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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帷幄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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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身动。
朱雀掠向杨戬,挟火势之威,浩然掌力再无保留。
杨戬不进反退,身若流云,疾如流星,三尖两刃刀横挡在前,似是伺机又似畏敌更似布局。
轰然一声,杨戬身形一稳,却见玄武挡在身前:“啊呀,姑奶奶你要怒火烧尽九重天也小心地方嘛,伤到不周山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啊!”
白虎应道:“玄武,这话可不对了,我们在山脚,山脚下可没花花草草啊!”
青龙倒也难得在杨戬在的时候有闲心玩笑:“白虎,仙人掌也是花花草草,别因为长了刺儿就可以看不起人家。”
朱雀冷笑一声,周身火势暴起,她双手交叠,手势变幻:“视无形,听无声,幽冥火起。”
青龙等神色一肃,早无半分调笑之心,朱雀此招既出,已是搏命,此战不死不休——相识上万年,纵不能说白首相知,也是……
双方眼神交接,再无顾虑,再无留手。
纵使认得绿杨携手处,笑语如存。
却已是,往事不堪论。
火起熊熊,水势滔天,风卷云涌,一时间,四人战成一团,快捷得令人不及眨眼的招式,强劲的气流交接,卷起了不周山的黄沙,吹散了浮云。
玄武忽厉声道:“是你!”他心绪激荡之下破绽百出,朱雀冷笑一声,毫不迟疑,一连三掌,掌掌击向玄武左胸,玄武竟丝毫不顾身上伤势,抢前一步,亦是掌发如电,竟是玉石俱焚之招……同时向后跌去,玄武几个踉跄,方才站住,他口中微动,似在喃喃念着什么。
“玄武!”青龙白虎并未料到有此一变,分心之际,朱雀擦去唇边血渍,勾起一抹冷笑,火灭影逝,追之已晚。
杨戬微一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玄武气血上涌,呕出一口鲜血,随即倒落尘埃。
白虎眼快,急忙接住。
青龙搭脉,心头大震,筋脉俱断,这是朱雀独门手法……良久,他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白虎,你让玄武好好休息吧。”
“这场戏,你看如何?”罗睺微微一笑,俊俏的脸上倒真有几分征询之意。
朱雀双手紧握成拳,瞬间松开,理了理因为打斗而蓬松的鬓发,语调并无半分被陷害的愤怒和激动,平和低缓一如平素:“这就是你的目的?”——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不能让罗睺失去兴趣……此举不能失败,即使是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我还是比较怀念那个似乎随时都会去找别人清算的重黎(注3)。”罗睺拿起一个古旧的琉璃盏,里面盛着血色液体,明晃晃地令人心颤,抿了一口,他慢慢地放下琉璃盏,手一挥,解开了朱雀的禁锢。
“那真是可惜了,”朱雀掏出古镜认真看了看哪儿的头发还不齐整,“我并非祝融。祝融可不似我这般年轻貌美。”刻意放开的杀意,古怪的性情,恰到好处的娃娃脸上的自傲——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局中局的开端。
罗睺低沉地一笑,尔后忽然欺近朱雀,在她耳边低语:“要不要与我同庆将来有一日,你我同殒。你杀我之时,我必然不会放你独活啊!”言语暧昧,似倾诉似独白似挑逗又似威胁。
朱雀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嫌弃地打量了一番罗睺:“我没有兴趣与一个残暴的家伙共死,何况,你长得太老了。”
“哈,”轻笑一声,罗睺重拿起琉璃盏,举杯一饮而尽,“你还是不肯退让半步的性子啊!”
他低沉的笑声从宛若染血的唇中逸出,抬手,掬起朱雀散落肩头的长发,俯身,轻轻于发丝落下一吻,“我对于你,总是非常宽容的。”
朱雀皱起了眉:“你能先漱口吗?”
罗睺把玩朱雀的发丝,并不理睬朱雀方才的神来一笔,“这些年,我倒听说了不少有趣的话,比如说,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咦?”朱雀难得地有了几分兴致,摩挲着下巴道,“你是说,让我这年轻貌美实力超凡的朱雀用自己伟大的付出的爱来挽救你这个老气横秋莫名其妙的魔头的欲?”
“呵……白日做梦不是我的爱好。爱欲相生,付出索取亦是,说此话的人,可谓头脑简单到了事物两分非正即邪的境界,信此话的人如果不是头脑一样简单,那就只能说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不放而已。”
“罗睺也喜欢满口爱欲的论调了?果然心态和你的脸一样老了啊!”
看了朱雀良久,罗睺放开手中发丝,微微一笑:“你也累了吧,下去吧,有熟人会招待你的。”
朱雀身影渐淡,转眼无踪。
罗睺定定看朱雀身影消逝之处:“重黎……朱雀……哈……”
庄生梦蝶,亦或——蝶梦庄生?他忽然有些怀念远古时期那红衣女子的张扬坚毅了。
片刻,相柳踉跄而入。
计都身形渐显,扬眉看向罗睺:“哥的局,简单明了,但目的为何?”
罗睺起身,审视相柳伤势,先以元功稳定相柳紊乱内息,方才不紧不慢道:“变数,总是有趣的,多点变化,不是更趣味么?”
计都秀眉蹙起,面沉如水:“不可掌握的变数,放在身边,便是祸害。”
“哈哈,失却羽翼的凤鸟,能有什么能耐?”
相柳气息渐稳,缓缓起身,行了一礼:“主上,轻敌必败。”
罗睺勾唇一笑:“计中计,局中局,将计就计。”
计都一怔,粲然道:“哥果然心思深沉。”
相柳一躬身:“主上万事小心,朱雀与祝融截然不同,不可等同待之。”
罗睺微一颔首:“嗯——相柳,你且歇息去,丹房中有一味紫薇星罗,正可疗治你的伤势。这几日,莫要再妄动真元。亲力亲为固然尽职,却也不能让手下如此清闲。”
相柳微低首,行礼道:“是,多谢主上挂心,相柳告退。”
黑暗的结界中,斜靠在墙边的朱雀微微仰头,白皙的手腕一翻,还带着液体温度的手背覆上双眼。
黑暗中,无有背叛,无有当初,无声无泪,万籁俱寂。
倏然,她厉声喝道:“谁!”结界已去,宝剑上手,青峰锐芒耀目,抵着苍白男子的脖颈。
来人轻轻推开剑锋:“相柳。”
朱雀收剑,把玩剑穗,凤眼斜掠,轻飘飘的嗓音,明晃晃的讽刺:“哦,原来是共工手下那名叛徒。你倒是比当年老了几分嘛!”
相柳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相柳的主上,从来只有一个。倒是阁下居然没有一剑刺死陷害你杀友背叛的我,真令人意外。”
朱雀嗤笑一声,将剑一晃,青锋成镜,她盯着铜镜,似是铜镜中有什么吸引着她:“你长得比罗睺还老,我懒得杀你。”
“鉴于过往情谊,相柳奉劝阁下收手,尚来得及。”
朱雀微微一笑,尚显娇憨稚嫩的脸庞上是明显的讽刺,似是在讥讽相柳白费功夫,又似是在嘲笑相柳此举叛上之嫌——来得及?呵,在她目睹罗睺残杀祝融一族的那一刻,她已有决断,不是他死便是己亡。
“族人予我荣耀,我若不还族人公道,便是失职。你这般与罗睺说吧!”朱雀微仰头,红衣如火,那一刻,她坚毅的表情和相柳记忆中的祝融重叠。
相柳叹了一声,默然离去。
“好锐利激扬的杀意,真让人期待。”罗睺低声轻笑。
“哥。”计都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下,默然抬眼望向不远处渐渐消失的相柳背影。
片刻,计都方才低语道:“哥,局中局,计外计,你务须小心。”
罗睺微微一笑,不置一词:“走吧,看看战况如何。”
风声萧萧。
杨戬驾云而走,直奔帅帐,梅山六怪并哮天犬俱在等候。
“二爷,幽壤……出兵了!”
杨戬面色一凝,随即道:“老四,哮天犬,你们镇守中帐,有事速放信号。其他人,走!”
一声走,帅帐眨眼便空,只剩老四与哮天犬一神一狗。
庐山上,嘶声震天,不惧死的幽壤死灵兵犹如浪涛,一波接一波,滔滔不绝。
天兵阵法森严,无一退无一避,调动有度,竟毫不落下风。
于云头俯视的杨戬不禁暗暗心惊,上天多时,他亦是第一次意识到天兵竟有如此之威——梅山四怪更是吃惊不已,他们素来当天庭软弱可欺,竟有如此精兵,实在是匪夷所思。
“元帅,久违了。”龙吉利落便装,翩然而至。
杨戬面色一动:“久违了,红鸾星君。”
龙吉微一颔首,随即看向庐山:“你看比起封神一役,此战如何?”
杨戬略一低眉,仔细审视交锋双方:“现在、未来与过去,无法相比。”
话语甫落,却见一个身影自庐山傲然步出,立在天兵之前,岿然不动。幽壤的死灵兵也在同时停止进攻,天兵严阵以待,却无一人贸然冲杀。
一时间,静默得可怕。
那身影立在战场中央,不言不动,却自有一股令万物慑然的威严,威压之下,天兵竟连半寸也不曾退却。
罗睺?杨戬心头一动,额上金纹光华流转,天眼再开,一眼便望见罗睺面上居然颇有几分兴致盎然——果然自负如斯,刚强如斯,杨戬无声一笑,亦是饱含兴味:“红鸾星君来此,只是为了一叙么?”
龙吉肃容敛衽,抱拳行礼,飒爽依旧,明亮的双眸透出令人费解的些微的期待:“元帅,龙吉奉娘娘之命,特来助你。”
杨戬挑眉:“哦?”
龙吉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哈!”
默契既成,再不言语。
风声嘶嘶,摄人心魂,杨戬龙吉同时往云头之下看去,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江山筹算,人事始萌,暗流激荡。
注:1、出自棋经十三篇,意为“说到下棋,头绪多自然力量分散,力量分散则难于救活。投子不要迫近,过于迫近,便会造成对手厚实而我方薄弱的局面。薄弱就容易遭受攻击,厚实就难以打开缺口”,感谢百度百科的解释,这书挺有趣的,筒子们有空也可以翻翻
2、中国清朝之前的占星学中『计都』在今时叫做『北交点』或『龙头』、『月北交』、『升交点』,是黄道和月亮绕行地球轨道的相交点,罗睺计都相对
3、祝融本名重黎,号赤帝,所以前文玄武称其赤帝重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