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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三十八) ...

  •   甘子轩在北京的家倒的确一点不含糊,简约典雅的欧式精装大户,在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说起这几年购置房产时下手的快准稳,他不无得意。
      若饴其实打心里赞叹他那全套的欧版实木家具,无论质料还是做工都是上品,价格应该不在爸爸的那些顶级红木家具之下,但嘴上还是不以为然:
      “作为一个男人,靠显摆经济能力来博得女性的肯定,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
      甘子轩似有所悟:“那,咱来点高雅的?”
      他推开一扇房门,里面赫然一架锃亮的黑色三脚架钢琴,他坐下掀开琴盖,微微沉吟了一下,手指娴熟地地按了下去。
      若饴听了开头就知道那是一首俄罗斯名歌,名字叫《云雀》,几乎是首钢琴入门曲,她很小就会听弹,正要嗤笑他,他却低低唱了起来:
      听这歌声多嘹亮,遍天空大地,歌声好像清泉水,叮叮咚咚不息。
      田野上的小云雀,对着它的伴侣,唱得婉转又悦耳,却不知在哪里
      唱得婉转又悦耳,却不知在哪里?
      清风吹去这支歌,却不知道送给谁,听到这支歌的人,心中自能领会。
      我的歌,你飞去吧,带着甜蜜的希望,有个人会记起我,她会轻轻叹息。
      有个人会记起我,她会轻轻叹……
      他的声音还略带着中气不足的虚浮,暗沉微哑的声线,与歌曲若有所失的意境恰好契合,他的侧脸轻轻扬起,眼中似乎也浮起了淡淡雾气。
      当最后一个音符从他手下弹落,若饴似乎已经忘了呼吸。
      甘子轩眯着眼陷入无尽的回忆:“外婆她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据说当年,外公就是听着这首歌爱上了她,后来,我妈妈也是在演唱这首歌的时候,遇见了我爸。”
      “真的很美,忧伤里,似乎又带着希望。”若饴由衷感叹,“你的弹奏和演唱也都很棒,我记得以前那个老处女教授总是教导我们,不要以为有纯熟的技巧弹奏复杂的曲子就是本事,其实,能把简单的曲子弹到打动人心,那才叫真的牛!”
      “或许,我们可以配合着再弹一遍?”甘子轩期许地看着她。
      若饴坐下来,敲开第一个音符,就像是掀开云层点染开一片阳光,轻灵的云雀在天空翩飞、歌唱、满怀希望又黯然神伤。
      仿佛还有悠长叹息在天际绵延不尽,他们轻柔地抬起手,不约而同看着彼此,他嘴角上扬,眼里的雾气还未散尽,她还没有看清楚,嘴唇就已经和他黏在一起。
      “作为一个女人,轻易就被男人45度角仰望天空的文艺腔打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不忘在她耳边回敬一句。

      甘子轩的父母安排了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总还是疲倦,天又冷,每天最多就是若饴推着他到楼下的花园散步,最远也不过是去超市买点可有可无的东西,不过他们都很喜欢那样的感觉,就像一对闲散的小夫妻,精打细算地挑选着价廉物美的货品,常常因为找到了性价比更高的东西而沾沾自喜。
      在家的时候他们有时看看电影,更多的时候是聊天,除了关于“可悲”和“危险”的话题,他们还有很多可以说的。
      聊得越多若饴就越觉得,他们像这样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还太少、太少。
      可又怕他累,不敢让他说太多,天一黑就早早地催他睡觉。他意犹未尽,总是抱怨:“成天闷在家里,还这么早睡,多无聊啊!”
      其实若饴知道,他的体力很有限,只是怕自己无聊,才不舍得睡。
      她让甘子轩枕在腿上告诉他:“小时候,一到冬天我就特别懒,总是赖在家里不想出去,有时候饭都是赖在被窝里吃的,到了天黑,如果在外面,我就会觉得特别害怕和孤独,拼了命的就往家跑,直到看到家里的灯火,闻到飘出来的饭菜香,我才会安下心来……外面越冷,家里就越舒服,怎么会无聊呢?”
      他抬头看她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才问:“若饴,想家了?”
      若饴低头吻他:“甘子轩,现在,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他笑,学着她的样子抓住她的一个衣角,往她怀里更贴近些,满足地睡去。

      回医院检查的那天下午格外晴朗,气温也终于有些回暖,若饴从来没在北方过冬,脸上手上第一次长了冻疮,嘴角还起了溃疡,就顺便去配了些药。
      回到检查室外面,罗育成正拿着几份已经出来的化验报告翻看,她赶上去紧张地问:“怎么样?”
      罗玉成脸色不错:“情况很稳定,很快又能安排化疗,如果控制得好,应该可以尽快安排手术。”
      若饴不多问,只是笃定地笑笑:“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能赢。”
      罗育成再次认真地审视这个纤弱的女子,水土不服的痕迹在她脸上非常明显,除了消瘦,她皮肤也暗沉了许多,只是挺翘的鼻尖透出不容置疑的倔强。
      “看来,你真是他的良药,坚持啊。”他由衷地鼓励,“即使到了中晚期,如果能保持良好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病情好转甚至是恢复,也不算是奇迹。”
      若饴坚信地点头:“嗯,谢谢你。”
      做完检查,她推着甘子轩绕过医院草坪去停车场,一个年轻的女医生从她们身边走过,冲着甘子轩甜甜地笑了笑。
      若饴侧头看看:“呵,挺漂亮的吗,你们认识?”
      “上回我做手术,她是主任的助手。”
      那次肝脏捐赠手术的事情,他们好像都不愿意多说,究竟内情如何已不重要,所以若饴也从没过问,只是调侃:
      “那你岂不是什么都被她看到过啦?”
      他想想,作不胜懊恼状:“你以为我不想守身如玉啊,现实不允许啊!”
      若饴哈哈笑起来,突然又“丝”地一声捂住嘴巴。嘴角的溃疡被牵动了,一阵干裂的疼。
      甘子轩赶紧停下轮椅回头:“怎么啦?我看看。”
      若饴吸着气蹲在他面前:“小事,涂点药膏就好了。”
      “药膏呢,给我。”
      他小心地抚住若饴的脸,用指尖蘸了一点药膏,极轻地抹在溃疡的地方,又吹了几口气才问:“还疼吗?”
      “你吹的是仙气吗?”若饴眨眨眼,“一点也不疼了。”
      他却叹气,遗憾幽怨。
      若饴觉得奇怪:“怎么啦?”
      他踌躇一下,还是忍不住沮丧:“这得多少天不能接吻啊!”
      若饴努力地屏住笑,嘴巴一嘟,直接啄了一下他的唇:“现在就可以。”
      他顺势就揽住她的背,向她低头倾了过来。
      “叔叔,哈哈哈,甘叔叔……”一个小身影突然使足了劲向他们跑了过来,一头扑在甘子轩的轮椅扶手上。
      他们像被弹开了一样同时转头:“雨果!”
      小雨果脸红扑扑的,穿着红色漆面的羽绒服,鼓鼓囊囊地的像个小红球。
      “妈妈,叔叔,你们有你没有打败怪兽了呀?”
      若饴一直对雨果说是和甘子轩一起去打怪兽了,小丫头很能理解,还天天在电话里问他们战况如何,可时间长了到底扛不住了,催着妈妈快点回家,甘子轩好几次都让若饴回去看看女儿,可她总是狠狠心忍住了。
      若饴往后看看,带雨果来的,是浩东。
      “乐叔叔说了,让雨果在你身边呆几天,如果忙的话他会让人来把雨果接回去。”
      若饴鼻子一酸,努力地吸气:“嗯,我会和爸爸联系。”
      浩东想说什么,看看轮椅上的甘子轩,又有点局促。
      甘子轩拉住雨果的手:“雨果,叔叔这几天在玩坐轮椅的游戏,你帮叔叔推着玩儿好吗?”
      雨果立刻进入游戏状态:“好!”
      小丫头兴奋地推动了甘子轩,沿着小路边跑边叫:“车车跑起来啦……”
      若饴看着他们的方向微笑,雨果的笑声一串一串散落在地上的斑驳光影里。浩东咳了一声开口:“若饴,我明天,就启程去美国了,早点过去适应一下。”
      若饴真心祝福他:“一帆风顺啊。”
      “嗯!”他拼命点头,立定了身子认真地看着若饴,“你也好运!好好保重自己。”
      若饴伸出手:“一定”。
      这么冷的天,他的手心里竟然有汗,他攥得很紧,快要放开的时候,终于鼓足勇气问:“我,可以和他说句话吗?”
      若饴反问:“我可以一起听吗?”
      浩东苦笑:“当然可以。”
      “甘子轩,不要再让她伤心,否则,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这次,他没有仓促地掉头离去,而是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向若饴挥手:“再见!”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似乎不太情愿,可还是说了:“你们……那个什么的时候,别忘了叫我一声,若饴,我,想要看到你幸福。”
      若饴明白他的意思:“那当然,那时候,你就是舅老爷,按澄禾的规矩,舅老爷最大啊。”
      浩东孩子气的脸上浮出酸涩的笑容:“那就……到时见吧。”

      出了医院们若饴发现不是回甘子轩家的路,顺口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那还用说,去玩儿啊,还要去吃好吃的,对不对啊雨果?”甘子轩兴致高昂。
      若饴顿时紧张,板下脸来:“不行,马上回家!”
      雨果哪里肯依,嚷了几句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一脸,甘子轩压低声音,又像保证又像是请求:“若饴,就一次,我没事儿的。”
      若饴看着他们两个都不忍心,只能让一步,把甘子轩丰富的活动计划缩减成看一场电影。
      寒假的档期,热映的是一部国产动画系列片的贺岁版,情节幼稚得让人昏昏欲睡,真是难为甘子轩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还不时和雨果交头接耳,好像很有共同语言似的。
      看完电影天已经黑了,小丫头从S市过来颠簸了大半天,又高兴过头消耗不少体力,在回去的车子上就睡着了。
      若饴听出甘子轩的气息有些重,不安地问他:“累着了吧?”
      他捂着嘴,咳得极轻:“哪有看电影也会累的?杞人忧天。”
      若饴觉得雨果睡着了也好,不打扰甘子轩休息,可等甘子轩洗完澡正要上床的时候,小丫头却醒了,因为晚饭没吃,直嚷嚷着喊饿。
      时间晚了,保姆已经回去,他们不留剩菜,也没准备什么零食点心,若饴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还是甘子轩想到:“上回你不是在超市买的进口通心粉?好像有点肉末,给她弄个肉酱面吧。”
      这个孩子倒爱吃,可是若饴为难:“这个,我没弄过……”
      “你弄过的那个能给人吃吗?”他没用轮椅,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不要,你不能累的!“若饴赶紧阻止他。
      “这点力气我还有,没事儿。”他把步子放稳了些,径自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那边雨果迷迷糊糊的,到了一个新环境又不太习惯,一个劲的叫妈妈,甘子轩安慰地对她笑:“我真没事儿,赶紧看看丫头去。
      等她把雨果哄安静了抱出来,甘子轩正往面条上挤番茄酱,若饴敏感地觉得他的手有些打颤。
      还有些烫,若饴不敢让雨果自己吃,想要喂她,雨果却很不给面子:“我要叔叔喂。”
      甘子轩光荣接过了勺子,好像看出若饴的惶惑,他用叉子卷起几根面条稳稳放到雨果嘴里:“来,让我看看雨果的嘴巴有多大……”
      小丫头吃得心满意足的,直到肚皮圆圆的再也吃不下。
      放下叉子,甘子轩的手使劲撑着桌面,气息越来越急。
      若饴知道不对,打开电视转到少儿频道:“雨果看会儿电视好不好,叔叔累了,妈妈扶叔叔先去睡觉。”
      “嗯!”雨果一骨碌爬到了电视机前的大沙发上。
      刚走进房门,甘子轩就“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板上。
      “怎么样?”若饴几乎失措。
      他想挥手示意没事,可是痛就像毁灭性的撞击,把他的意识和动作的能力都要夺去,他只是用手抓住膝盖,指骨痉挛,还在不断用力,好像恨不得要把那条腿从肢体上活活地撕裂开。
      到他身边后若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痛,自己的神志几乎也要混乱:“怎么样?甘子轩你怎么样?”
      他用头抵着床,咬着唇发出痛楚模糊的声音,若饴听不清楚,只知道急急的叫:“药!药在哪里。”
      他指指床头柜,若饴翻出要来冲出去倒水,他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拉住她,声音还是含混:“不要……”
      “不要什么?”若饴着急地问。
      “不要……吓着孩子……”他艰难地说完,猝然咬住僵硬蜷曲的拳头,快要震破胸腔的痛呼被生生堵在了咽喉。
      吃完药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慢慢地躺到床上,若饴帮他用热毛巾擦拭头上的汗:“打个电话给罗医生吧,你还是应该在医院里。”
      “疼痛是很正常的现象。”他不足为怪,“住院也是用镇痛剂。”
      “可是,这样,我觉得不踏实。”若饴心有余悸。
      房间外电视的声音很大,欢快明朗的音乐一阵一阵的,不时有雨果咯咯咯的笑声传过来。
      甘子轩侧耳听着,不觉微笑地闭起眼睛:“可我觉得踏实,在这里,有你,还有雨果,我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踏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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