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错爱》橙子雨

19、第 19 章

　　“随着事业的发展，我也小有名气，有了金钱和荣耀，那时候我却突然发现，原来我可以从你身上得到那么多好处，原来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自己奋斗，只要是想要的你什么都可以给我，那我，为什么不拼命地拿？”

　　“随后……就开始患得患失，清醒地权衡利弊——就这样，我渐渐变成了自己最鄙视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我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担心有一天感情变质了，这一切都会变回一场短暂的美梦，而我则会再跌落回那什么也没有的人生。”

　　“我害怕那样，所以我拼命地努力为自己积累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拥有，以至于下半生无忧的东西——物质、名誉、地位，那个时候的我，脑子里面除了这些，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在感获得我想要的一切的同时，我也一直在探测你的底线，看看我闹到什么地步，你会停止无条件为我付出的一切。却发现无论我怎么无理取闹，你好像都对我始终如一，于是我更加烦躁，同时更加肆无忌惮——贪婪和欲望能让人疯狂，那个时候的我，已经疯了。”

　　“所以刑蔚，你问我，那时候我是否真的喜欢你，这就是答案。”

　　“我不知道。或许，有过那么一两分的真心吧，但是除此之外，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段很荒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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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骗人吧？”

　　不可能是真的吧，在刑蔚的认知里，交往的两年虽然确实别扭不断，吵架，和好，分手，挽回，但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安晋臣对他苛刻，只是爱之深责之切。不正是因为深爱着所以患得患失所以才会略显神经质么？不是因为知道对方会无条件包容所以才敢如此放肆么？

　　他从没想过，在他眼里是这样的事实，原来在安晋臣眼里一直是另一番光景。

　　找他吵架，是因为不喜欢他；无理取闹，是要探测他的底线；神经质和暴躁，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这叫人怎么相信？说过去两年里小安就没把他当一回事？就算是他本人亲口说出来的——但是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吧！刑蔚也一直身在其中，那些明明异常真实的幸福、苦恼、纠结与提心吊胆，难道完全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我……不相信。”

　　还剩两年。

　　自己的人生还只剩下两年，如果连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都被安晋臣否定了，那两人之间……究竟还剩下什么呢？

　　想到这里，心底忽然像是破了个洞，一阵寒冷。

　　“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安晋臣苦笑道：“刑蔚，从一开始，我就不值得你对我好。直到分手，你也不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吧？你还以为我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气你骗了我，是因为爱你所以忍受不了欺骗么？”

　　“不是的。刑蔚，不是的。我只是感到愤怒，愤怒原来原本属我的东西就那么好，我根本不用努力便唾手可得。我觉得可笑，那么多年的苦难，那么多年的挣扎，其实完完全全都没有必要。”

　　“至于和你分手，只是因为那时的你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了，如此而已。”

　　“刑蔚……”

　　安晋臣望着眼前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和记忆中同他分手时候一样年轻的脸庞，甚至表情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悲哀而茫然，已经满脸泪痕，却全然不知。

　　呵呵，我是做过怎样残忍的事情啊……

　　再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才能够明白……那是怎样的伤害。

　　一次一次，层层迭加，总有一天会见血，会变得不能收拾。刑蔚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温柔到根本不会在背地里面去舔伤口，他甚至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所受的伤，面对任何骄纵暴躁和故意的无理取闹，他都可以无条件包容，且觉得理所当然。

　　当然……那是在他知道真相之前。

　　在他以为那是无理取闹的爱的时候，他可以不受伤，而当他知道那只是赤裸裸的伤痕之后，他……还会不恨自己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是啊……为什么要告诉他呢？安晋臣也想问自己。

　　“不是你自己问我的么？”

　　是因为这么长久的愧疚已经再也掩饰不下去了，于是因为刑蔚的一个无心的疑问终于土崩瓦解？

　　如果他想要掩饰，是完全可以掩饰过去的，刑蔚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曾怀疑他。为什么却选择把真相和盘托出，让刑蔚突然发现，他一直坚信不疑的那段恋爱其实早就支离破碎。

　　事实是，那时候的安晋臣，冷漠、暴躁、厌烦的表情，把刑蔚冷在一旁只有有事才去找他，并不是性格使然。绝情，费尽心思也无法挽回了，也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他！

　　那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有过的幸福和甜蜜，也许刑蔚都还历历在目，可安晋臣却从来都没有珍惜过——以至于在失去后再想要找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全部都已经被遗忘彻底，而无从找起。

　　刑蔚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像是苦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用袖子不断地抹，眉心纠结起来像是在强自忍耐，可眼泪却仍旧不断地掉落。

　　是我自己问的……没错……

　　“但是，小安，你怎么可以……我宁可你骗我，也不要听这样的真相……”

　　可是，安晋臣心道，我一直都在骗你，在你活着的时候，一直都在骗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一次，我真的不想再继续骗你了。

　　“刑蔚，刑蔚……我知道全都是我的错，可是，你这样哭，我好难受。”

　　“刑蔚……”

　　刑蔚努力地用袖子擦着脸，他也不想继续这样，他不想让安晋臣担心。可是，眼泪就是不断地掉，他甚至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哭什么了。

　　是因为委屈那段他认为是爱情却其实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还是……觉得悲哀？因为两人之间那无限循环往复的仿若诅咒一般的时间差？

　　他爱着安晋臣的时候，安晋臣在利用他；而等安晋臣想要去爱他的时候，他已经沉睡在大西洋冰冷的海底。

　　好容易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仅剩的一点点时间，却在飞速地流逝着。

　　既然明明遇到的是对的人，为什么却总是停留在错误的时间？

　　为什么从来不可以在同一个正确的时间相爱，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也许……都是有报应的吧……”

　　安晋臣轻轻地，温柔地抱住了刑蔚。

　　“伤害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这种人，一定是会遭报应的。”

　　刑蔚在这拥抱中，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馥郁成了安晋臣现在身上那种淡淡的成熟的香气。这怀抱好温暖……眼泪滑落下去掉在安晋臣的衬衣上，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也仿佛忽然被什么托住了一样，不再持续下坠。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并没有真心爱过你，甚至于听说你死了的消息，我也没有什么必然的感觉……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反思，没有后悔，什么都没有。”

　　“我是在你死了，很久很久之后……才……”

　　“才偶尔回想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对我笑的样子，才慢慢觉得，有些心疼……”

　　安晋臣喃喃道：

　　“觉得你对我那样好，有些……不值得。”

　　“然后不知道哪一天起，突然怀念起曾经在一起的种种；不知道哪一天起，突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不知道哪一天起，突然发现很多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东西，却都不经意间留下了很深的痕迹，那种……无法抹灭的痕迹。”

　　“然后……就有一天，突然地……突然地觉察到弄丢了最重要的人。可是已经太迟了，已经不可能弥补，已经不可能挽回，世界一片天昏地暗的寒冷……我很害怕，非常害怕，然后我想到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到温暖感到安全的地方——可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

　　“很奇怪……很奇怪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不在乎的。曾经，我明明就……完全不在乎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刑蔚……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刑蔚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安晋臣怀里爬了起来，努力收敛情绪。

　　反正他也一向不擅长长时间地陷入悲哀和低落，摇了摇头，忽然好想想到了什么，苦笑了起来。

　　“真是麻烦了……都听你这样说了，等我回去以后还怎么面对那时候的你呀？以前……我整天追着你不放，是以为你总归会有心软的一天……可是现在，都知道了你根本不在乎，根本就是讨厌见到我，我会没自信耶，会有些不敢再一天到晚出现在你面前耶……”

　　“过去的我是个混蛋，你别理他就好了。”安晋臣轻声道。

　　“你是让我去讨厌过去的你么？”

　　“嗯……反正我也挺讨厌他的。”

　　“噗……小安，这样……这样可不行啊，太狡猾了。”刑蔚却突然笑了，毕竟是无论怎样也无法沉溺于悲哀的天性，他反手抱住安晋臣，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讨厌了过去的那个他，我会更加喜欢现在的这个你的。本来就有些不能自拔了，现在还被你挑拨了和以前那个人的关系——小安，你现在已经可谓老奸巨猾了，让二十一岁的刑蔚爱上了现在的你，很有成就感？”

　　“……”安晋臣显然没有期待刑蔚这么快就恢复笑容，更别提这样让人诧异的表白了。他楞了片刻，迟疑问道：“你……不生气了么？”

　　“生气又有什么用呢，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也和你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同，不是吗？”

　　安晋臣点了点头。

　　“所以，比起纠结于过去，我更希望能够好好珍惜现在与你相处的时间。”

　　毕竟，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短暂很短暂了。既然已经错过了一次，两次，那么这好不容易不曾错过却注定短暂的第三次，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出差错了。

　　因为小安……现在的小安……

　　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高超的烹饪技巧，满屋子生活品味的东西，都给人一种强烈的错觉——甚至于他如今表现出来的种种温柔与平和，都会让人觉得他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没什么让人可担心的。

　　可是事实呢……

　　如果不是刚才，如果不是这一段的袒露心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因为一句无心的疑问几乎全盘崩溃，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不断地否定着过去的那个安晋臣，刑蔚也不会知道，原来小安其实还是过去的那个孤僻、执拗、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一点点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