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三回 相思成灾（下） ...
-
第二天周小史清醒得特别早，在翠环还没过来服侍他起床的时候，他自己就从床上一股溜坐了起来。然后他胡乱地穿上衣服，衣服带子也胡乱系上，手里拿着两块玉佩，拉开床帏就赤着脚蹬蹬地跑到卧房外面去看司马越是否已经来了。
自然，周小史是要失望的，司马越是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的。见司马越并没有来，周小史有些难过地咬了咬唇，腿上的酸痛似乎也在瞬间就变得明显起来。
弯下腰揉了揉腿，周小史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突然觉得有些冷，毕竟洛阳早春的清晨还是很有些凉沁的。他猛地抖了抖，还没来得及跑回温暖的床上窝起来，他就接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大大的喷嚏。
站在原地缩了缩脚，周小史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板心都有些冻得没知觉了，但是他又有些不舍得跑回床上去，他希望司马越一来他就能看到司马越，因为在周小史的想法里，始终没有司马越会不会来或是什么时候来这样的概念，他只知道司马越说了今天来，他只需要等着就好。
直到翠环打开锁进了屋子，周小史还缩着身子、缩着脚站在门口干巴巴地等着，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是赤着脚的。周小史这幅模样倒是惊得翠环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热水，她连忙将手中的热水等物什放到一边，疾步走到周小史面前，手一摸发现周小史的身上冰凉冰凉的，不由更是心疼地惊呼出声：“少爷，我的小祖宗哟！您这是做什么？快回床上去！您倒是不怕受了寒！”
然而周小史却躲开了翠环拉他的手，执拗地站在原地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忘固执地说：“小史、等，越、哥哥。越、哥哥、说了、来看、小史。”
又气又急又心疼，翠环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也大了几分：“少爷！您那越哥哥就算来也不可能这个时辰来，您快回床上去，再这么冻下去，可真要着凉了！”
翠环话音刚落，周小史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连带着鼻头都红了，惹得翠环是真生气了，不由怒道：“少爷！您再这样任性，你那越哥哥肯定不会来看您了！”
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周小史立刻摆了摆头，认认真真地说：“小史、不、任性，越、哥哥、来看、小史。”
鼻头瞬间有些发酸，翠环连连点头，牵着周小史往卧房走去，嘴里也不忘附和周小史：“好，少爷保重好身体，您那越哥哥定会来看少爷的。”
周小史最终还是染上了风寒，他吃了早膳后就开始有些低烧，然后迷迷糊糊地就越烧越厉害，身上的疼痛更是让他难过得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看到周小史难受地在床上直哼哼，怀里却还抱着两块玉佩，甚至嘴里都还不忘一直低低的，似是呻/吟般唤着一遍又一遍“越、哥哥，越、哥哥，越、哥哥……”让站在一边的翠环也不由得跟着周小史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少爷……”翠环一边用冷毛巾帮周小史降温，一开口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何时见过周小史这般模样，翠环觉得周小史就像是中了毒似的，明明难受得全身都疼，声音都嘶哑了，闭着眼睛却还不忘一遍遍唤着那什么“越哥哥”。虽然从没见过司马越，也知道司马越明明这时候不可能来看周小史，翠环此时还是埋怨上了司马越，只因司马越让周小史生病发烧难过了。
不过埋怨归埋怨，翠环还是期待着司马越能够快些来，因为周小史虽然服了药睡着了，却还是在梦里小小声唤着“越、哥哥”，司马越若是能早些来，周小史也会开心些。
然而，一直到这天深夜周小史退了烧，夜色都已然深沉，司马越却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只有周小史那盈满了失望的眼神深深剜在了翠环的心尖尖上。
后来，周小史虽然什么都没说，乖乖地服了药就上床睡觉了，但是他转身前对着门口投去的那溢满了浓浓失落的眼神却那么让人心疼，就像一把小刀子缓缓插/进了翠环心口最柔软的地方。那一刻，翠环是如此怨恨那让周小史伤心的司马越，既然答应了周小史，为何又要爽约，让周小史如此伤心难过？！真真可恨之极！
第二天早上睡起来，周小史本已经有所好转的病情却突然加重了，他躺在床上轻轻咳嗽着，咳得喉咙都快发不出声音了，身上也再次开始发热，脸烧得通红通红的，然而当他看到翠环的时候，他却还是期待地笑着问：“越、哥哥、来了吗？”
看到周小史那干干净净满是期待的眼神，翠环终于心疼得灼热了眼眶。她虽然很想说司马越不会来了，司马越很可能只是逗着他玩儿的，但周小史这幅样子让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只能任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在周小史溢满了默默黯然的眼神下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下一刻，周小史又收起了眼中的失落，他乖巧地笑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翠环，弯着眼睛有些虚弱却坚定地说：“嗯，越、哥哥、肯定、有事，小史、等……乖乖地、等、越、哥哥、来……”
于此同时，身着戎装准备出发的司马越，在离开洛阳的时候，却最终只是回头淡淡叹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满腹遗憾却也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想着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等回来了再去找周小史赔个礼道个歉，应是不会出大问题。所以他很潇洒地转身西向平乱而去，却没想到这一去一回，竟已是一月以后。
当等待的时间太长，慢慢由一捧清冽飘香的红豆熬成了带着些微苦涩味道的苦瓜，满心期待也渐渐累积成为一种暗自沉重的黯然，那么当等待了那些绵长时光的那个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会拥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惊喜？错愕？不知所措？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亦或者……只是莫名的平静与委屈。
司马越出现在周小史的房间里的时候，已经夜半阑珊，明月高悬的时辰了，周小史房子里的烛火甚至都早已燃尽，变得冰凉冰凉只剩下了燃烧过后的白蜡残骸。而身着一身青色长袍的司马越，就这么手执一颗夜明珠踏月而来，携一身温柔与思念，恰如从仙山中归来的仙人，降临尘世来到了周小史小小的世界里。
此时周小史已经睡得很熟了，小小的呼吸声在夜色里却显得愈发清晰，令人闻之而心头变得异常柔软。
司马越单手握着夜明珠撩开了周小史的床帏，然后他悄然俯下身细细去看周小史的脸，就看到周小史眼睛下面有着青黑的眼圈，好似是很久没有睡好觉的模样，而周小史原本玉润般的粉颊也像是失了水分的蜜桃般瘦得都凹陷进去了，让人无端端地心疼心怜。
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般模样的周小史，司马越心里莫名一紧，有几分疼有几分酸，就好像有人用针在他心口上扎了一下似的。
明明那次这孩子在花间奔跑畅笑的样子还犹然在目，不过短短一月不见，竟变得像是枯萎的芍药花般，几近凋零。
是因为他的失约吗？早该想到的，这孩子是那般渴望着自由，更渴望着关爱……司马越不由在心底一叹，一种山压般的愧疚与后悔气势汹汹而来，让他不禁伸出手去，抚摸上了周小史因为消瘦而显得尖细尖细的下巴，心头的怜惜顿时泛滥得如决堤的黄河水，完全将他淹没，丝毫挣扎不得便已深深沉溺。
极轻、极缓、极柔地，将一记亲吻烙印在周小史光洁的额头上，司马越心底如是对自己暗暗说：从今以后，绝对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因为你仅仅只是消瘦了脸颊，失了该有的灵气，我就已然心痛悔恨得恨不能杀死自己……宝玉就该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
心里还在暗暗责怪自己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过不上心，司马越稍稍退开一点，却不巧正好看到周小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并睁着一双因脸消瘦而更显得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眼神清澈如水、泛着浅浅的眸光，没有责怪、没有委屈，只是安安静静又认认真真地看着，仿佛再眨一下眼睛就会发现眼前的人不过是幻影一般。
就是这般认真又安静的眼神却几乎灼伤了司马越的灵魂，让他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遮住了周小史的一双眼睛，心痛地低唤出声：“别……”
司马越感觉到覆在他手掌下的长睫毛轻轻眨了眨，那柔软的触感划过了他的掌心，明明脆弱得如蝴蝶阖动翅膀，却隐隐透着股子莫名的倔强与坚强，带着一种有些孩子气却简简单单的执着与坚持。一瞬之间，太过强烈的心疼与怜惜全部涌上心头，如鲠在喉，让司马越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连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只能叹息道：“小史……”
周小史从被窝里伸出双手轻轻覆上司马越遮住他眼睛的温暖大手，还没有拉开就听到想念、期待了好似一辈子那么长的人在他耳边温柔地轻轻地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柔和，悦耳得让他心尖发烫，鼻头发酸。
“别再这样看着我，越哥哥知道委屈了小史，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明明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责怪的，然而当司马越这句“委屈了小史”的话一出，周小史顿时鼻头更酸了，而捂着他眼睛的大手也好似温柔得不可思议，温柔得……让灼热的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默默地从眼睛里流淌了出来，合奏成了一首静谧而哀伤的曲调。
感觉到掌心变得湿润起来，司马越这个手握长戟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铁血王爷竟然感到心尖尖都在颤抖，颤抖过后便是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到甚至于不敢将手拿开，生怕看到周小史泪流满面泪水涟涟的楚楚样子，害怕那双可能被泪水浸满的大眼睛会深深地淹没了他的心，然后将他彻底溺死在其中。
周小史又眨了下眼睛，然后他将司马越的手稍稍拉开一点点，并用自己的脸蛋去蹭那只温暖的沾了他泪水的手掌，他的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勾了起来，两个极浅的梨涡也因为这一抹唇角上翘的弧度而显露出来，然后他轻轻地、小小声地却带着甜蜜地唤出了声：“越、哥哥。”
看到周小史弯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的满足样，司马越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只能任周小史像个安静撒娇的小猫咪一般，一遍一遍轻轻蹭着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周小史才放开了司马越的手，然后他止不住地弯着嘴角笑，笑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他看着司马越用丝帕帮他擦擦脸和鼻子，心里的甜蜜几乎满溢得要流出来了。从床上坐起来，周小史笑眯眯地窝进司马越的怀里，然后将脚也缩起来，直到整个人都完完整整地蜷进了进去。
一手紧紧抓着司马越的前襟，一双脚还不安地轻轻蹭了蹭司马越的腿，周小史声音小小的，却带上了几分撒娇与埋怨：“越、哥哥……终于、来看、小史了。小史、等了、好久、好久。小史、病了，你也、不来。”
“生病了？”司马越一听，心里顿时一紧，不由连忙抱起周小史就上上下下查看一番，脸上是明明显显的慌张与愧疚。
见司马越关心自己的模样，周小史眼睛一弯，又笑呵呵地将自己窝进司马越怀里，一边用头拱着司马越的胸口，一边小小声说着：“小史、已经、好了，不、难受了，越、哥哥，不、担心。”
“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愧疚，司马越只能选择紧紧抱着周小史，让这个寂寞的孩子能够感受到他的关怀。
这天夜里，司马越后来并没有走，他和周小史窝在一张床上，周小史也兴奋得一直睡不着。拗不过周小史，司马越便只能给周小史讲外面的世界，讲那些江湖奇侠、讲那些塞外风光、讲那些风花雪月……
司马越所讲的一切一切都让周小史隐在夜色里的一双眼睛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澈，直到他的眼睛里被笑意与期待全部填得满满的。他将头靠在司马越胸口处，突然开口打断了司马越的话，说话的语气里满是欢快：“越、哥哥，我们、一起、去看、那些、你说的，好、不好？小史、喜欢、那些，想和、越、哥哥、一起看。”
因为周小史的话，司马越的心猛然间便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的心就不规律地跳动了起来，而他的脑海里也不可抑制地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那是长大后迎风而立、风姿勃发的周小史，那是和他一起策马驰骋、笑傲山林间的周小史，那是谦谦如玉、姣好若明月的周小史，那是回眸浅笑、风华绝代的周小史，那是抬手抚琴、穆如清风的周小史……那些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掠过，让司马越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因为仅仅只是想象，他就已经心情激荡得难以言喻了。
将周小史紧紧揽在怀里，一个计划开始在心底悄然暗暗形成了大致的轮廓，就在此刻，司马越已然非常确定，他的生命里，从今以后，最重要的就是周小史，而他愿意为了周小史放弃一切，即使是唾手可得的天下。
“嗯……好，越哥哥答应你，我会陪着小史长大，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那些江湖奇侠，去赏那些塞外风光，去品那些风花雪月。”那该是怎样的风流与恣意。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三回 相思成灾（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