉他，在山野间漫无目地的狂奔，泪水席卷了整个面庞，身后的泥泞土地满是他残留下的足迹。
　　成群的大雁飞过，盖住晚霞遮空的美景。然而，又是刹那，他不慎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头上，与松石一同滚落山坡……

　　当范晓爱找到关古威时，他倚靠在一棵古老的榕树下熟睡。晓爱拿出手帕，轻轻擦掉阿威眼角的泪痕及身上的泥土。
　　“你来了。”关古威忽而睁眼，微笑。
　　“嗯。”晓爱轻点头，俯身依偎在他胸口，“我吵醒你了？”
　　“没有，”年轻的脸庞依旧带着笑，只是呼吸变得缓慢，“晓爱，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阿威，我希望我们能有一到两个孩子，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直到有天我们头发变得花白。到那时，我希望你也能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一起远离城市的喧嚣，置身在这一片平静的田野中。”
　　“晓爱，可我……”
　　“嘘，”范晓爱忽然伸手捂住关古威嘴巴，“什么都不要说。你看，天马上就要暗了，等下我们去河边抓萤火虫。”
　　“……好。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这是关古威与范晓爱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当转天天明，阿威便彻底消失在晓爱的世界中，甚至再也找不出他曾停过的痕迹，亦如从未出现。

　　六

　　“我即将远去。临走前，我希望能为哥哥做些事情。你们，可以告诉我他和若绮的事吗？”
　　“你该好好看病才是！不要胡思乱想，晓爱还在等你。”
　　“高大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阿威，你忍心丢下晓爱孤单一个人吗？”
　　“筱筠，求求你告诉我若绮和我哥的一切，我要知道。晓爱……也拜托你们帮我照顾她，让她远离我，重新寻找幸福。”
　　“可你就是她的幸福！”
　　“我不能给她幸福。因为，我活不长了。”

　　后来，筱筠因情感波动较大从而流产，但高明权却多次强调妻子是不小心滑倒所致。
　　关古威明白，这是他们夫妻保护他的方式，以免他过于自责。可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然离去，他又怎可当作若无其事？
　　于是，关古威利用与方若绮同为民歌餐厅驻唱歌手的身份，不断拉近关系，并从其只言片语中渐渐了解她与童靖阳的过去——例如，童喝咖啡时从不加糖，因此，若绮家里竟没有半个糖块。方若绮说，这是她爱童靖阳的证明。
　　再后来，阿威与若绮越发熟识，而他也真心将方若绮视为了朋友。

　　冰冷湖水漫漫浸透鞋袜，阿威微笑着咬牙，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更冰寒的深渊。
　　远方明月高悬于空，四周苍凉荒野，寒风刺骨。
　　啪——
　　忽然一声响，一只乌鸦落在湖边枯枝上，噗哧噗哧挥动着翅膀。
　　“你是来送我吗？谢了。”他道。
　　然后，枯瘦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与黑夜极不相称的红晕，他仰起手，似想要抓住天边遥远的星。
　　“晓爱，你知道的，这一生我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他笑了，如年少初恋时那般羞涩甜蜜。
　　“哥，我最爱的哥哥，未来你要珍惜。”他又哭了，泪水顺着眼眶涌出，落到湖面。
　　此时，水已漫过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