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若饴》云**心

44、（二十九）上

　　若饴都顾不得发窘，把他扶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让他靠着，又急急忙忙打电话让司机去找人帮忙。
　　他用仅剩的气力指挥她：“别……忘了正事，这一块儿都找一找，有没有……你阿姨……”
　　若饴抓紧时间在周围都跑了一圈，好像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有点不死心，可又担心着甘子轩，打定主意过了桥如果还找不到，就赶紧回去守着他。
　　刚刚踏上桥没几步，电话响了，是Z市的火车站派出所打来的，要她去领人。
　　原来阿姨的确是来了Z市，只是，她却没有能够来到这里。
　　若饴来不及多问，也没有终于找到阿姨的欣喜，急急就回头跑到甘子轩边上。
　　他低着头好像就要睡着，若饴扶着他的肩膀叫他：“甘子轩，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吧。”
　　他有点迷糊，晃晃头才问她：“阿姨……找到了？”
　　“嗯，不过不在这里，在派出所。”
　　“哦——”他呼出长长一口气，“这下不担心了吧？”
　　“嗯，”若饴想了想又立刻摇头，“不，担心得要命，甘子轩，你一定要没事，要不然，我可能会担心死！”
　　他伸出一只手，撩开她搭在眼睛上的湿发，喘着气还在笑：“乐若饴，下回……我一定要和你，一起……从桥上……走过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突然手一松，头抵着她的肩膀就晕了过去。
　　若饴等了很久才有人来，从身上到心里都冷得要失去温度，可他窝在她的怀里，却越来越烫，倒像是要把他所有的的热量都传给她。
　　司机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找到卫生所，医生说这个地方车开不进，要他们自己送病人进来，出钱发动了几个村民抬着一块旧床板跑过来，把甘子轩送过去已经是深夜了。
　　到了灯光下若饴才发现他呼吸急促，脸色青白里泛着不正常的红，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因为淋了雨又耽误了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卫生所条件实在简陋，紧赶着又把他送到了小城里的医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稳定下来，医生的神色很严肃：“病人发烧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能让他在雨里淋了那么久，你们这些家属，太没有常识了！”
　　若饴欲哭无泪，想起昨天他抱着她的时候，身上就很热，可是她压根儿也没想到他在发烧，今天她一心只顾着快点找到阿姨，他一夜没好好睡，她还心安理得地让他那么陪着，这一天的折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要命的是她还不能守在他身边，派出所那边说阿姨情绪很不稳定，要她赶紧去接走，她匆匆地又赶过去接阿姨。
　　阿姨是在S市的火车站被发现的，她出了站大概忘了要去哪里，一个人神情呆滞地转悠了大半天，被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发现送进派出所。
　　若饴过去的时候她正一个劲地喊：“我怎么到了这里，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澄禾！”
　　阿姨的样子不像只是脑震荡的后遗症那么简单，若饴吓得不轻，急着找脑科的医生要帮阿姨做检查，可阿姨怎么也不愿意，就是吵着要回去。
　　阿姨只有她一个亲人，又是这样让人揪心的情况，若饴不放心让司机一个人送她回去，可是甘子轩还昏睡着，身边也没人照顾，她踟蹰了许久才咬咬牙，只能先送阿姨回去再赶回来了。
　　甘子轩静静地躺着，全没有了平时的神采飞扬，苍白的脸色透着一种完全不设防的疲惫。
　　若饴又习惯性地用额头去碰碰他的额头，还是挺烫的，她忧心忡忡地抬起身，却发现他本来抿得紧紧的嘴唇弯起了一个弧度，像个在睡梦里偷着乐的孩子。
　　她想起他的话：“你的额头……凉凉的，舒服。”
　　她不禁微笑，倾下身子，又把额头贴了上去。
　　这一阵子的日子太纷乱，她还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心绪，现在她能为他做的，仅此而已。
　　临走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短信：“我先送我阿姨回去，马上就回来，甘子轩，等我。”
　　一路的暴雨，车子不敢开快，快早晨了才到了到了S市。
　　爸爸安排好的医护人员已经严阵以待，阿姨很快被推进检查室。若饴看得出阿姨很抗拒，当然不放心立刻离开，再说已近凌晨，乐明生也不让她那么辗转颠簸。
　　阿姨不出来若饴不肯去休息，乐明生陪着女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若饴觉得太让爸爸受累：“爸，我等着就行了，你公司那么忙，早点去睡觉吧。”
　　四年了，女儿终于又可以这样靠在自己的身边，乐明生只觉得满足：
　　“爸爸再忙，陪女儿的时间总是有的。”
　　若饴还有点不好意思：“爸，接下来，可能还要麻烦你先安排个人照顾阿姨，明天，我要回Z市去……”
　　“是……那位甘先生，对吗？”
　　若饴点头。
　　“你……完全接受他了吗？”乐明生带着点疑虑问。
　　若饴想了想：“他很好，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我知道他要的，不是我一时的感动，这一段我的心太乱，太需要一个人依靠，我承认我已经有离不开他的感觉，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仓促地做决定，如果我不能把心里的影子彻底清除，不能只把他一个人放在心里，不能给他对等的爱，那么，我想，我没有资格接受他。”
　　乐明生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如果女儿这次真的能够彻底放下过去，从此拥有长久的幸福，就算用他现在所有的财富去交换，他也乐意。
　　只是，不知道这个甘子轩，到底是女儿的缘，还是另一个劫？
　　若饴扛不住沉沉睡意，在爸爸安排的房间睡了会儿。
　　阿姨的检验报告都加急出了结果，但一直到中午才等到专家的集中会诊。
　　诊断结果是一个若饴极度陌生的名词：阿兹海默症。
　　医生看她一脸茫然，又给出一个通俗的说法，就是：“老年痴呆症。”
　　若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阿姨那么聪明强健的人，怎么可能得老年痴呆？”
　　“无法解释，美国前总统里根也患有老年痴呆。”一个医生很有把握地说。
　　他们列举的症状和阿姨最近的反常表现都能对上号：健忘、迷路、情绪低落、易怒、莫名地走失……
　　她只能存着点最后一点希望：“这个，就算不能逆转，但是，至少对生命没有威胁，对吗？”
　　医生很抱歉地告诉她：“那要看恶化的速度，不过如果确定患上这种病，那么，病人的存活时间，通常不超过五年。”
　　若饴在爸爸怀里失声痛哭，她不敢想象，独立了一辈子好强了一辈子的阿姨，到最后，竟然会逐渐失去记忆，失去生活的能力，甚至，失去存在的意识，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作者有话说

　　留言好少啊，霸王太多偶明天就不更啦，赤果果滴威胁一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