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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开始与结束 ...

  •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女王的男伴通常只有施洛塞尔公爵一人。女王开始考虑婚姻的事情,很快在民众中传播开,整个奥斯汀没有人不关心女王的婚事。
      雷恩斯比维多利亚女王年长两岁,他文质彬彬,举止优雅,虽然看起来像是个不通人情的古板学者,但事事殷勤周到。
      女王似乎越来越喜欢与他相处,雷恩斯成为了女王沙龙的常客。某一次,施洛塞尔公爵来晚了一小会儿,正听见雷恩斯在沙龙里吟诵波希毕希的诗——维多利亚曾经要施洛塞尔念诵的诗。
      “这朵花的芬芳已经消隐,
      像你的吻对我吐露过的气味;
      这朵花的颜色已经凋殒,
      它曾使我想起你独有的光辉。
      ……”
      “哦,陛下,您的花才刚刚开放,这一点也不适合现在的状况。”伯雅宁夫人说。
      维多利亚说道:“也许有的花从来没有机会开放就凋零了呢。”
      “没有开放就凋零了?这未免也太可怜了,花还是应该放在花房里。”伯雅宁夫人说。
      “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够幸运的在花房里成长,而且,就像是曼陀罗,或许不开更好。”维多利亚说。
      眼前的女人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女王了,施洛塞尔还记得她十六岁的样子。那时还是亚莉珊德娜公主的维多利亚曾经向他提问:“阿尔伦的王室就从来没有一个人爱上过施洛塞尔家族的继承人吗?”施洛塞尔回答她:“有过,曾经有一位国王爱上了施洛塞尔家族的女公爵,女公爵将继承权让给了自己的兄弟,嫁给了当时的阿尔伦国王。”
      施洛塞尔一直记得维多利亚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少女的憧憬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那份热情和温柔在数年的政治生涯中渐渐化为成熟的平和。
      他的小公主长大了。施洛塞尔欣慰的想,故意忽略了心中的那一点失落。
      “施洛塞尔公爵,您觉得呢?”这时,伯雅宁夫人向他问道。
      “即便花谢了,明年也会有新的花开放,我是这样想的。”施洛塞尔说道。
      维多利亚安静凝视着谈吐优雅的公爵,像是想从他的眼中看出真实的心念。在收到施洛塞尔温柔的微笑之后,维多利亚转过头,继续听雷恩斯吟诵诗歌。

      当天晚上,女王只留了施洛塞尔公爵一个人共进晚餐。
      银制的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餐桌上精致的食物。
      “公爵,您这么认为吗?关于……花的事情。”维多利亚说。
      施洛塞尔微怔了一下,随后想到她说的是下午的那首诗。他说:“陛下的想法很正确,曼陀罗确实不应该开放。”
      “曾经……我非常希望它能开放。”
      “如果可能,我也这样希望,但这是神所不允许的事情。”施洛塞尔想起女王今天下午所说的话,“那么,您已经决定了吗?”
      “暂时,不过,我还不想这么快宣布这个消息。”维多利亚在几句话之间已经结束了她的用餐,放下了刀叉。
      “您应该再吃一点。”
      “我已经吃不下了,兰斯,你知道的。”
      施洛塞尔叹了一口气,“那么,今天中午呢?听说这几天您都和雷恩斯在一起,他似乎给您带来了什么有趣的食物,有好好享用美食吗?”
      “确实很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吐司挖空做磨具,用来装菜,这样端来上的菜即便是油煎过的鸡肉,也一点都不油腻。还用一种用姜和牛奶做的红茶,茶里面还放了一种叫做马萨拉的调料,味道很特别。”
      施洛塞尔优雅的微笑着,“看来这几天您过得很愉快。”
      “是的,雷恩斯是个看似古板的人,但实际上博学又有趣,您知道很多流言总是让人不太愉快,但雷恩斯总是可以非常巧妙的解释,让人觉得乐在其中。”
      “我想您有了一个很好的选择。”施洛塞尔说。
      “我想暂时是的,不过,这毕竟是个重要的决定,我还要再考虑一下。”维多利亚扬起的微笑已经表明了她深切的兴趣。施洛塞尔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他的陪伴确实可以到此为止了。
      施洛塞尔在那一周结束之后,准备启程回格尔利茨。他来到新彩虹宫,向女王告别。
      “您真的那样认为吗?”维多利亚问道,“关于曼陀罗。”
      “您已经有了正确的决定。”施洛塞尔温和的回答。
      “那只是……!您知道,我不得不那样做,我希望他能代替您。”
      “虽然我认为他是他自己,但如果您有这样的愿望,我想雷恩斯必然会遵从您的愿望。”
      维多利亚咬了咬下唇,“今天就要走了吗?”
      “是的。”
      “……请给我写信。”
      “会的,陛下,希望能早日听到您订婚的好消息。”

      施洛塞尔公爵离开奥斯汀不久,外界传闻维多利亚和雷恩斯的关系进展顺利,内阁对此给予了格外的注意力,特别安排了女王和未婚夫候选人的独处时间。
      雷恩斯的约会有些特别,事实上,这大概是维多利亚见过的最特别的约会。
      雷恩斯为她带来了不少几个世纪前的文物,有宝剑、盔甲和金制的酒杯。据说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前不久发现的一座被深埋地下的古老城堡。
      “您是说,这些都是出自那位威尔逊公爵的城堡?”维多利亚问道。
      “是的,所有的研究都显示了这个结果。”雷恩斯说。
      “那位公爵很富有传奇性,他差一点就能继承王位,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突然死于心脏病,在那之前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的病。”维多利亚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心里想着的却是施洛塞尔。
      “关于威尔逊公爵的传说只在很少的典籍里有所记载,陛下非常博学。”
      “是小时候公爵讲给我听的,我是说施洛塞尔公爵。”维多利亚微笑着说。
      “公爵也对考古有兴趣吗?”
      “我不知道,他总是知道很多事情,那时候他常说贵族应该熟知礼仪和艺术。”维多利亚说,“我刚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只会装模作样的小姑娘。抱歉,讲了无聊的事情。”
      “不,陛下,您说的并不是什么无聊的事情,关于您的童年,除了施洛塞尔公爵,大概我是第二个有幸知道的,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很高兴您这么说,不过,我们还是来说说您带来的古物吧,我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过要去找威尔逊公爵的城堡,那个城堡是在哪发现的?”
      “是在赫姆阿普的山丘上。”
      “赫姆阿普?我记得那里经常下雨。”
      “没错,就是大雨导致的泥石流将城堡的遗址冲刷出来的。”
      赫姆阿普是阿尔伦治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镇子,两人却就此聊了一个小时之久。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订婚似乎也指日可待。
      但在维多利亚的内心当中,这些都是她的工作,她必须去完成,无可选择。

      施洛塞尔离开之后,她最期待的就是他的来信。从格尔利茨到奥斯汀,书信往返一次需要十天。维多利亚暗暗算过,他的生命也许只剩下那么几次往返的时间。可是,即便这样,她也盼望着多一次,再多一次。
      施洛塞尔回到格尔利茨,开始有时间陪伴雷娜塔。
      他将格尔利茨历年的文件整理出来,所幸之前的收纳一直井井有条。他让奥斯卡和朱利尔斯来到他的书房,将保管文件的钥匙分别交给他们两个人,只有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开启文件柜。
      “还不到你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朱利尔斯不肯收下钥匙。
      “你知道,我只能这么做,如果你不接受,我也别无他法。”
      朱利尔斯紧咬牙齿,“嘁”了一声,还是接过钥匙,“明年我肯定会还给你的。”
      “希望如此。”施洛塞尔微笑回答。
      在格尔利茨如此恬静,每天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施洛塞尔都会骑马散步。这片草地,草地旁的湖泊,远处的森林,都是他自小就熟悉的事物,从他三岁学习骑马开始,就常在这里奔驰。拉缰纵马,猛然间抬起头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天鹅堡,巍峨耸立,述说着古老而悲壮的传说。
      在每日阳光开始黯淡的时候,施洛塞尔回到城堡,餐厅里已经准备好红茶和糕点,蕾娜塔会安静的和他享用下午茶。失去孩子已经很长时间,她的精神在女仆的陪伴下逐渐稳定。
      可望而不可及的田园生活,在这段时间达成了完满。重担即将放下,他的艾莉公主很快会找到新的人生。对于承袭爵位多年的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施洛塞尔每次来信都会和维多利亚讲讲格尔利茨的自然风光,他讲了田野,讲了草地,讲了天空,讲了大海,但从不提起过去他们一起在那里度过的时光。
      维多利亚会和他分享奥斯汀的近况,和他讲讲最新的政务,甚至会请他出谋划策,但那些最麻烦的事情,她却只字不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维多利亚在施洛塞尔回到格尔利茨的第三个月嘉奖了朱利尔斯,名义上是为了他治好女王的结核病。但第四个月,她仍然给了朱利尔斯赏赐,第五个月、第六个月,依旧如此。她和朱利尔斯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要他能让施洛塞尔再多活一个月,再多一个月,赏赐就会源源不断。
      直到第九个月,朱利尔斯就像之前一样,每个月到奥斯汀为女王复查,但这一次,他穿的是一身黑衣。
      女王在起居室见他时,手里还拿着前几天施洛塞尔寄来的信。
      “……他和我说冬日雪景中的大海,别有一番趣味。”维多利亚喃喃的说出这句话。
      “我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您也许已经知道了。”朱利尔斯说,“另一个是,蕾娜塔怀孕了,已经五个月了。”
      “他真的……?”握住信纸的手在颤抖。
      “是的,陛下,”朱利尔斯垂下眼帘,遮挡了自己反复无常的悲伤,“就在我眼前,心脏突然停跳。这次……很抱歉,我无法再创造奇迹。”
      “他当时……”维多利亚狠狠的捏着有着苍鹰徽记的火漆印,“在干什么?”
      “在和我说话,跟我说孩子就拜托给我了。我反驳他那是无稽之谈,可是,他再也没有回答。”朱利尔斯如实的阐述了当时的情况,“我冲上去,想尽一切办法,心脏却没有再跳起来。”痛苦几乎要冲破这个成年男子的矜持。
      “他……”
      “他早就接受了这一天,就像他接受自己的使命。”
      “让我……让我……”维多利亚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听说您订婚仪式的日期已经确定了。”朱利尔斯寡淡的说。
      “不要和我说这个!”维多利亚爆发般的大吼。
      “前几天,他让我下次来见您的时候,转达一些话。”
      “是什么!”维多利亚急切的问。
      “请您尽快订婚,还有,他祝您幸福。”
      “我不要听这个!”
      “那我就先……”朱利尔斯准备告退。
      “等等!”维多利亚叫住他,“他没有说别的?没有什么遗……遗书留下来吗?”
      “只有一份财产公正,施洛塞尔家的一切都留个未出生的孩子,不论性别。”
      “其他呢?别的呢?一行字都没有吗?”
      “什么都没有,陛下。也许您手里拿着的,就是他最后要说的话了。”
      “可他只说了大海……”维多利亚焦急的低头去看手里的信纸,那封信的最后一行,施洛塞尔以一贯漂亮的花体字写道:
      ——“冬日的海浪翻滚,雪花飘落进海水里理所当然的不见了踪影,但春天很快就会到来,那时候鲜花又会在林间盛开。”
      泪水滴落。
      维多利亚拿起手帕掩盖自己的失态,“你说蕾娜塔怀孕了是吗?”
      “是的。”
      “请您帮我把她接进宫来,我会亲自照顾未来的施洛塞尔公爵,会像我的老师一样用自己的一切抚养他长大,给予他,我能给予的一切幸福。”
      半个月后,朱利尔斯陪伴蕾娜塔来到新彩虹宫。
      蕾娜塔又在这里生活了四个月,一个健康的男孩儿顺利降生。维多利亚为他取名“艾萨克”。在艾萨克出声的当天,他的母亲死于产后血崩。
      女王亲自抚养他长大,如同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只是在第一王子兰布雷希特出生后,女王经常会弄混他和兰布雷希特的名字,她总是当着艾萨克的面,叫他“兰斯”。童年的艾萨克总会纠正这种错误,等到他长大,听到每个人都说他长得像他的父亲之后,聪明的少年就再没有纠正过这种错误。
      在艾萨克十五岁那年,女王亲自带他来到格尔利茨,到他父亲的墓前,陪同的还有朱利尔斯医生和近卫骑士团。
      在兰布雷希特·冯·施洛塞尔朴素的墓碑前,维多利亚对小艾萨克说道:“你的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五年后他成为了我的老师,帮我度过了童年最困难的时期。你会继承施洛塞尔家的荣光,一如你英勇而伟大的父亲。”
      “陛下,我能向您提问吗?”艾萨克问道。
      “可以,孩子。”
      “兰斯殿下的名字,是来自于父亲吗?”
      “是的,我希望他能继承施洛塞尔公爵的美德,博学而英武。”
      “父亲一定会觉得十分荣幸。”
      “荣幸的是我,孩子。”维多利亚听到不远处海浪的声响,“他给了我,他能给予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我一定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艾萨克坚定的说。
      “不,孩子,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足够了。施洛塞尔家不应该再有一个兰布雷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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