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九回 与君相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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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史！别走，咳……”就在周小史转身准备跑掉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急促而虚弱的呼唤，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痛苦的咳嗽之声。
知道是父亲难受得咳出来了，周小史不由缓缓顿住了脚步，然后他回过头去看，却看到床上那人痛苦得坐起了身，脸色比之刚才显得更加苍白，嘴角甚至还有血丝，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想到父亲马上就要死掉，一种从骨子里泛起的冷意与痛苦瞬间席卷而来，让周小史再也抬不起沉重的脚步。在原地停顿了好一会儿，等周小史看到周康在向他招手，他这才抬起艰难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床边走去。
当周小史走到周康床边的时候，他不知不觉间便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一颗连着一颗从他脸上滑落，摔在地上破碎开来，飞溅起了一朵朵不完整的水花，就像他此时破裂开来的心一样。
“爹……”不需要人教，周小史这一声“爹”在心底仿佛已经叫唤过无数次，此时一张口便自然地脱口而出，带着眷恋，带着悲戚。
周康微微一愣，脸上泛起了一丝苦苦的笑，然后他在翠环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并缓缓向周小史伸出了手，语气虚浮却难掩悲伤地道：“孩子，爹对不住你。”
摇了摇头，当第一声“爹”唤出来以后，后面的呼唤就变得更加自然而然了。周小史坐到床沿上，双手紧紧握住周康的手，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声：“爹！爹没有对不起小史，是小史不好。爹要是讨厌小史，小史就不过来，只要爹好好的，小史什么都愿意做！小史不要爹离开，不要……爹……”越说，周小史的眼泪越是止不住，说到后面他甚至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周小史的这些恳求似乎是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一字一句从口中溜了出来，让周康和翠环都跟着红了眼眶，而周康更是悔恨至极，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悲痛地叹息道：“小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周康这一生从没有如此后悔过，他后悔为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便弃自己的孩儿于不顾，后悔当年幼稚之极，竟然认为是周小史害死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孩儿竟然已经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成长得这么乖巧了，他的孩儿才不是什么狐妖转世的妖孽，都是他的错啊！他的孩儿啊……他妻子用命换来的孩儿……他竟然没有好好疼惜，反而放逐到一边……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想到泣血之处，周康嘴里竟然又有大量的鲜血冒了出来，他的胸腔也随着他渐渐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连带着那把插在心口上的箭矢也看起来更加可怕，让周小史顿时禁不住大呼起来：“爹！爹！爹！”
摇了摇头，周康双手紧紧抓住周小史的手，努力平稳气息地缓缓说：“小史，其实……我早知道翠环在私底下教你说话，可……可我没有阻止，我也早就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只是，咳咳……本来这次从西域回来就准备接你过来，然后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没想到……咳咳……”
周小史见周康又咳起血来，不由得着急地急促吼道：“爹，你别说了，我去给你找大夫！你会没事的！”
摇摇头，周康安抚地捏紧周小史的手，继续将剩下的几句话说完：“不！爹对不起你，但小史，你要听爹最后的话。等爹去了，你就将周家卖了，家财能散就散，不能散的就带上，然后跟翠环躲得远远儿的，洛阳城也要不平安了啊……你们往东走，出海去，那里爹都安排好了人接应，跟着翠环，知道么？”
胡乱地点着头，周小史早已是泣不成声，特别是当周康将染满鲜血的手抚上他的脸时，他更是哭得眼睛都痛了，只能愣愣地应着：“嗯……爹……”
“小史别哭，爹……咳，本来准备和你一起走，此番却是……咳……我死后不要大办，一把火烧了便是，听懂了吗？”周康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看着周小史的眼光却越来越柔和，他看着周小史清丽的脸，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妻子正站在云端对他淡然微笑，甚至仿佛还能听到妻子在对他轻声细语地唤着他的小名，那么亲昵，那么温暖。微微勾起唇，周康无声动了动唇，却是一句“你终于来接我了”。
感觉到周康的眼神在渐渐涣散，周小史摇了摇头，根本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只知道唤着一声又一声“爹”，企图阻挡住周康的死亡之路。最后，当周康的手从周小史脸上滑落，彻底咽气的时候，周小史终于在悲戚地高喊一声“爹”后晕厥了过去。
而翠环见到周小史昏死，周康过世，一时竟也心神大乱，只能一边呼喊着“少爷！老爷！”一边高声叫人来帮忙，周家大宅在一瞬之间，再度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而从此刻起，周小史的平静也终将被完全打破。
最近，刘曜、石勒的军队再次危及洛阳，所以一连数十天，司马越一直都忙于军务，与部下讨论击匈奴和羯人军队的办法，未曾去探望过周小史，他便也一直未曾得知周小史已经离开那个小院儿的事情。
这日，在皇宫司马炽的书房里，当司马越再次听到司马炽想要议和的想法，他终于忍不住对司马炽怒言相向地讽刺道：“皇上，这刘曜、石勒军队之事，绝不是一味求和就能解决的，您以为给些甜头他们就会退兵，永不再犯？幼稚！他们有多凶悍、多贪婪臣会不知道？今日臣把话撂这儿，您若执意于此，那么三军统帅一职，臣便只能辞去，待他日匈奴、羯人攻破这洛阳城，您可不要后悔。”
被司马越丝毫不留情面地这么一嘲讽，司马炽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但他还必须依靠司马越的军事才能，所以只能笑着讨好司马越，说道：“太傅莫气！朕刚刚只是随口一提，该怎么办自然还是要听太傅的！”
“哼！”正准备继续说什么的司马越，突然感觉心口一疼，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已经这么久没去看望周小史，他不得不猜想到是周小史出了什么事，这让他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对司马炽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太傅？”见司马越脸色不对，司马炽心里也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只是他话还没问出口，司马越就冷着脸对他说出了一番让他恨不得将司马越抽皮剥筋的话。
“皇上若一直安安分分的，臣自然不会亏待您，若您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您那白痴兄长司马衷就是前车之鉴！皇上记住了，傀儡就要有个傀儡的模样。您好好思量着，臣先行告退。”说完，司马越转身就往外走了，连看也不再看一眼司马炽，似是已经完全不将司马炽放在眼里。
看着司马越大步流星地离开，司马炽心底对司马越的恨慢慢浮现在了他脸上，他随手摔碎了手边的茶杯，阴狠怨毒地诅咒道：“司马越、司马越、司马越！迟早……迟早……要你的命！”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九回 与君相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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