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故事》沫沫

2、第 1 章

　　塞西尔有一个“秘密花园”，一个只有她知道只属于她的地方……

　　那是莲台城外西山上的一处小山岬，穿过繁茂的几乎叫人迷路的树林，一处开满了野生的大波斯菊的山岬。站在那里，整个莲台城就都在自己眼中，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西山坡上的羊群。这里是塞西尔发现的好地方，塞西尔的“秘密花园”。

　　每一天，塞西尔都早早的把羊带到西山牧场，然后，和贝迪一起来到这里。在凉爽又不是温柔的山风中，在美丽的野花丛边，简单的干面包和新鲜的羊奶变得极刺激人的肠胃，使人胃口大开。午餐过后，有时候，塞西尔会和贝迪玩一会摔角与追逐——忘了说了，贝迪是一只可爱的年轻牧羊犬，就如八岁的赛西尔一样，还是个小孩子。更多的时候，赛西尔就坐在山岬边那高高凸起的大石头上，贝迪趴在身旁，着迷似的看着山下的莲台城，看着城外农田里正在工作的叔叔伯伯们，看着桑河边洗衣服的阿姨大婶们，看着那座高大的黑色城堡。小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样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耀眼的红色，才急急忙忙得跑回牧场，唤着贝迪赶羊回那个在莲台城的家，然后被爷爷狠狠的骂一顿，“怎么那么晚！”，但一碗热乎乎的羊奶又将已经在眼眶中打转转的眼泪给逼了回去。爷爷，是的，赛西尔只有爷爷，但是赛西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在她的眼里，爷爷就像爸爸妈妈姐姐哥哥。爷爷是会永远陪伴着自己的，赛西尔一直这么认为。

　　那天，赛西尔像往常一样将羊群留在山坡上，自己和贝迪来到“秘密花园”，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和赛西尔一样的黑色短发正随着山风飞舞。他穿著精细的白绸制成的衬衣，黑色的短裤，袖口和领口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带着一股华贵之气。听见声响他转过头，白皙的皮肤，灰色的眼珠，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无一不显示着他的身份。

　　小基尔伯特。冯。塞柯瑞费斯——莲台城城主的长子，莲台城未来的继承人。

　　塞西尔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见到她，因为他并不像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雷一样，整天在城里与赛西尔他们这种下等居民的孩子一起玩耍。作为一个继承人，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几乎很少在城堡外的地方看到他，除了重大的节日与庆典。不过街上却有许多关于他的传言，说他就像他父亲一样冷漠无情，从小到大从未笑过，对什么事都毫不关心，无动于衷；说他曾经面无表情的把一只小鸟打死，只因为那只鸟吵的他无法入眠；说他没有跟城主大人他的父亲说过一句话，城主因为他的出生使妻子死去的缘故非常讨厌他，城堡的仆人们害怕他，只有城主的第二任妻子雷的母亲对他友善。其实这些事赛西尔听了并不很明白，不过她记得雷——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是多么崇拜他的大哥的。说他的哥哥是多么优秀多么聪明，经常惊出家庭教师一身冷汗；说他的哥哥其实并不冷漠，经常臭着脸给因为淘气被关禁闭的弟弟带来从厨房拿的面包。

　　只是当时赛西尔的小脑瓜并没有想到这些，脑子里已经被一种小小的愤怒所占据，就好象自己一直珍视的玩具被硬硬的抢走了一般。

　　“你不可以在这里！”她冲他大吼。

　　他不明所以的挑高眉毛。

　　“这里是我的地方！！”

　　他好象明白了，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虽然是冷笑，但他并没有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笑的样子。他静静的反驳，冰冷的语气带有挑衅的意味。

　　“不，这里是属于我的！”

　　“这里是我发现的~”

　　“可是，这个地方，以及……”他跳上岩石指向山下的莲台城，“那里，都将使我的领土我的城市！”

　　塞西尔隐隐约约觉得他说的是事实，但仍倔强的不肯放弃。她咬着嘴唇，驱使着脚边的伙伴：“贝迪，咬他！咬他！”但贝迪竟像害怕这个少年那冰冷的气息似的，躲在赛西尔的身后呜呜的哀叫。

　　这个家伙，真是太可恶了！赛西尔越想越气，突然从地上捡起石块向岩石上的他扔去。“我不管，它是我发现的就是我的！”但是宛如受到保护似的一块也没砸中。

　　“是我的。”他冷冷的重复，似乎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

　　“是我的！！”她带着哭腔大喊。

　　泪最终还是没忍住，赛西尔哭着坐在草地上：“这个地方明明是我发现的，呜~~~”

　　似乎是第一次见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哭，原本冷静的他变得有些慌乱。这个突然跑出向他发火的女孩，让他平静的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使他无法用对待别人的态度去对待她。对于小基尔伯特来说，只有两个人是特别的。一个是克雷格祭司，他是所有大人中唯一一个真心疼爱他的人，其它的不是厌恶畏惧就是谄媚讨好；另一个是他的异母弟弟雷，他本应该恨他的，因为他总是那样单纯直率活泼，赢得了包括父亲大人的所有人的喜爱，但是为什么无法恨他？看到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丑恶的念头就消失无踪，只剩下疼爱。那么，这个女孩呢，也是特别的吧。要不，自己怎么故意惹她生气，如果是平常的自己，才不会搭理她才对，只是……看到她哭，心里不太舒服……

　　“不要哭了，好不好？”基尔伯特为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自己也会说出这种带温度的话吗？

　　“不要，这明明是我的‘秘密花园’！”

　　“不要哭了。”第一次这么耐心的安慰人，却只会说“不要哭”这一句话。

　　但赛西尔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基尔伯特突然想到了一个注意：“要不，等我长大了当上城主，我把这块地方送给你。”

　　“真的？”赛西尔渐渐停止了抽泣，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孩，“那么，这个地方就是我的了？”

　　“对，是你的了！”他点点头。太好了，她终于不哭了。

　　“拉勾！”赛西尔伸出了右手的小指，他勾住了，紧紧得……

　　赛西尔原本那哭得皱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来，形成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他一下子看呆了，也不自觉的微微咧开嘴。当时的赛西尔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难得一见的笑容。下一时刻，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咕咕叫起来。

　　“我带了干面包和干酪，要吃吗？”赛西尔转身去捡丢在草地上的篮子。

　　“好啊。”基尔伯特偏着头看着赛西尔像山羊般灵巧的身姿，依旧是面无表情，但那灰色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我是基尔伯特，你呢？”

　　“赛西莉娅，赛西莉娅。特纳……”

　　“爷爷，我们回来了！”

　　特纳爷爷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那个像山羊般的矫捷的身影想自己跑来。赛西尔已经十四岁了，但仍像是个孩子般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爷爷不禁苦笑的摇摇头，难道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来什么问题吗？还是天性如此。

　　转眼间赛西尔已经跑到眼前，看着爷爷手中的锤子急忙埋怨的夺下来。

　　“真是的，不是给您说过吗？！这点活让赛隆大叔干就可以了，您年纪大了，万一闪到腰怎么办？！”

　　爷爷那长满老茧的手温柔的抚摸着赛西尔被山风吹得略显凌乱的长发，爱怜的说道：“没关系，爷爷还有的是力气呢！”视线越过赛西尔，一个高挑亮丽的女孩走入眼帘。

　　“咦，爱提家的大小姐怎么来了？”

　　“是我叫罗莎琳来的，她今天可以住在我们家吗？爷爷！”赛西尔央求着。

　　“您好，特纳爷爷~”罗莎琳微微低头屈膝。

　　“哎呀呀，塞西尔你看看人家，这才叫淑女呢。”特纳爷爷没有理会赛西尔尴尬的红脸蛋转向了罗莎琳，“爱提小姐，我们家的小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吧。”

　　“怎么会呢，是赛西尔一直在照顾我才对。”

　　“对了，塞西尔，大前天做的奶酪今天应该可以吃了，去拿一块。爱提家虽然是商人可也不是经常能吃到这么新鲜的奶酪。”

　　“这么说，罗莎琳可以住在这里了！爷爷，谢谢您！”塞西尔急忙抱住爷爷亲了一下，然后向仓库跑去。

　　“哎，真是个孩子啊。”特纳爷爷无奈的一耸肩，罗莎琳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既然是赛西尔的好朋友，一定要好好招待才行。”

　　晚上，两个女孩子并肩躺在赛西尔大大的干草床上。床上铺着玛沙大婶织的厚厚的粗布单子，茅草杆一点都刺不出来。床里的麦草白天里被太阳晒的暖暖的、萱萱的，趴在床上还有种好闻的太阳味道。月亮透过远远的窗户射进来，在被单上投下一片银色的光晕。

　　两个女孩毫无睡意叽叽喳喳得聊着对于她们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友情这个东西说来也真奇怪。一个是莲台城最富有的商人家族的大小姐，一个是被爷爷养大的牧羊女。一个从小经过了严格的贵族教育，一个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长大。本来是没有丝毫关联的两个个体，怎知当她们成为同学的第一天就彼此认定对方是自己一辈子的知己。什么地位，什么贫富，都被抛开，唯独留下的只是浓浓的情谊。

　　“塞西尔，你有梦想吗？”罗莎琳突然问道。

　　“有啊……”塞西尔看着屋顶的龙骨说，“在城外的森林边盖一所小房子，四周是一片大大的花园，爷爷和我，还有某个我爱的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梦想，很简单吧。”

　　“某个我爱的人？~比如说，雷~”罗莎琳笑谑的插话。

　　“讨厌！别拿我开玩笑了，爱提小姐！”夜色掩盖了赛西尔红扑扑的脸蛋。

　　“可是，特纳小姐，那个城主的小儿子确实很照顾你啊~上次他与托利兄弟打架不就是因为他们把你的书藏起来了吗？还有大上次……”

　　“我们只是一起玩长大的罢了，他可是我的大哥哥。”

　　“是吗？”罗莎琳不相信，“不过，雷真的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啊。比城主大人和他的哥哥要好太多了，真不知他们怎么成了一家人。待人亲切又诚恳，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就向太阳一样开朗的性格。那像他哥哥，阴沈死板，让人见了就不舒服。”

　　塞西尔随口答应着，脑子里已经被另一个男孩所占据，那个罗莎琳口中见了就不舒服的男子。基尔伯特还记得那个约定吗？从六年前的那次相遇后，塞西尔就很少在“秘密花园”中遇见他。偶尔一次，他也只是同塞西尔一样坐在岩石上俯瞰下面的莲台城而已，很少说话。贝迪的眼中，只有两个小小的背影静静的坐在两块中间隔着大片波斯菊的岩石上，有点孤单的感觉。大多数他没来的日子，塞西尔经常在他常坐的岩石下发现一些“惊喜”。一篮子烤好的饼干，几颗漂亮的珠子……一直到现在。

　　“罗莎琳，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啊，我想成为这个莲台城的女主人！”罗莎琳漫不经心的说出了一句很不得了的话。

　　“噢，啊！”塞西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惊讶的注视着罗莎琳平静得不能在平静的脸庞。

　　看着吃惊的赛西尔，罗莎琳忍不住笑起来。她伸手拨弄着赛西尔打散的黑发：“怎么了，又不是没有这个资格？”

　　是的，罗莎琳有资格，塞西尔也有资格，整个莲台城年龄适合的少女们都有资格成为莲台城的女主人。莲台城有一项传统，每一代城主的首任妻子都是由神来选择的。具体的事情赛西尔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莲台城迎来新的主人时就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在那场祭典上将会从整个莲台城所有适龄少女中选出新城主的妻子。不论她是城中最美丽的，还是普通的毫不起眼；不论她出身高贵，还是穷人家的女儿，只要被神选中，就是莲台城的女主人。不是由城主来决定，也不是少女们自己的意愿，甚至没有爱情……

　　有时候赛西尔真不明白她的这位好友的想法。外表看起来是一位文雅大方的千金小姐，内在其实是一个敏感害怕孤独害怕被人忽视的小女孩。（只是赛西尔这么认为，本人是一点也不承认的！）

　　“为什么？”

　　罗莎琳突然露出了一脸少见的憧憬神色：“你知道么，雷的母亲她就是我的梦想！”

　　“我一直想成为向她那样的女主人，那么高贵、温柔、贤惠、大方、可亲……她是我心中理想的女性！听说连那么恐怖的城主大人在她面前都很温和，她真是太厉害了！”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基尔伯特吗？”

　　“小塞西尔阿~”罗莎琳歪着头笑了，“你难道不知道婚姻与爱情并不是等同的吗？婚姻是一种责任与义务，而爱情是一种心的选择。”

　　“可是你不怕吗？那个传说？”

　　“就是那个塞柯瑞费斯家族的神选新娘都会早死的传说？”塞西尔点点头，“我的赛西尔啊，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起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了？别忘了，新娘可是神选择的，是神所眷顾的。”

　　“可是基尔伯特的母亲，不是就……”

　　罗莎琳坐起来，拍拍那个为自己担心不已的女孩的脸颊。“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被神选上了，只是梦想而已，又不是一定被选上，不要担心了！我困了，不早了，睡吧~”

　　“晚安，罗莎琳~”

　　“晚安，我的赛西尔~”

　　一个孩子睡着了，另一个孩子却仍旧睁着大大的眼睛，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