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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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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如此……沉默着。他们说了，想了太多，本来不应该，或者没有机会去说去想的东西。于是……很累，很疲惫了。
是心的疲惫，倦倦的，提不起气来，更不想再说话。
该走了。
恩，是该走了。
李建成心里暗暗地想。他并没有忘记，今天偷偷离开府邸，是为了什么。虽然意外的遇到了罗成，又有意无意的兜了好大的圈子把罗成拉到了自己的帐下，但他面临的问题，却还没有丝毫的改善。
冯翊依旧割据在野渡泊，他的处境，依旧危险。只是此时，他的心里，却隐隐升起了一个想法。
李建成突然站起身，走到罗成身边后，俯身道：“罗兄，建成还有要事在身，今天就先走一步了。”见罗成微微的点了点头，他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放到桌上，又轻轻拍了拍李元吉，便提起长剑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的时候，李建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是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他那张本就阔朗俊逸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
李元吉微微抬头仰视着李建成，忍不住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李建成垂目，狭长的唇线抿了抿，转头对李元吉道：“元吉，稍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听大哥的话。”之后他四下瞄了瞄，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才接着道：“如果我让你一个人先逃，你千万不要执拗，不要管大哥，赶快逃回来，找到罗成来救我，明白么？”
“大哥……”李元吉闻言有些急道。
“欸……”李建成打断他道，“你还不相信大哥么？”
看着李建成深沉的眼中闪动着的自信，李元吉尽管万般不愿，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看到李元吉点头，李建成双眉一剔，颈项微扬，更显得英姿飒沓。
此时兄弟二人已经慢慢走到楼下，出了酒楼大门之后，李建成回身抬头仰视着二楼上，刚才一起喝酒的雅间，隐约可以看到罗成半伏桌案，手持酒杯的身影。罗成仿佛感受到了李建成的目光一般，也侧目向楼下望去，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彼此交换出一丝了然。
片刻的停顿后，李建成继续向前走，目的地，正是悍匪环聚，凶险万分的野渡泊。
野渡泊素有小梁山之称，一样是中心有岛，四面环水，想要进入中间的核心地带，一定要先乘渡船经过一片广阔的水域。
李建成初初到达野渡泊外围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片水域的广阔与空旷所震惊。他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芦苇沼泽，只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几乎都是早已经被现代文明摧残蹂躏的脆弱无比的装饰品，几曾有过这样波澜无垠清新爽达的浑然天成？
闭目清风拂面，静听百鸟翔天，这种让人舒适的感受，大大的化解了李建成兄弟二人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就在这时，一艘小船突然从芦苇深处转了出来，那船仅容三人同乘，船板微微有些陈旧，撑船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短打，显得十分干练。那男子抬头看到李建成，一眼便知他们是在等待渡船，便转了竹篙的方向，使小船慢慢靠近他们两个。
李建成见有船靠近，心里明白走到了这一步，也是只能进不能退了。他转头伏在李元吉的耳边轻声道：“我们现在就去野渡泊里找叛军的头子冯翊，进了他们的地盘，可就容不得我们说了算。你一定要记得大哥说过的话，一定要记得。”
不等李元吉回答，李建成便一个纵身跳上了那艘小船，惹得船身一震摇晃。他伸出手臂接引李元吉缓缓踏到船上，才回身示意船家，可以开船了。
那船家眼神一转，双手握住竹篙，猛的向岸边的方向一撑，船身便快速的向水中央的方向窜去。之后那船家竟然把竹篙平平稳稳的横在了船身上，自己则在船尾坐了下来，悠悠然的抽起烟来。
小船径自在水中漂漂荡荡，不一会儿就隐没进了芦苇深处。
李建成心下奇怪，同时心中也隐隐生起一丝不祥之感，他偷偷看向船家宽大的斗笠掩盖下的面目，却意外地看到一双闪烁着犀利光芒的眼睛。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退到李元吉身边，侧跨着暗暗护住了李元吉。
不等李元吉开口询问，那船家竟慢慢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烟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道：“阁下……可是唐国公大公子李建成？”
一句话问的李建成全身一抖！
他当然知道现在就被认出身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连冯翊的面儿都见不到就不幸身死尸沉沼泽之中！然而从那船家的语气中，他却又听不出一丝的杀意，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询问。
李建成只得点了点头，暗暗握住了李元吉的手。
“呵呵，我果然没有猜错，”那男子接着道，“大公子，我在这儿，可是等你了很久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说罢把烟袋往水中一扔，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侧头斜目，李建成一面缓缓地向后退，一面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那男子闻言嘿然道：“我们李家大公子听说冯家又起了叛，还不火急火燎的跑来平叛立功？我就天天跟这儿等着，就不信等不着你。”
这样的几句话，虽然说得语气平静，但是其中掩藏不住的恨意，还有些许报复的快感，却依旧让李建成和李元吉暗暗一震。而如此说来，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在当初唐国公奉旨平叛的时候就和李家结下了梁子。那么这个人……
“我没有想……”李建成忙道，却被那男子打断道：“没想什么？没想杀我们是吧？当年你爹还不是这么说？可后来呢？他人一走，那狗皇帝的兵就来了！到我们寨里烧杀抢掠！还说我们是匪，你没见那些吃着皇粮的，比我们匪一千倍一万倍！”
那男子越说越是激动，不自觉的向李建成逼近，三人渐渐移动到了小船的同一边，引得小船也是不再平稳，隐隐有倾覆之势。
李建成被逼的频频后仰，最后终于一咬牙，阔朗的双眉一剔，生生的逼了回去。他凝视着那男子绽满怒火的双眼，这一刻间竟变得说不出的平静。
“你……是冯翊……还是冯立？”李建成轻声问道，却让那男子呼吸一紧。
李建成注意到那男子的反应，心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于是狭长的唇角微扬，竟是微笑着和那男子对视。
“呵，”那男子突然泄气一般的冷笑了一声，道，“冯立。我大哥在寨里坐镇，可不像我这么有空，在水泊里到处漂。”
在说到大哥两个字的时候，冯立的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了一丝骄傲的光芒，显然，在他的心里，他那个叛军之首的大哥冯翊，是个英雄一般的人物。
李建成没有错过这丝稍纵即逝的神色，因为他发觉，这和李元吉看向他自己的时候的目光，是那么的相似。这使得他突然对这两兄弟多了些好感。
“这样，”李建成道，右手微伸，缓缓向冯立靠近，道，“你……带我去见你大哥，我有话和他说……好么？”
冯立无视李建成的示弱，目光冷冷的扫过李建成前伸的手，沉声道：“还想见我大哥？怎么，又想像你爹对付我爹一样，花言巧语的劝我们投降，然后又斩尽杀绝？当初要不是我兄弟跑得快，早也成了你们立功的刀下鬼了！”
“我们不会……”
“放屁！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见我大哥，老子在这儿就做了你！”说罢冯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弯刀出来，刀锋直奔李建成的胸膛而去！
李建成心下一惊，未及思考本能地侧身避过，还不忘用手将站在身后的李元吉轻轻带过。李元吉见冯立黑白不分的就对自己兄弟二人拔刀相向，心中不由蓦地升起一股怒火，再加上担心大哥的安危，于是这一下刚刚站稳，便伸手要去拔腰间挂着的长剑。
谁知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剑柄，就被李建成一把按住。李元吉不解的抬头看向李建成，询问似的紧蹙双眉，却见李建成神色严肃，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忘了要听大哥的话？”躲避刀锋的空隙，李建成低声对李元吉说道。
李元吉对此本就心怀不满，此时听李建成一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猛的一个回身，用剑鞘扛住冯立狠劈下来的刀锋，道：“元吉记得！大哥吩咐！”可是那语气哪是让人吩咐，明显是在赌气。
此时小船已经在三个人的拼命折腾下剧烈的摇晃起来，四周不断的溅起层叠的水花，这也使得冯立手中弯刀的准头失了许多。
李建成促狭的叹出口气，看准冯立刀势渐弱新力未起的瞬间，竟突然将李元吉用力推下船去！在李元吉噗通一声落入水中之时，小船摇晃之势更加剧烈，冯立一刀也随之歪了过去，却也浅浅的在李建成的后背之上划下了一条血痕。
李建成吃痛地轻“嘶”一声，整个身体不自觉的微微蜷缩，低头时却见李元吉正一脸焦急的企图再次爬上船来。他左手扶着船舷，右手迅速抽出腰间的黑鞘长剑，反手“当”的一声架住冯立的刀锋。刀势未尽之力引得李建成全身一震，然而他此时全然不顾，只是低头对李元吉喊道：“快走！去找罗成救我！”
话音未落，李建成格挡不及，左臂又被划上了一道血痕。
李元吉此刻虽焦急大哥的安危，却也知道以自己的武功，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便心下一横，咬牙转身，奋力向岸边游去，任由自己的泪水，混和在冰冷的水泊中。
李建成斜视着李元吉渐渐远去，狭长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在冯立刀锋的映照中，他看到了在野渡泊中心小岛的岸边，正有一群人围拢着，点燃一堆高耸的柴火。
那柴火之上，是几具罩着白布的尸体。
火光亮起之时，人群之中渐渐发出嘤嘤的哭声，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挺立在人群的最前面，神色严肃。
那是冯翊！
李建成没有见过冯翊，但是仅仅因为这一眼，这遥遥而望的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个身形磊落，面目冷肃的人，就是冯翊！
然而正是这一个走神，使得李建成没能及时避开冯立的刀锋，那狭长的刀锋径直刺进李建成左侧的肩头，拔出之时，鲜血迸溅。
李建成顿时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只是这一步，却退出了船边，退到了船下。
鲜血瞬间将湖水染出一片殷红，李建成也在这转瞬之际消失了踪影。冯立没有急着下水去追，因为他相信在这野渡泊中，受伤如李建成这种程度的，几乎已是没有生还的机会。
可是他错了！
冰凉的湖水冲刷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却也冲刷着李建成愈渐飘忽的意识。他咬紧牙关，静静地下潜，直到确定冯立不可能在水面上发现自己的踪迹之后，才用一条右臂奋力向岸边游去。
方向，正是那个被他认定为是冯翊的男子。
冯立站在船边，低头向那一片血色看了一会，没有发现李建成浮起的迹象，不由有些得意，他拿起竹篙用力一撑，小船便再次向芦苇深处荡去。
摘下斗笠，冯翊抬头向岸边望去，幽幽叹了一口气，看着岸边冲天的火光，他知道，在自己的山寨里，又有许多人，被瘟疫夺去了生命。这疯狂肆虐的瘟疫，仿佛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而且以他们的身份，与其外出求医而被官府抓为叛贼，倒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病死在这水泊之中，起码，身边还有亲人环绕，死后，还有冯翊这样一个仁爱侠义的首领为他们完成一生之中最后的一个仪式。
在这乱世之中，偏安一隅，就算是等死，也比在动荡之中生不如死强得多吧。冯立想着，不觉间小船已经到达岸边。
他从船上一跃而下，竹篙随手一扔，就举步向冯翊走去。在靠近冯翊身边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浑身湿漉，满衣血迹的李建成竟然就在冯翊的身边！
冯立睁大了双眼，看了看李建成，又看了看冯翊，赫然发现冯翊一向平静深沉的眼中，隐隐的泛着一丝愠怒。
“大哥。”冯立低头，低声唤道。
“难怪整天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去替我招呼客人！”冯翊道，语气中尽是不满。
冯立抬头道：“他是李渊的儿子！”
“我知道。”
“所以我杀他没有错！”冯立辩解道，“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野渡泊里，在这野渡泊里等死！全都是因为那个昏君！全都是因为那个朝廷！咱们现在反了他了！杀个唐国公公子又怎么了？你忘了是他爹害了咱们的爹！”
“这才是实话是不是？”冯翊道，“你这么草率的杀害李大公子，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复仇？你明明知道当年爹是被宇文化及陷害，才落得功败身死，这一切都不关李渊的事。”
“可是……”
“不用可是了！”冯翊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打李大公子的主意，李大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统统算在你的账上。”说罢冯翊扶起跌坐在身边虚弱喘息的李建成，缓缓向寨门走去。
李建成抬眼看着一脸坚毅的冯翊，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多谢。”
冯翊讥诮的一笑，冷冷道：“你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
“那……”
“有你在我手里，你手下的那些李家军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吧，投鼠尚且忌器，你这么个合适的人质送上门来，我为什么不要？你活着，要比死了有用的多。”冯翊说着，将李建成带进了一个宽敞干净的房间，并缓缓把他放到床上。
之后，冯翊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扔到李建成手里，道：“金疮药，你手边还有干净绷带，自己把伤口处理干净，我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说罢便举步走了出去。
李建成瞪着瓷瓶和绷带苦笑，按冯翊这态度，八成是不可能好好听他陈述利弊了，搞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不过他还有个希望，只要李元吉顺利的找到罗成，这一切就还有转机。
前提是在罗成赶到之前他自己先不能伤病交加的一命呜呼。想到这，李建成只得乖乖的拿起绷带和金疮药，扯开身上被刀锋挑破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处理起来。
就在他处理伤口之时，他突然听到隔壁传出一阵凄凉的哭声。
此时他想起了冯立口中所说的瘟疫。他知道在这个时代，瘟疫一旦传播开来，几乎是没有办法抑制的，千百人的生命就这样被无情的被掠夺，被践踏，在瘟疫面前，那些曾自以为强大的人们，也会脆弱的如同蝼蚁一般，而你眼睁睁的看着生命在自己的指间流逝，却无能为力。
这是一种多么恐怖的绝望！
缓缓闭目，两行泪水从李建成的眼角滑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