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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曾谙 ...
长夜寂寂,冷街无声。
片刻前这里才发生一场恶战,此刻已悄然无息,只余下不多的尸骸。
金光凝立街沿,低级弟子们迅速无声地收拾尸首,更多弟子,是已经没有尸首。就如……除他之外的玄心四将。
他与司马三娘对峙,来的只有一个宗主……前宗主燕赤霞,不必说他也知道,三位前辈、同僚已被魔君六道所杀。
除了在第一波攻击中就被杀死的玄心正宗弟子之外,余下门人都不见尸身踪影。
尽管没有亲眼所见,金光也知道这些弟子都在哪里——出动之前,上从宗主,下到管勤务的低级弟子,都在身上贴了怨神散魂,以备不惜一切重创魔道。
这次争夺七世怨侣,谁都做好了殉道的准备,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场。
目光落在空空夜色中,金光沉声道:“拿引神符来。”
他今日为战而来,身上没带这样非攻击性的符咒,但是总有后勤弟子会带齐。
其余三将亡于魔君六道之手,身魂皆被魔气侵蚀,不仅身体当场化为劫灰,元神也被打散,散落四周。若无人收集,至初阳升起,就会化为飞烟。
以身殉道,已经是尸骨无存,怎忍他们再魂飞魄散!
一点火星蓦然亮起,然后变成三道火苗,被抛上夜空。
刚刚继位的少年宗主,在深更中的漆黑长街上,仰头喊:
“白虎师叔——玄武师叔——朱雀师叔——”
“白虎师叔——玄武师叔——朱雀师叔——”
三张神符燃尽,夜色漫漫,毫无声息,金光第二次点起三张符,刚要再喊,想到那个年轻女子总逼自己改口,怆然道:“朱雀师姐——”
宗门弟子都屏息无声,不敢打扰。
第二批符又燃尽落下。
引神符对一个人只能用三次,机会不多,金光再点燃三张符一扬,回想往事。
叫做朱雀却并不喜欢红色,也不喜欢护法战甲的“师姐”——
大大咧咧也豪气万丈、嗜酒如命的白虎——
沉默寡言、终日勤练不辍、多次特地指导他的玄武——
父亲亡故后,他仓促补上青龙之位,都是这几位父亲的好友照顾提携他,也成了他的至交好友。
“白虎师叔——玄武师叔——朱雀师姐——”
黑夜中幽幽亮起微弱光星,金光忽地像被什么堵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光点慢慢汇聚成一个光团,停在金光左手侧。
是朱雀。
万幸,万幸,至少有一个——
金光似悲似喜地看着眼前一明一灭的小小光团。
定了定神,他取出一张送神符,低声道:“朱雀师姐,我送你去轮回。”
燃起的符纸中,光团渐渐隐去了。
金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朱雀的元神消失,身后伫立着仅存的玄心门人。
一场恶战,又行引魂,耗费了不少时间。长夜将尽,已有隐隐亮光从街尽头透了出来。
他抬起脸,面容只见平静坚毅,不见疲惫。
“走吧,回总坛。”
金光率先转身,将那一线曙光背于身后。
二十年后。
自从三界圣女算出阴世幽泉爆发,宗主金光带大部分门人去了忘情森林,玄心正宗便闭门自守。这天清晨,却被一个火红长发的女子闯入,一身白衣,翩然如蝶,轻易破了护门大阵,开口便道:
“我找你们宗主。”
玄心门人持兵刃将她围住,道:
“宗主带领四将外出,不在宗门!”
“这样啊——”她如闲庭漫步一般停在玄心正宗正殿前:“能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哪儿?”
“宗主的去处岂是你可以过问的!”
女人扬眉一笑:
“我不可以么?好吧,我自己去打听。”
她转身欲走,宗门弟子怎可忍此大辱,喝道:
“站住!擅闯玄心正宗总坛,岂容你说走就走!”
女子大笑道:
“我倒想看看,如今的玄心正宗,可有人能拦住我!”
大半个玄心正宗倾巢而出,一路行去怎会无声无息,这消息倒一点都不难打听。
于是在金光堪堪到达忘情森林外,被封印大阵所阻,因短暂的魔气泄露而停步时,身后马蹄骤响,金光及玄心四将皱眉回望,忽地一道白影飞来骤然将金光扑下马:
“小青!”
两人一同砸到地上,金光以手肘撑起半身,震惊地脱口而出:
“师姐!?”
玄心四将的惊呼被卡在喉咙里,那白衣红发的女子坐在金光身上,一把揪起他的领子,神采飞扬地笑骂:
“小青,你好生负心——怎么没在玄心正宗等我?害我一路追到这里来!”
金光抓住她手腕,直望进女子眼睛里,凝声道:
“朱雀师叔……果真是你。”
四将已纷纷下马,又惊又疑地迎来,听得这一句称呼皆是大惊,但一被提醒,记忆顿时涌来,朱雀也脱口而出:“朱雀前辈!”
那是她的前任,她曾无数见过她站在旧宗主身后,这面容衣着,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红发女子回头看了朱雀一眼,这才站起身,顺带搭了把手扶金光起来:
“好久不见,小青,亏得你那一张引神符加一张送神符,我记忆才半点没失……你都已经有自己的护法了啊。”
金光没有接话,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除了这一头红发外,她相貌与当年别无二致,但金光知道,终究不一样。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亲手送她的元神去转世,没想到,转生一次,她竟还是寻了回来。
金光调开视线,淡淡道:
“你愿意重归宗门,这很好,只是朱雀之位……”
“我知道不能再给我。”前朱雀打断他,干脆地笑道:“你也不用费心给我安排什么位子了,让我跟在你身边就行,小青宗主~~”
她说着已转身,伸了个懒腰:
“玄心正宗的营地扎在哪儿啊?我一路从京城不眠不休地过来,都快累死了!”
“等等。”金光叫住她,见她回头,问:“你如今叫什么?”
她挑眉笑道:
“我姓朱,单名一个明字,小字东君。”
金光顿了顿:
“这是你自己取的?”
她爽快道:
“是。不巧我这辈子又是父母双亡,孤儿一个。”
《博雅》曰:朱明、耀灵、东君、日也。
她练的功夫就叫《耀灵决》,上一世,她还是孤儿,便被一无名老道捡去练了这门奇功,只是长于深山,师父去世得也早,十几岁都没和人真正有什么接触,只因这功夫使出煌煌如日,一度被愚昧村民奉为日神,称之东君。
后来她被师公收入门下,觉得这名字太大气,恐折她气运,遂列为字,另取名朱明。
选拔四将时,东君理所当然成了朱雀,但其实她不大喜欢红色,嫌那太艳,只要不出宗门,必定不穿朱雀护法装束,平日衣着多为素淡。
初见她时,金光以为她穿的是红衣,却见她步履过处,一道红线。才知道,那是一身白衣,被血色尽染!
那时她不谙世事,逞凶斗勇,双手染血,一身戾气,直到由师公灵崖上人带回玄心正宗,收入门墙,成为关门弟子,也是他父亲最小的师妹。只比他大了四岁。
刚来宗门很久,她眼神都利得跟兽一样,冷漠又防备。
后来渐渐多了人气,性格也越来越散漫不羁、跳脱飞扬,嫌“师叔”这个称呼把她叫老了,便总逼金光叫“师姐”,除了早年对父亲叫声“大师兄”外,对他们几个的称呼永远是“小白小黑小青”。
二十年了,她竟然回来。
东君这一觉睡到半夜。醒来时除了守夜弟子,偌大营地里寂寂无声。
她挑帘出去,微一沉吟,找准宗主营帐方向走去,不久果然见到立于帐外的金光,仰头望着夜色。
东君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笑道:“你还没睡?”
金光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时常眉眼含笑,似乎万事都不放在心中,就连阴世幽泉爆发这等事,也无法扰她半分。
白日里重见故人,太过震撼,无暇多问,此刻金光见她来,便问道:
“你这头发……”
东君捻起一缕头发:“重活一次还是有好处的,”她悠悠笑道:“我耀灵决已练至大成了。”随后向金光一挑眉:“我今生可练不成玄心功法啦。”
金光脸色微沉:“你故意的。”
耀灵决太过霸道,当年东君不明就里时便肆意滥用,煞气入脉,已拧不回来,练玄心功法,只是为了压制这门奇功。
转生之后,自然不会只记得耀灵决却忘了玄心功法,分明是故意不去练。
东君满不在乎道:“我今生又没煞气入脉。”
金光正要再说,东君忽地摆摆手,轻笑:“阴月王朝的小虫子来了。”
不用她说,金光也察觉到魔的气息,他心知东君为人固执,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只道:“这是如今的魔宫四贤。”
东君漫步走过去: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此时正好玄心四将被那魔宫三人威胁,竟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离去,无可奈何,东君这一句,也不知是在说魔宫还是玄心正宗。
金光同她并肩而行,微微摇头,出声道:
“随他们去吧。”
玄心四将这才发现金光竟然一直在侧,旁边的便是前任朱雀。深夜里两人一人金袍,一人白衣,一般的显眼。
只是魔宫四贤可以放走,这一场仗却是不能不打了。
从夜里直打到天明,魔宫那边虽然早有准备,但群龙无首,在金光的指挥下损失惨重,东君杀得兴起,直冲入魔军又穿回来,如入无人之境,没一个妖魔能在她手下走过一合之数。
金光见此,忽地皱眉,一把将她拉回来:
“你此生才刚开杀戒?”
东君随口道:“练耀灵决又不用人命堆。”
金光扣住她脉门:“不许再动手。”
耀灵决已练至大成,再容不下玄心功法,这次要是再煞气入脉,根本无物可制,要是容她这么滥用,她早晚得死在这耀灵决上。
他们两个攻势一停,魔宫四贤便微得喘息之机,准备要拼命,却忽地从忘情森林中冲出一拨人来。
为首的正是魔君七夜,后面还有燕赤霞司马三娘等人,一出来便又是一阵魔气涌动,司马三娘连忙顶上,仓促之下号令众人随他们夫妇一起填补缺口。好不容易大阵闭合,燕赤霞收手转头,忽觉不对,霍然看向金光身后,看到熟悉的女子一身白衣红发灿然,骤然瞪大双眼。
东君见他们终于发现自己,笑道:
“宗主师兄,司马师姐,好久不见。”
燕赤霞惊道:“朱雀!你还活着!”
司马三娘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当年她追金光而去,三将殒命,并没亲眼所见,也是听燕赤霞讲,但三将被魔君六道以斩天拔剑术杀害,应该不会有假。
金光一拂袖,道:
“她的问题可以容后再谈,不如说说你们为何与魔道为伍?”
他说到最后声已转厉——哪怕燕赤霞自己怎么说和玄心正宗一刀两断,在世人眼中他都是玄心正宗的前宗主,公然与魔道同行,玄心正宗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东君颇觉有趣,在她眼里的金光虽然一贯正经到死板,但还是个乖孩子呢!
争到最后,争成正魔两道合作封印阴世幽泉,但是刚刚开始合作之时,总是会因为小分歧争执起来,而至两道高层都如市井混混一般拳打脚踢的纠缠、互骂,东君无职务在身,一身清闲,看了好久戏,笑得前仰后合。
直至选拔神射手,玄心正宗一时竟正找不出人,几人的目光都落在站在金光身后的东君身上。
东君俯身搭着金光的椅背,在他耳畔说:
“我一双肉掌用到现在,从来没学过什么兵刃,你不能指望我转世一次就会了啊。”
金光知道这点,根本没回头去看她,燕赤霞也对司马三娘点点头,当年他身为宗主,东君是他的朱雀,拿一把宗门佩剑也就是装样子,耀灵决威力刚猛,因此她对兵刃从来都没兴趣。
这点问题在整个阴世幽泉事件里简直称不上问题,反正最后通通都解决得很好,在东君看来,最大的问题,是燕红叶和金光的关系。
她转生之后正好又是孤儿,毫无负累,直接找了个地方练功直至大成,而后直奔玄心正宗总坛,路上知道如今宗主是金光,却不知当年燕赤霞为什么退位,更不知燕红叶对金光的敌意从何而来。
晚上众人庆贺,饮酒取乐,东君问起,金光才淡淡道来,这宗主之位是二十年前因七世怨侣之事,他用监察密使的身份褫夺的。
东君听完,说:“你没错。”
“本座知道自己没错。”
“我知道你知道,”东君眨眨眼,笑道:“但是这句话谁可以对你说呢?”
二十年前红河村一役,三将尽殁,宗主夫妇离去,从此他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以对他说这句话的人了。
白日里敬酒喝了一通,到晚上狂欢接着喝,此时东君喝的酒已不少了,看着金光,慢慢地阖眸,醉倒在桌子上。
金光看着她,也喝了杯酒。
整整二十年,他差不多都是一个人走过来,身边突然就多出个人。
玄心四将是属下,他本来以为没什么区别,但当年和他并列四将的朱雀果然是不同的。
朱雀虽然是他父亲那一辈,但整个宗门年龄相仿又关系亲近的只有他了,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比父亲他们多些。
他如今有自己的朱雀护法,二十年来也从没叫错过,但是她一回来,他就知道,在他心里对于“朱雀”这个称呼,有一部分始终留给这个女子。
忽地琴声响起,数不尽的缠绵哀婉,引人心神。
金光看向窗外,淡淡自语:“不知是谁,在夜里奏这靡靡之音。”
他起身便要离开。东君睁开眼,拉住他衣角:
“靡靡之音不是正好?——小青,你为什么不吻我?”
空气忽地凝滞,夜静风轻。
金光衣角一动,欲退未退,说:
“我还有话要和魔君说清楚。”
东君支起身子,拨了拨长发:“有什么可说?他是魔君,你知道的,他不会不清楚。就不必去放狠话了。”
她瞧着他,忽地一笑:
“不如陪我谈谈吧。”
退去了魔气,忘情森林里一片平静,琴音不知何时已停了。
金光和东君慢慢走在林中,夜色深然,但他们的目力都不需要照明。
走了很长一段路,谁都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东君先开口:
“我入宗门以来,最凶险的一次就是面对炙魔,哪怕四将齐聚,我也觉得我会死的。”
金光停步。
他当然记得,当时的青龙还是他父亲,四将一齐出任务,归途中突遇炙魔,而后——
东君转身就近靠在一棵树上,面对着金光:
“当时我想,如果我能活下来,就去向大师兄提亲,大不了请大师兄代师父把我逐出门墙,没想到我活了下来,大师兄不在了。”
金光的目光落于林中,没有说话。
东君也并没看他,仰头望着夜空:
“红河村一役之前,我想,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就请宗主师兄代我提亲,死了也就罢了吧,没想到我却能回来。”
金光看着她,终于蓦然出声:
“师姐,你不再是当年的朱雀,我也不是当年的青龙了。”
东君反问:
“有什么区别?”
她下巴微抬:
“你当了宗主,就不能娶我了吗?”
金光未防她说得这么直白,若有所动,东君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用力一拽。
金光亦察觉她想做什么,却不躲避,而是微微低头。
双唇相触。
这并不是金光第一次吻她。
那是已经太久远的记忆,久到现在想起来,都如同两世。
他少年时,还曾爱过一个人。
那样一个张扬夺目,哪怕一身素服,站着就可以夺去全部存在感的女子。
他到二十岁戛然而止的整个少年,都只接触过这么一个女子。
他还没当上青龙护法的时候,有一次过节,白虎请客喝酒,父亲有任务不在宗门,他便被拉去凑数。
喝到半夜三更,除了他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被放了一马没怎么灌酒,一桌子人都被白虎师叔灌醉,朱雀就醉倒在他身边。
微醺的脸庞,嫣红的唇,在星夜之下,如有微光流转。
他控制不住,慢慢俯身,吻了一下。
那夜之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以为他忘了。
本该已经忘了才是。
东君睁开眼睛的时候,金光已睁开了眼,看着她。
她有时候觉得他这个样子真可爱,有时候也觉得真可恨,金光很少把情绪体现在脸上,即使大起大落,说着什么振奋或者逗趣的话,他都能用一样的表情。
东君嗓音又暗哑,又轻柔:
“你要知道,我不是回来玄心正宗,是来你身边。”
金光退开一步,看着她,正要开口,忽地响起脚步声,两人一齐转头,诸葛流云从林中冲出来,原地转了两圈又跑,紧接着宁采臣追来,也从他们身边冲过。
剩下两人默然相对,片刻,东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金光面上也染上淡淡笑意。
宁采臣大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东君眉一挑:“去看看热闹。”
她向来万事不愁,话被打断了就下次再说罢,话未落便循声走了过去,金光摇摇头,无奈跟上。
不过东君不是急性子,连凑热闹都走得不紧不慢,结果正赶上高|潮——
诸葛流云指着宁采臣斥道:“别以为你是七世怨侣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词一出,金光和东君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金光立刻传唤玄心四将,朱雀则看向路径另一侧,似乎是追着那个小狐妖来的魔君。
两边人马都来得很快,同来的是燕赤霞夫妇,看他们一唱一和摆明了想保这个小子的举动,朱雀忽地有点怀疑这是否是她记忆的宗主师兄。
另一个更有力的搅局者是燕红叶。
“我以玄心奥妙诀修练者的身份说不可以,玄心正宗门人都要听我的,”她冷冷注视着金光:“你们要违背祖训吗?”
东君早先不明就里,由得燕红叶在她面前放肆了许久,但她可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见燕红叶如此气焰,长笑一声:
“正好!我如今不是玄心正宗的人!”
她手一抬,金红光辉伴着灼人热浪从她身上直逼而来,燕红叶仓促出手,竟然被一触即破。东君身形如风,一眨眼便到了燕红叶眼前,抓住燕红叶的衣领,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教你别忘了,练玄心奥妙诀的人为什么在玄心正宗地位崇高!”
一语未停,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教你别忘了尊敬长辈!”
啪的又是一巴掌,直打到燕红叶嘴角出血:“这一巴掌是教你,既然武力为尊,就别怪哪天会有人踩在你头上!”
她动作利落,语速奇快,三掌打完,司马三娘才来得及把燕红叶抢回去,护在身后。
东君也不追,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地对抢上前的燕赤霞道:
“宗主师兄,不如你亲自来试试,我的耀灵决如今练到了什么地步?”
司马三娘反手扶着燕红叶,心中大恨,但忌惮东君,不敢轻举妄动,只怒道:
“你既然还叫大胡子一声宗主,为什么站在金光那边!”
东君傲然道:
“我当年谁也不服,就服大师兄,如今也一样,除了小青,谁也别想叫得动我。”
金光在身后冷冷道:
“东君,回来。”
东君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但无异议地退到他身边。
金光不再看向燕红叶,扬袖转身:
“我们走。”
如此轻易退却,不止因为燕红叶倒戈相向,也因为玄心奥妙诀竟然被一触即破。
一个有备而来,一个仓促应对,再加燕红叶的二十年远远不能比过东君重练的二十年,燕红叶有此一败,原不出奇,但败得这么轻易,却让金光不能不震撼。
但细想并非无迹可寻,当年东君身怀两种截然相反的功法,互相压制,都能达到四将的水平,如今专心一途,又是重走旧路,此时功力,只怕已不逊于世间任何一人了。
路上东君便把如今的玄心四将收服了,尤其是朱雀,对她又仰慕又敬佩,金光倒不意外,东君的性格比他平近易人多了。
东君对如今的玄心四将也有特别待遇,称呼是“小龙小虎小雀小龟”,金光初次听到时,眉角一抽,忍了忍才没把口里茶喷出来。
来时快马加鞭,忧心忡忡,归路上倒热闹不少。
回到京城总坛,玄心正宗守门的弟子一见到金光身边的东君,下意识握上剑柄,激动点的剑已半截出鞘,忽想到在宗主面前拔剑不敬,才又按回去。
金光面色一沉,看向东君:
“怎么回事?”
朱雀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要回来找你当然是先来总坛,闯了回宗门么。”
金光淡淡道:“胡闹。”
朱雀眼睛一亮:“这一句颇有乃父之风啊。”
金光不再理会她,对门人道:
“这是前任朱雀转世,如今重入宗门,你们不可无礼。”
玄心正宗度法森严,门人弟子闻言便行礼退去。东君也收敛几分笑闹,虽然她从不把法规当回事儿,但知道金光行事风格,在人前便很给他面子。
她抬头望着熟悉的玄心正宗大殿,转生二十年,终于回家。
阴世幽泉永无后患,本是喜事,但又有二十年不见的七世怨侣冒出来,加上一些后续问题,金光一回来就不得闲,一一安排下去,连带处理东君的身份问题,一应待遇都比照四将,只是房舍不好安排,先暂居在客房里。
理事之后,金光陪东君去看了当年弟子们和三将的衣冠冢。
山中无日月,孤身修练二十年,东君终于有了明确的感觉,她离开太久,物是人非。
东君回身,终道:
“小青,抱歉,我让你等了二十年。”
金光道:
“我已经不是青龙……”
“哦。”东君拍拍他的肩,懒洋洋地道:
“小金。”
金光的神色也轻松了些,东君总有办法不让负面情绪存在太久。
当晚东君摸了坛酒跑来金光的院子,斟上酒看了半响,最后往土里一浇,一本正经地唠念:
“小白啊小白,小金这个正经性子肯定不会常常拿酒祭你,往后我回来了,你就有好日子了。”
她想起白日金光理事,她站在一旁,听他口里的名字,没一个认识,有些喟叹:“过了二十年,什么都变了。”
金光肯定道:“什么都变了。”
“但是,小金,你还在这里,我回来了,这不就成了吗?”
她注视着金光,不肯移开目光。
“好吧。”
金光仰头望向夜空:
“七世怨侣事了,我们就成亲。”
东君笑了出来,然后干脆地扬手把耀灵决扔给他,起身回房:
“我嫁妆。”
终身之事解决,又没职务,东君很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这天来找金光一同出门,见他没在修练,竟似在发呆,大为惊奇。
走近才东君看到他膝上摊着一张绢帛,见是她来,金光一言不发,递给她看。
东君不明所以地接过,见开头五个红字,《玄心奥妙诀》。
东君奇道:“你怎么来的?这你拿着有什么用?”
她看金光神色,恍然:“你不会是想练这个吧?这不是说有七世姻缘命格的人才能练?难道不是指根骨之类的必要条件?而且你已练了耀灵决……”
金光神色微微一动,东君观其色而知其意,微微惊奇:“你没练?”
金光脸上满是讽刺:“我不如去练玄心奥妙诀。”
玄心奥妙诀就在眼前,他却用了个“去”字,显然是不打算练了。
东君把玄心奥妙诀扔回他膝上,在他身边坐下,也不在乎上了宗主的法座,懒洋洋地问:
“你干嘛一个都不想练?”
金光自尊心高的很,当众被燕红叶折辱他不会不在意,东君才把耀灵决给他,现在倒弄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金光冷冷道:
“如果只有玄心奥妙诀摆在我眼前,我一定练。”
东君笑道:“有了更厉害的反而不想练了?”
“没有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燕红叶自持玄心奥妙诀修练者而地位崇高,也不是因为这功夫够厉害,是因为她短命。”
他自嘲一笑:
“我便是练了,厉害过她,又怎样?”
金光拿起玄心奥妙诀,看了看,突然撕成碎片:
“我是玄心正宗宗主,不是一次性的卒子!”
东君略略惋惜:“那就看不到你神功大成、大展神威了?”
金光反问:“你不已经打得很开心?”
东君大大方方承认:“我看司马师姐不爽很久了!”
金光瞥她一眼,心道,二十年前的矛盾记到如今,女人还真是不一般的小心眼。
东君在玄心正宗的地位是按前世算的,如今总坛里没几个熟悉的人,新近弟子们对她恭恭敬敬,让她觉得很没意思,她便不怎么爱热闹了,除了修练,成天和金光在一处。
金光打坐修练,她就躺在他身后睡觉看书,还言道反正法座这么宽敞,不躺可惜。金光去处理宗门事务的时候,她也不大喜欢自己的新房间,就留在玄心正殿里。
连七世怨侣成亲的时候,金光都没插手,反正一定成不了,他知道这时候在燕红叶手下没法取七世怨侣性命,便先按捺不动。
不过金光没去找麻烦,麻烦却找上了他。
七世怨侣婚礼失败后半月,东君拿着本宗门新搜集的法术典籍看的时候,金光进来道:
“燕红叶快死了。”
东君目不转睛,懒懒道:“哦?”
“司马三娘求你用耀灵决给她散功。”
东君终于有了点反应:“散功?那很好啊,往后看她再拿什么号令玄心门人。”
说完她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一向眼高于顶的司马师姐终于求到她头上了!
东君仰头长笑一声,笑吟吟地看向金光:
“小金,你说救不救?”
金光微微拂袖,淡淡道:“去吧。”
司马三娘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燕红叶一答应医治,就带她上京,路上不分白天黑夜地看医书,到达京城与燕赤霞会和后,才开始试验。一命换一命的法子都失败,她知道,只能求东君了。
当年她医术在整个正道都是第一人,东君刚来宗门,调养理脉都是由她经手,她知道耀灵决的威力绝对压得下玄心奥妙诀。
只是当年她刚开始和燕赤霞浓情蜜意,不愿分心,又瞧不起东君这个狼崽子一样的孩子,只当她什么都不懂,对她不尽心,害她吃了好大苦头,后来两人关系便一直不好,如今东君摆明了听金光的,燕红叶和金光又势同水火,她才觉得这是最后手段。
无可奈何之下,司马三娘咬牙去找金光,好在金光倒是没多加刁难,只是言语上不客气,她也不在乎,但他的目光神情分明是在说她二十年前自作自受,直让司马三娘觉得万箭齐簇。
金光不许他们进宗门,约见在一家客栈。燕红叶知道要向东君求助后,便一言不发,到了约定时辰,见那红发女子一身近乎白色的淡黄襦裙,不施粉黛,不着兵甲,施施然走过来,坐到她对面,一笑:
“你看,燕红叶,你还不是求到我头上了。”
这一句话令燕红叶心血上涌,拍桌而起,转身就要走人,硬生生被司马三娘哀切的目光盯在原地,凝立半响,又坐了回去。
东君一点也不急,按司马三娘的指挥行功,在这夫妻二人和诸葛流云紧张的注视下,轻轻松松废了燕红叶一身功力。
练了十几年的功夫被废并不好受,恢复黑发的燕红叶脸有些白,只是脸上一片平静,半点不肯在东君面前示弱。
东君才不管她在想什么,松了手道:
“记住,你爹娘都已经是玄心弃徒,如今你也被废了玄心奥妙诀,和玄心正宗再无关系。”
说着声音转厉,已拿出当年朱雀护法的气魄:“往后少来指手画脚!”
燕红叶瞪着她,冷冷道:
“你又是玄心正宗什么人?”
东君闻言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宗主夫人啊。”
这一个回答将四人都震得不轻,燕赤霞脱口而出:“怪不得你对青龙那小子……”
司马三娘狠瞪他一眼,把余下的话瞪了回去。
东君却大为得意,无论燕赤霞口中的青龙是哪一个,都是旧事,也就是二十年前她与金光之间便已有端倪了么?
心情一好,她也不再多言刺激,轻巧地站起:
“所以啊,少给我添麻烦。”
东君龇牙一笑:
“坏人姻缘会遭马踢的!”
她回转宗门,拉住一个弟子,问到金光正在书房处理事务,便向到书房外,还没接近便见房门大开,争执声传来。
却是金光与四将为了燕红叶的事吵了起来。
四将才知道司马三娘代燕红叶求医之事,似乎因为金光下令传讯的弟子封口,他们以为金光要见死不救,便急了,认为金光当让东君走一趟。
“如果我说不让东君去呢?”
“宗主!……”
“燕赤霞、司马三娘都是宗门叛徒,燕红叶也是!她如果不用玄心奥妙诀,就不是玄心正宗门人,我为什么非要救她?”
东君也不出言替他辩解,蓦然开口:
“我看你这个朱雀也不是很服你嘛,不如罢了她的职给我做如何?”
四将霍然抬头,见到东君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金光看了她一眼,道:
“四将有监察权,不能由与宗主关系密切之人担任。”
东君挑挑眉,还要再开口,金光干脆挑明道:
“朱雀不能是宗主夫人。”
东君一怔,忽地长笑:
“小金,你就是这个样子总让我觉得太可爱了!”
她焕然笑道:“我是不是也该去看嫁衣了?”
四将才从这突然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又惊又喜:
“宗主,你要成亲了?”
金光意外:
“本座要成亲,你们好像很高兴?”
朱雀快言快语道:
“宗主早该有位宗主夫人了。”
青龙诚挚道:
“恭喜宗主。”
白虎玄武也连连贺喜。
金光重新低下头,面对手中文折,淡淡道:“眼下事物繁杂,不急于一时,一切等七世怨侣事了再说吧。”
一场争执被这个忽如其来的好消息化解于无形,但东君知道,四将已经心存芥蒂了。
红河村一役后阴月王朝封闭大门,二十年来都没有正魔两道间的大战了,这一代玄心四将心软得很,还多得是天真的正义感。
他们不知道,燕赤霞一家摆明了维护七世怨侣,如今已是敌人。
东君那一代人当年血战,只要能重创魔道,根本不拘用什么方法,燕赤霞夫妇还不是曾假扮面摊老板偷袭,更不提当时为求全功,以怨神散魂引爆尸身来暗算,致使正面面对魔君及四贤的弟子,没一个留下尸身,如今只余空冢。
如果燕赤霞真的釜底抽薪,带着两个七世怨侣一走了之,找个深山老林隐居,玄心正宗还不见得能搜出人来。
到时候少不得要抓人质,不过宁采臣就一个母亲,肯定会被一起带走,要是能杀得了魔君,把他钉在城墙肯定能引出小狐妖来。
东君一不小心想得多了,结果事实更出乎她意料,魔君七夜才是七世怨侣。
在金光眼里,七世怨侣是谁,都是一个杀,是魔君七夜,只不过添一条必杀的理由而已。
但有人告诉他,唯独是魔君七夜的身份,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给他提供这个方案的是上官玉儿。
这个金光颇宠爱的小丫头朱雀也见过,感觉不好不坏,她对这种气焰不小的姑娘向来没什么好感,但这丫头很会看人下菜,一眼就看出东君和金光的关系,开口便叫跟她一个年纪的东君“婶婶”。
东君第一次没为年龄问题跟人生气。
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要是上官玉儿能改叫金光“哥哥”、叫她“姐姐”,更好。
东君若有所思:
“上官玉儿有问题?”
金光点点头:
“玉儿那丫头任性非常,胆大包天,但心眼儿又小的很,只盯着她放在心上的几个便什么也不在意了,想不到算计这么多人的计划。”
东君不管宗门事务,也从来不是动脑型的人物,看着他皱眉思索,漫不经心道:“小金你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一个人闷在心里,但只要有人陪着你,你就想得通。”
她忽地靠过去,捧着他的脸,道:
“记着,我要陪你一辈子的,别再推开我。”
金光本来微微蹙眉,正要偏头躲开,闻言停住。
他们这么近的对视,然后金光慢慢低头。
如此轻柔的一个吻。
婚宴还是照常准备,反正这个计策确实好用,只要在施行之前找出背后打算得利的人就行了。
上官玉儿交际不广,她哥哥的绝症一夕如常,也本来就是金光要察的,顺藤摸瓜便找到了月魔,未免阴月太后失踪打草惊蛇,知情人只有金光和东君两个,在婚宴之前都装作不知道,
查出幕后人,金光才命四将一对一向门人传讯,婚宴设伏,玄心四将都大吃一惊,朱雀更是看向东君,隐带恳求,似乎很想她出面劝一劝,东君只当没看到。
朱雀不明白金光为何心狠手辣,但如今的燕赤霞只是被二十年孤寂愧疚磨软了心肠,换了二十年前的燕赤霞,一模一样的事也曾做过。
当年玄心正宗获悉七世怨侣的消息,还不是没有把七世怨侣父母带回宗门或令孕妇无知无觉地堕胎,而是将计就计利用那两家设伏。
如同两国交战,谁不知对方军士有妻有儿,难道就可不杀吗?
玄心四将最终领命而去,东君在他们面前一向不会太放肆,只站在金光身边,见殿中已无人,低头向金光道:
“呐,小金,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金光坐上宗主法座,淡淡道:
“就像你说的,留在这儿。”
东君挑眉:
“真难得,你会坦诚说出来。”
她低低一笑,放柔了声音,有句话她当日就想说,却拖到了现在:
“我早就不是朱雀了,是不是,小金?我以后只会为你穿红衣。”
万事俱备,婚宴当日,金光手一松抛下圣旨,立时出手,和东君夹击,阴后与月魔当场身亡。
阴后临死前现出月魔真身又被击溃,这一幕让众人都惊讶不已,但漫天符剑已经放出,人人无暇自顾。
可惜金光毕竟不是算无遗策,虽然突袭顺利,却漏了个人,被司马三娘破开大门接应。
镜无缘卜算出色,武力却不见得多高,在重要人物中第一个染血倒地,眼见杀戮开场,难言愤恨,死死盯着被往外拉的魔君七夜:
“圣君,你成魔吧!”
魔君七夜眼里只有倒下的两位母亲和老师,镜无缘遗言已深入他心,忽地金线一闪,他竟被那小小的金色的符剑一剑穿心而过!
腾得出手的几人都霍然抬头,金光身侧,东君放下手,淡淡道:
“你既已决意成魔,还是别活着为好。”
她站得那么远,谁也没防到她,谁也没想到,东君也会用兵刃。
但此时场中交错的剑矢未停,短暂惊愕后,燕赤霞夫妇、诸葛流云携着宁采臣和聂小倩仍是往外逃去,只有仅剩的两个魔宫四贤见魔君七夜倒下已红了眼,也不随司马三娘逃了,强提魔气直冲过来。
东君走下台阶,站到金光下方,洒然拂袖,一掌解决一个。
金光始终站在上首,注视着下面的剿杀,血流成河。
对逃走的几个,谁都没出声号令去追。
虽然逃出几个本事不错,但都不是魔,阴月王朝已是除尽了。
司马三娘封住的大门被重新打开,门人弟子开始收敛尸首,打扫场地。
东君低头凝视着一地尸骸:
“小金,自我入宗门,已经三十余年啦。”
她虽非自幼在宗门长大,但何为“人性”,都是在玄心正宗学会,无形中已将“天下苍生”的概念背负于心,如所有宗门弟子一样,那便是一生执念,望不到头。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正魔道相争延续千年,宗门弟子都是在残酷厮杀中成长起来,眼见大患一朝覆灭,此中滋味,非那一代人,不能理解。
“总算告一段落了。”
她转头看向金光,金光面上有些快意,也有很深的怅然,目光落在她身上,向她伸出手。
东君怔了一下,才明白金光是什么意思,搭上他的手,被他引上台阶顶端。
站到他身侧。
于2012.03.11
我把最前头很正经的引魂那一段起了个名字叫《引魂渡》发去贴吧。
后面就向着狗血之路一去不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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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旧曾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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