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暝色沉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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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绯衣惊讶道：“晚儿认得这字迹，那人是谁？”
顾晚凉指下如风，捻动书页，一阵一页页黄纸在唐绯衣眼前疾速晃过，等到那翻动书页的窸窣声渐止，清冷的声音才透了出来，“那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唐绯衣脑中飞转，她认识的人不算多，在逐一排除之后，那就只剩下……可当那人清雅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她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问道，“是，是夏暝色？”
“也怪不得你不信，那人的皮相……”顾晚凉挑唇，冷冷一笑，“若非瞧见了这个字，我绝想不到她身上去。”
唐绯衣的目光随之落到顾晚凉以指尖轻点的那个字上，是“记”字，确切地说，这是一个不存在的错别字，“记字右边应是己而非已，莫非是夏暝色习惯写成已字？”
她见顾晚凉点头回应，知道自己所猜丝毫不差。一个人的字迹可以不尽相同，但其养成的书写习惯却难以改变，顾晚凉以前定是见过夏暝色错写已字，故而印象深刻，一眼就认出了这书上之字为夏暝色所写。
不过这并非唐绯衣在意之事，她关注的重点是顾晚凉提起夏暝色时的那种态度，她直觉顾晚凉还想到了别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与夏暝色有所关联。
顾晚凉似是猜透了唐绯衣的心思，“你还记得金珠尼的那张面具么？”
若换做以前，顾晚凉鲜少会将心底的想法诉与人听，可现在，面对着唐绯衣，她不自觉地就想与她分享。
唐绯衣点了点头，那张妖异的银色面具令她印象深刻，“那时候我还问过你，你回答我说你曾在观澜楼里见过一模一样的面具，对了，我都忘记问了，那戴面具的人又是谁啊？”
顾晚凉意有所指地回道：“那人是鸣琴堂堂主琴绝，素与夏暝色交好。”
唐绯衣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金珠尼说面具是摩柯所赠其实是骗我们的，当然这面具也不是那个琴绝所送，夏暝色与琴绝交好，就很容易从琴绝那里拿到面具，所以你觉得金珠尼的面具是夏暝色所送的。”
“不仅如此，金珠尼的连番算计可能都是出自夏暝色之手。”顾晚凉冷冷地接口，眼底锐色一掠而过。
“这，这不太可能吧，夏暝色她喜欢你，要是她与金珠尼是旧识，应该是让金珠尼帮助我们才是，怎么还会设计你去做诛杀摩柯那么危险的事情呢，这实在……”唐绯衣以己推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舍得让那人冒一丝的危险呢？！
她抬眼望向顾晚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为什么你会那么想呢？”
顾晚凉的清眸里涌出复杂之色，她抿着唇，良久才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看懂过那个人。”
冷月清照，光润的白玉桥被细腻地勾画在静谧的湖面上，二十四座小桥的倒影断续地连在一起，仿若那通往琼楼玉宇的天阶。
湖上虽有二十四白玉桥勾连成趣，但这湖并非是那名动天下的扬州瘦西湖，这只是思卿园里的一处景色。
思卿园的主人姓蓝，叫蓝怀古，十八年前，他来到扬州，在城外相思山的山脚下建起了这座思卿园。这思卿园有二奇，其一是园中遍种兰花，一年四时幽香飘然，其二是聚雪水为湖，砌白玉成桥，再现瘦西湖二十四桥的秀美，这一奇也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蓝怀古怅然地走过最后一座白玉桥，回首凝望间，眼色越发深沉，好似已承载不动心中的那份哀痛。
那时，他夜游瘦西湖，突闻清悠箫声，他循声而至，终于在一座桥上找见了那吹箫之人，一眼惊鸿，再难相忘。
正当蓝怀古陷入回忆之际，有一抹黑影从远处飞掠而来，那黑影似乎不愿打扰到蓝怀古，悄然潜入一旁的阴影中。
“何事？”半晌之后，蓝怀古淡淡地问道。其实他早已知道黑影的到来，只是他不愿打断那份回忆。
黑影从阴影中走出来，恭声道：“主上，夏暝色已候在幽兰轩。”
“你回去告诉夏暝色，先在幽兰轩外跪上半个时辰，这是她办事不力的惩罚。”听到夏暝色这个名字，蓝怀古的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退下吧。”
“属下领命。”黑影躬身后退，直到退离了这片幽境才敢使出轻功，飞身而去。
幽兰轩外，夏暝色已经跪了足足半个时辰。
蓝怀古终于缓步而至，他看也不看跪着的夏暝色一眼，径直走入幽兰轩内，良久之后才有冷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夏暝色微微地勾动唇角，站起身来，神情淡然地走入幽兰轩。纵然未以内力护住双膝，起身的时候她也未觉双膝处有多刺痛，她惟一有所觉的是缠绕在双膝处的那抹凉意，凉意刻骨。
“参见主上。”夏暝色低下头去，垂敛的眸光瞬息间一变，竟透出些许的嘲讽来，再抬起时目光已恢复如常。
蓝怀古背对着夏暝色，负手而立。“故地重游，让你乐而忘返了？”
“属下不敢。”
“不敢？”蓝怀古冷笑一声，“如此简单之事，你竟拖上这么久，这次又有何说辞？”
夏暝色沉默片刻，沉声回道：“顾晚凉生性多疑，属下惟有将一切安排得合情合理才能引她入局，所以多花了一些时日。”
蓝怀古心中一动，想起前些时日收到的探子回报，对夏暝色的话不由信了几分，可同时，也对她更为警惕。
整个局的开始就是那一伙盗贼在客栈房间里商量抢劫之事，商队的所有人、苗女阿凝、李长吉都是她手中算计好的棋子，最后的结果就是顾晚凉可以顺理成章地抵达苗寨。可惜暗探难以深入南疆之地，不过他可以想象的到，后面之局只怕更为精妙。
一般人布局，至多思考前后各三步，而夏暝色却会思虑前后各七步，甚至更多，如此心机深沉之人，他岂能不防呢？！
“这理由倒是说得通，那事情现在进展如何了？”蓝怀古心念飞转，先是肯定了夏暝色的说辞，再一转话锋问出自己最关心之事。
夏暝色语声笃定，“回主上，明日破晓后虫雾消散，属下相信以顾晚凉之智，三日内定可取回‘毒龙血’。”
“如此甚好。”蓝怀古想到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收网在即，心中大为畅快，但话语中却未表露出半分情绪，“今日对你只是小惩大诫，我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你且退下吧。”
“属下受教，多谢主上手下留情，属下先告退了。”夏暝色最后看了一眼蓝怀古的背影，心中冷笑连连，毫不眷恋地转身便走。
这人，怎么配得上娘亲一生情深，这人，又怎么当得起她的一句爹呢，主上与属下，如此关系，真是再好不过了。
夏暝色出了幽兰轩，拐上长廊走往自己的房间。
长廊的两侧沿途都有序地摆着兰花，散发着幽幽清香，本来月下赏幽兰也是一件美事，可看入夏暝色眼里，心中微微泛起烦闷之感，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在此时，前方拐角的阴影处突然闪现出一道黑影，黑影一出现，就不由分说地探手抓向夏暝色的肩头。
夏暝色处变不惊，不慌不忙地往后退开一小步，提起内力贯于衣袖之上，带起沉沉风声拂向黑影之手。
黑影反应也是奇快，当下凝身不动将手收回，让夏暝色衣袖打了个空，不过衣袖带起风势还是让他脸上微微刺痛了一下。他揉了揉脸，不满地说道：“我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竟然玩真的，伤了我的脸看你拿什么赔。”
“那迦，玩笑不是那么好开的。”夏暝色理了理衣袖，淡淡地说道。
“那就不开玩笑了，我们说些正经事吧。”那迦的脸上还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蓝老爷接到消息，说墨敛冰要前往金陵府，就让我先斩草除根，话说回来，这墨敛冰的伤好的真快，害得我都没法闲下来，早知道那时就多加几分力道了。”
夏暝色耐心地等那迦将话说完，不咸不淡地给出了一个回应：“然后呢？”
“和你说话真没意思，就不能多给我点回应嘛。”那迦开始绕着夏暝色转来转去，“然后我就杀了那一家子人，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还留了一口气给那个掌柜，让他可以撑到墨敛冰出现。”
那迦说到杀人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杀人和吃饭喝水一般都是极为平常之事。
夏暝色脸上波澜不兴，这件事早在她意料之内，她相信墨敛冰已经明了那个订制假剑又取走假剑的人就是她，想到这儿，一丝笑意滑入那淡然的眼波里。
那迦不知何时停止了绕圈，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夏暝色瞧，“说真的，我实在是很好奇，大家做事都巴不得不留一点蛛丝马迹，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甚至还故意留下线索给他们，你这么一心帮着顾晚凉，该不会是真的爱上她了吧？”
“爱？”夏暝色喃喃低语间，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化入夜色里，“爱或者不爱，都不是你该好奇的事。”
那迦心头一震，有些仓皇地别开眼。明明夏暝色的眼底清澈如许，可莫名地他就是觉得那里千里冰封，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寒意来。
“你若无话要说，我可要先走了，兰花的香气真是不好闻呐。”夏暝色眉心微蹙，眼底难得现出明朗的不喜之色，右手几番微动，似欲抬手掩住鼻息，最终还是垂手作罢。
“尚有一事，是琴姑娘托我转告与你。”那迦又将笑容挂上唇角，湛亮的眼神在提到琴绝时微微一灿，“墨敛冰已经发现观澜楼里叶知秋的棺木是一具空棺。”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暝色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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