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一场家国梦（李建成反转隋唐历史）》西门尧儿

6、05

　　一千年前的空气确实要清新的多，严落川站在庭院一处梅花树下，闭着双眼贪婪地呼吸着。身上仅罩了一件宽大单薄的丝袍，从他挺秀的肩上直披下来，腰带松松地挽着，隐约可见丝袍和长发遮掩下的两条孤横清索的锁骨，和累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的疤痕，却依旧清润如玉的胸膛。时已入秋，风渐转凉，可是他却依旧穿得这么单薄，仿佛并不觉得寒冷。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每天除了养养伤，散散步，吹吹风，望望天，似乎都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这大公子当的还真是轻松啊!每天看着元吉和任王襄跑来跑去的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看着魏徵一个人坐在树下对着一局残棋整日整日的发呆，而他自己呢？不仅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专人负责照顾他。想到这，严落川不由低头哂笑，伸手搔了搔头发。习惯了自己长发披肩的样子，也学会了把头发挽缠在头顶绑好，再戴上镶嵌精致的发饰，可是他却永远也改不掉动不动就搔头的毛病。

　　该做点事情了吧？现在已经是大业十二年九月，再过半年，就是李渊太原起兵反隋的时候了，可自己对河东的形势，对自己手下的谋士将领却还一无所知。他知道这种无知将会带来什么。他要面对的，不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不是彼此的技艺切磋，而是真正的战场，真正的死亡，真正的鲜血淋漓，尸横遍野，劫火烧漓，人间修罗的战场!千秋霸业修罗道，这并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空话。

　　严落川的呼吸开始急促，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感到兴奋，还是对即将面对的危险感到恐惧。

　　远远地，他看到任王襄正满面愁容地向自己走来。任王襄是李渊几年前在河东平乱时的部下，之后便一直留在河东地区。这次李建成和李元吉来到河东进行反隋活动和起义准备，他更是被特意嘱托，来助他们两兄弟一臂之力。更重要的，是要对李建成的动作进行一定的掩盖和保护，在准备完成之前，他们不能让朝廷有任何的疑心。

　　那任王襄大概五十岁左右，常着一袭暗灰色长袍，腰封束得紧紧的，让他本就有些瘦弱的身躯更显得单薄。他总是把泛着灰白色的头发高高的束在头顶，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若是在以前，严落川一定会嘲笑任王襄有严重的强迫症，然而现在，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严落川慢慢了解，这个看似古板严肃的老头，其实是多么的心慈和蔼，多么的古道热肠。相比之下，对于魏徵，这个落拓慵懒，却又心思敏捷的人，严落川并没有抱太大的信任。
　　他下意识的扯了扯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又勒紧了腰带，才迎着任王襄的走了上去。

　　“大公子。”任王襄颔首道。虽是长辈，可任王襄对李建成这个年轻人还是相当的尊重的，这尊重里没有对李渊的阿谀，而仅仅是对李建成本人的尊重。仅凭这一点，严落川就可以推测出，从前的李建成，并不是史书中所说的那种“荒色嗜酒，畋猎无度”的庸劣无能之辈。否则，又怎么能得到这个正直，骄傲的老头的尊敬？

　　“任先生。”严落川抱拳回应道，随后微微蹙眉，恭敬地看着任王襄神色复杂的眼睛，试探般地问道：“看先生一脸愁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任王襄叹了口气，道：“西北野渡泊有一支冯氏起义军秘密聚集，朝廷察之，刚刚下令，要大公子带部下入泊剿灭义军。”

　　“这……”严落川沉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听从朝廷的命令入泊剿匪，必定会因此而失去民心，这近一年来的努力都将随之付诸东流；然而若是不剿，那便是抗旨，倘若朝廷怪罪下来，又必定会连累李渊在准备尚未完成之际仓促起兵，整个李家军的力量都会被大大的削弱。这要如何是好？严落川越想越觉得急躁焦虑，在微凉的秋风中，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颗颗的汗珠滑落下来。这也难怪，能够让任王襄都愁眉不展的难题，他严落川又怎么可能会有办法？
　　此时，严落川终于遇到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他也终于恍然，曾经听到别人所说的那句：不要以为你是现代人，见得多，懂得多，文明程度高就可以以此欺负古代人，有些事情，看起来虽然容易，但是当你真的站在这个立场，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久已安逸自私的心，甚至都无法承受这种压力与焦虑。

　　是的，在从前，也许严落川会觉得肩上的压力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他却没有想过，在那时，他的压力与纠结仅仅关乎于他一个人。然而此时，他所背负的，却是数千数万条人命，他的一个决定，也许就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安危，甚至连他的生死，都关乎到未来的五百年社稷民生。

　　严落川右手按着额头，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停顿。李建成，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你会怎么做？你到底会怎么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严落川在心里呼喊着，然而自然，他并不能得到任何的回应。原来的李建成早已经不知道被他的到来排挤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到了一千年后，变成了一个站在镁光灯下，镜头之前的一道众人欣羡的景色。可是李建成，这个风采照人的李建成，却一定是留下了些什么在这副躯体里，只是严落川一时还没有找到罢了。倘若有朝一日，他找到了李建成遗留在身体里的那一簇精神，那么他，是否便会如金麟般幻化成龙？

　　只是那场华丽的涅槃蜕变之前，他还要经历怎样难以忍受的惨烈烧漓，劫火焚身？

　　“任先生，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严落川抬起头道。他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可是他实在不忍看着白发萧疏的任王襄再这样焦虑下去。

　　任王襄定定地看着严落川满是真诚的脸，一向坚定的眼神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犹疑。然而这瞬间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严落川的眼睛，他捕捉到了那一抹疑虑，抑或踌躇。心下稍稍思索，严落川转向任王襄走来的方向，眼神仿佛眺望般直视着前方，缓缓道：“这件事，先生有没有问过魏徵？”

　　任王襄紧锁的眉头猛的一震，随即又再次纠缠到一起。只听他沉吟了一会，道：“我刚才正是从魏徵那里过来。”

　　严落川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便收回视线，唇角微微扯起，道：“魏先生怎么说？”

　　“魏徵说，要想解决这件事情，非要大公子亲自出马不可。”

　　严落川闻言不由失笑，道：“这是当然！就算魏徵不说，这责任我也推卸不掉。”

　　“可是大公子，”任王襄依旧严肃地道，“你可知这股起义军的首领是什么人么？”

　　严落川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连野渡泊在哪都找不到。

　　任王襄凝视着严落川的眼睛，一字字道：“是冯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