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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轻梦若离,飞花如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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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若真的只想杀朕,在龙子河的船舱里便可对朕动手,为何还要千辛万苦的把我们掳到这里来,岂非自讨苦吃,你此刻不敢动我,因为你仍在等一个人,一个对你来说比自己身家性命都要重要的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杨起隆......”还未等皇上说完,便听得杨起隆大吼一声:“够了!”他的眼睛越过眼前人,仿佛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寄托,变得飘忽不定,忽然变得温柔,仿佛此生最爱便在身边!忽而又变得阴戾,被仇恨深深地折磨着!他并不回头,只是冷冷的道:“你,当真是聪明得很!这天下交到如你这般皇上的手里,大清何愁不治,百姓何愁不居!只是,我年遐龄不是忠君义士,不、不可能弃我的家人于不顾!扬州十日,你可还记得?你只道你们满人得了天下,而我们却失去了所有,你能不能想象,一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惨死在屠刀下,无论你如何哀求,如何叩首,换来的却是他们轻蔑的讥讽,以及看到鲜血四溅是所激发的野兽般兴奋地狂吼,那些清兵这些年来始终充斥在我的梦里,他们扭曲变形的脸,他们杀人后仿佛鬼怪般奔走跳跃,我的世界从此血淋淋的再也看不到一丝阳光,唯有仇恨,唯有眼泪!”说到此他便回头狠狠的盯着皇上,嘴角挂着一丝凄然的笑,唇角微耷,狰狞的面孔在暗暗诉说着他此刻的歇斯底里,他此刻的爱恨纠缠,对死去亲人朋友的爱的怀念,对那些人面兽心的屠戮者的恨,仿佛要把他活生生的撕裂开!看着他,我生生的打了一个寒噤,一个人这么多年该承受多少,才会被折磨到如此田地!我感觉皇上的手忽然一紧,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略带恐惧的眼睛再不敢跟眼前那个已被命运摧残的无路可退的人!
杨起隆看着他的反应,忽然放缓了眼神,笑笑道:“你只当我是一个一心一意寻仇的亡命之徒,那可真正的错了,直到如今,我仍旧恨着那些个刽子手,我也曾想报仇雪恨,手刃敌人,可是,就算我把清军全杀了,又能怎样?啊......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他们就能活过来吗?不能......他们为何留我在这个世上,你知道吗?为爱!你懂什么叫爱吗?”他伸出双掌给了皇上一个问号,自己便深深地沉浸在幸福里,无比温柔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掌心里便是他的天下!他笑的那么灿烂,仿佛懵懂幼儿般纯洁温暖,和方才的他判若两人,我深呼一口气,抬头瞧着皇上,他也已被眼前的人惊呆了,这反差太大,无论是谁,都无法瞬间接受的完全!
“而你呢?八龄天子,坐享平诚,你经历过什么?纵然聪明绝顶又如何,你可曾经历过真正的刻骨铭心,你懂得什么叫仇恨?你懂得什么叫珍惜?帝王权术,你得心应手又如何?如若心中无爱,无牵挂,这江山便是在你手上长盛不衰又如何,你终究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自己呢?我错了吗?我只是想带给他们幸福,我只是想奉献此生的爱给他们!为什么这样你们都不肯?你说!”他忽然冲过来,掐住皇上的咽喉,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手脚还未被解开,也不能说话,只好看着皇上青筋暴凸的额头,和奋力想要拉开他手臂的双手!无能为力!忽然,对!我还有嘴巴,我朝那个近在眼前的手臂狠狠的咬了过去,他吃痛,下意识的松开皇上,一甩手,手背便结结实实的打到了我的太阳穴上,我只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脑袋开始轰轰作响,身体也不由自主朝一侧摔去,我脸朝下摔倒在地,脑中只有涣散的意识,眼睛好像已经不能定格,我拼命地摇摇头,渐渐找回的知觉,我睁开眼睛,一双无限放大的灰白眼珠,一阵令人恶心的腐尸的气味,一只泡的肿胀的大老鼠就在我的鼻尖前,默默相对!我只好回报一声凄厉的大叫,和拼命地闭眼,仿佛一条蛇般扭动的身躯!我真的快要崩溃了,这到底是什么样情况,我忽然有太多的疑问,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我已经在没有半点力气,忽然有人从身后把我抱起,我只好紧紧的依着他,却还是紧紧地闭着双眼!不敢接受,不能接受!
我听到有声音传入耳朵:“先生!堂主已到,先生还是快快的去吧,这里交给属下便可!”此时的年遐龄模糊的神智才渐渐恢复,唇角又挂起那一抹长者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若非看到皇上脖颈间还有青红的掐痕,我真的觉得这只是一场梦!他挥手对来人说:“你先去迎一迎,我随后便到,这里不用人把守,谅他们也跑不出去!”
“是!”
他看着自己手下离去的身影,便回过身来,对其余的人挥手道:“走!”
等他们的脚步声已经消失,这地洞里的安静,来的太过突然,我摇摇头,想要确认一下,这瞬间发生而又瞬间结束的一切是否真的不是一场梦!对,火把还亮着!我回头看皇上,感觉他扶着我肩膀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他许是感觉的到我在望着他,便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扶你过去坐会吧!”我点点头,当我们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定,他便兀自凝眉思索,不管不顾我还在被绑着,他行动自如怎么那么久了还没有帮我解开绳索,我自己也真是的,明明眼前就有个人,还让自己受了那么多的罪!我嘴不能说,只好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胸膛,他不解的看着我,我瞪大眼睛,费力的把手举到他的眼前,眼睛看看他再看看绳索,他忽然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一下额头:“只顾着想事情来着,这还真是!他毫不费力的解开了我手上脚上绑着的绳索,把它们扔在一边,我暗暗在心里叫苦,也不知被绑了多久,这一解开,手脚都胀的想要爆裂开一般!我想要去揉一揉却发现连手掌都无法伸张开!只好,轻轻地把它们放在腿上,慢慢的恢复吧!眼前有东西一闪,等我定睛看时,手已经被皇上握在手心里慢慢的按着,他的表情只专注于那一只手,并不看我,看着他专注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脸发烫,想要把手收回来,他轻轻地道:“别动!我只好停下动作,直到感觉手上的血液慢慢的回流,手上恢复了知觉,我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心里忽然涌出许多话想要对他说,于是我便拉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芸儿愚昧!还请皇上详诉!”
他看着我,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后悔,惋惜,还有点滴怨恨与愠怒,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便假装去拢耳边垂下的发丝,趁机低下头去!却听得他悠悠道来:“也难怪你不解,这都是已历几朝之事,民间亦有传言,当日李自成攻破北京之日,明思宗自尽,却有他的三个儿子乔装而逃,不知所踪,近几日南京有消息称,民间有一股势力,打着朱三太子朱慈焕的旗号,秘密进行反清活动,组织三郎香会,大肆在民间修建庙宇,蛊惑民众,表面上看来与一般庙宇无异,实则便是借这个幌子大肆敛财,以资军用,妄想着有朝一日,颠覆我大清江山,你想想看,如若南京会出现此类事情,那么难保京城便不会有此等人出现,天子脚下,纵然是不敢如南京般猖狂,定然也会有所谓奇人异事出现,于是我命曹寅加紧打探京城近况,若有可疑便赶回宫中汇报!这杨起隆本是山东人士,便是要参加今秋会试的举人,只是大考在即,他却到处结交权贵,流连那些个对科举不屑一顾却又满腹经纶的文人雅士常去之处,在京里也是乐善好施,仅有一月,这杨大善人的称号可是不用曹寅,朕都已有所耳闻!若说他家境殷实,想要攀攀权贵,但山东富户却并未听说有杨家,一个家境平平的举子不用功读书,争取会试夺魁,却在此玩些小手段,定然是想要通过文武大臣把他的大名传入朕的耳朵,朕本不欲理他,只是他若真的与那三郎香会有关,便是会一会他,也无可厚非!于是上元节时,我便出宫,想要看一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他倒真是不可多得人才,安邦帝国之道,便是朕也不禁折服了,只是那时你恰巧也在缀锦楼!”说到此他便回头看我一眼道:“你不是陪四姑姑回府的吗?怎么去了缀锦楼?”
我笑笑,便向,还不知裕亲王带我到缀锦楼所为何事,我便冒冒失失的闯进三楼的房间,又莫名其妙的被抓到这里!哎!我只好苦笑一声在他的手心写道:“公主说上元节时我们不必伺候,我便出了府,只因缀锦楼也是我祖父以前常来的地方,所以我便想着去逛一逛!”一提到祖父,他便略显尴尬,轻笑一声,便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