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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裁歌番外1 ...

  •   【这,会过去】

      有的时候,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会恍惚想起自己的童年。不经意的对比之间就会发现,她们真的很相像,从家世,到性格。然而她觉得那小女孩,比她幸福多了。她以前可没人护着,父亲在战争中死去后,母亲就改了嫁。她扛着一把刀,顶着一头脏油的黑发,在战场上游荡给天人放冷枪。后来想想都觉得自己那时大概是运气值爆了棚,那种状态居然还活到了战争结束。

      幕府宣布投降的时候,她做了殉国的打算的。未来会怎样,实在是无法想象。他们这批人,可都在通缉令上。她当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条命都便宜成那个样子了,还做什么要让别人割了她的头去讨赏。懦弱的贵族也好,麻木的平民也好,都别想占上一分一毫的便宜。

      然而就在那时,一个人对她说,既然如此,这条命就先交给我怎么样。

      她拿着火把正打算自焚,听到这话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去看。一个女人,叼着烟,倚在那里,身上似乎穿着西式医生的衣服。她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是觉得挺开心。西式的衣着啊,那是天人的走狗吧,死前拉个垫背的,这买卖划算。

      结果那女人说,她是鬼兵队的医生。她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这样的革命,还有意义吗?”
      “谁说要带你革命了?你不是不要命了嘛,那就来当我的试验品吧。你自己都放弃了,还不如让我物尽其用。”
      “……”

      医生小姐话撂得比谁都狠。居然还留了笔钱,叫她去搜罗其他试验品。这话还是由上过战场的人说出来,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她分得清,女医身上的气势比她强多了,那个不是她这种暗杀者的杀人气势,那是属于敢与敌人正面硬拼的凛然。
      见她没动,女医继续吸烟。补了一句,说你看,这些人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啊,拿来用掉不是正好。

      外面很远的地方,能看到升起的浓烟。大概是哪里的房子烧着了。而听说有人遭难的行人,一下子就活了起来,精神奕奕的猜测着,信誓旦旦的说他就是从那里来的。他们走到街头的时候,她听到他们说死亡者有几人,等到他们把流言散播到街尾的时候,死亡者已经有十几人了。
      多么可恶的人啊。
      别人的不幸,就是他们的谈资。他们在那里看着,笑着,等着,什么都不做,也不肯帮一把。只是不停的嚼着舌头,聚起一群人往那个方向跑,说快点抢啊不抢就没啦。
      她于是说,成交。

      女医似乎松了一口气。说有个女孩,要交给你。

      她顿时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这,也会过去】

      女孩的名字叫久坂蛾摩拉。不伦不类的名字。稚龄。小圆脸用水洗过,但还是能看出脏得洗不下的痕迹。黑色发尾乱糟糟缠成一团。眼里平静,也很惊惶。
      她说她会弹琴。

      好一个……会弹琴。
      饭都吃不饱,谁会花钱买她的琴声呢。自己也是会弹琴的,贵族女孩都会一些。但她自认比那女孩强多了,因为她会握刀,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可那些花儿一旦没了保护,就什么都不是了。然而女医却让她闭上嘴好好看着。
      她说,那女孩,是旗帜。
      松阳先生的妹妹之女,久坂银瑞的孩子。这就是那女孩头上顶着的光辉。一旦能够获得,那会是多么大的助力啊。毕竟,攘夷后期的许多组织,都是遵循着松阳先生的思想的。而在这些组织中,久坂银瑞与高杉晋助等人所在的长州藩又是执牛耳者。

      “这和实验有关系吗?”她问。
      “有啊。因为一想到老师的亲属流落至斯,我的上司就不会想要好好工作的。”女医回答。

      她于是忍着怒气,去经营这么一个小小的茶馆。

      和女孩相处后,她确实发现那个女孩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个完全不是褒义。蛾摩拉会在大家都聚在一起平静的吃饭的时候,突然露出惊惧的表情跳起来,抓起什么东西往虚空掷去;或者会在走路的时候,不停回头看着后面,然后突然奔跑起来,像是后面有人追赶她一样;甚或她会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停的颤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忍耐着与人交谈一样,令人厌恶极了。

      她把人带到女医那里。在医院里工作的女医没说什么,只是推开桌上的设计图纸,从乱糟糟的物品中翻出一盒针剂,交代她按时给女孩注射。
      拿到针剂后,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
      针剂的瓶子是老式的。那种瓶子早就不用了,因为破开瓶子的时候,极容易弄碎玻璃混入药中。那些微小的碎玻璃要是顺着血液流入心脏,人就死定了。她再一次有被利用的感觉,而且她觉得这些什么攘夷志士和过去街上的混账没什么两样。

      回去之后,她把蛾摩拉找来,说她的年龄不够让她做活,所以她不能给太多工钱。女孩看上去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说好。
      当天她跟着女孩,偷窥一样,想看看女孩会做什么。在发现女孩走进面包店买下边角料后,她笑了,暂且不说女孩有没有做出最好的选择,但是她至少不会浪费,比起贵族姑娘来说,她还有一点价值的。而那之后,她把扣下的女孩的工钱存进一个账户。
      女医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知道。但是她要为以后做准备。

      当天她还偷偷拜访了久坂夫人,却失望的发现,那个女人病的比她女儿还厉害。
      蛾摩拉沉浸在现实的幻想中。那女人却还活在过去呢。

      但是她还是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她对久坂夫人说,有事的话,请通知她。

      【这些,都会过去】

      她在做准备。但是不擅谋略的她实在不清楚哪步棋会有用。在找人分析了蛾摩拉的药剂后,她偷偷拜托熟客重新做了许多药剂,替换了女医准备的药品。她认为这样,蛾摩拉的问题姑且就算解决了,在那之后,她需要扩大自己的关系网,把力量彻底握在自己手中。

      因为她觉得自己明白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去改变什么,自己还可以去改变什么。

      就那么死了,有什么意义呢。该怎样的还是怎样。那样还不如不甘的嚎叫,把痛苦的声音传达出去,那份痛苦至少还可以唤起什么。家庭的破裂,社会的变化,折射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小的伤痕,虽然不可能拥有一样的痛苦,但是至少可以共鸣。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用什么方式让所有人的痛苦共鸣。
      但是她知道,她所想要做的事,在如今这个平静的现实里面,是做不到的。

      攘夷。反抗。推翻。
      战斗。流血。死亡。

      在她的行动引起女医的警觉后,她第一次见到了鬼兵队的上层人物。
      那个人的名字她不知道。那一天,她在茶屋顶楼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突然发现茶楼屋顶上坐着一个男人。发现他之后,她笑了笑,叫下面送来了酒,放进一只黑底描金的漆盘里,自己也跳上房顶。多有意思啊,茶屋的老板娘,第一次为客人倒酒,还是在屋顶上。那个男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完全被城市灯光与工业浓烟遮住的看不见的月亮,很自得的喝她倒的酒。
      似乎两个人都能感觉到某种相似的气息一样。

      在月光消失前,她问,要不要看看她。
      他们都知道那个她是谁。这个时候,小姑娘应该还在房间里为客人弹琴。小姑娘会的曲子不多,但是每一首都很好听,好听到不适合这个灯红酒绿的浮华之地了。曲子真切的弹出了三味线应有的寂寞,就算是曾经的贵族,能懂那些曲子的也不多,而奏者却还是个小姑娘。
      在她这个年龄的女孩,都该做些什么呢。上学,放学,暗恋,失恋,和朋友玩耍。
      但是只要小姑娘的姓氏还在,那就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活在黑暗里,因为她的父亲留给她的财富与姓氏实在是太惹事了,因为她母亲的兄长实在是太有名了。但是她却从来没说过要放弃那个姓氏与赡养母亲的义务。当然,如果她放弃了的话,搞不好,他们也会放弃她的。

      男人站起来,羽织在身后飞扬,看上去像是乌鸦不祥而漆黑的翅膀。
      他什么都没说,跳下屋顶,身形融入茶屋后漆黑的小巷里。她还留在屋顶,看着对方孤独瘦削的影子最后被尽头的晨曦吞噬,恍惚间竟然觉得那朝阳看着像是落日一般。
      她房间里的桌子上躺着一份资料。很有用。是京都里攘夷各派的资料。弱点,优势,简洁明了的概括。犀利的言辞让她想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似乎他看到了她的手就知道她过去做过什么,看到了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一样。
      偶尔,久坂蛾摩拉也有那样的眼神。
      就在她做出奇怪举动的时候,她的目光会变得十分犀利,变得不像是她那个年纪该有的目光。她注视的焦点,也会十分有针对性。某一次蛾摩拉曾经很奇怪的看着一面墙,后来她去查了,发现那面墙后的屋子里,曾经住在一家四口,曾经。现在他们都死了。

      要是那种能力可以利用就好了。
      不过,要是连那么小的女孩都要利用,那也就太恶劣了。
      所以她把蛾摩拉交给透野。透野很宠小女孩,不是说她只宠爱蛾摩拉,是说她喜欢小孩子。在有了蛾摩拉之后,透野就开始把蛾摩拉当成女儿一样看待。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透野会那样做。

      【一切都会过去】

      透野,那个女人几乎毁掉她一切计划。虽然是手下有着风情千百的女人的茶屋老板娘,但是她最讨厌的,就是非常女人的女人。女儿气也好,母性也好,都是非得要依赖着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女人。她认为自己是坚强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她也能自己活下去。

      但是透野的母性与嫉妒,居然比她的刀锋与算计还要犀利。

      不知何时起,街上开始流传久坂家妻女就在京都生活的传闻。而且传闻把久坂银瑞的刀与札记描绘成了珍宝。久坂夫人鲜少出门,一直卧床不起,在外奔波的就只有蛾摩拉。而那些传闻,就是关于蛾摩拉的。
      街上搜寻小女孩的浪人越来越多。不时也有浪人进入茶屋来搜寻。一次两次还能应付,次数多了,就几乎不能瞒得住。毕竟大部分居民还是有身份编号的,在住民里搜寻一个没有身份编号的小女孩,相当于在杂粮里寻找红豆一样简单。
      是谁,把消息透露得那么细。
      应该是身边的人。可是会是谁呢。

      她最开始怀疑的,是女医。
      毕竟女医虽然遵照着命令去保护蛾摩拉,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对蛾摩拉负责的意思。

      直到她得到消息,某一派攘夷浪士找到了久坂的家。
      她给过久坂夫人她的号码。应该是事发突然,久坂夫人甚至来不及打个电话。

      在那之后久坂夫人下落不明。蛾摩拉被透野带走。
      于是她一下子就明白那些消息是谁散播出去的了。透野,那女人疯狂的想要成为一个母亲。

      透野的情报来源,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段日子,鬼兵队在将势力从京都转移到江户,在准备着一个大行动。她本能的知道自己期盼的时刻应该快要来了。然而鬼兵队的行动却被其他攘夷势力认为是他们变弱的证明,那些混混一向看鬼兵队不顺眼,所以他们觉得,重创鬼兵队的机会大概来了。
      久坂夫人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有用的人质。而且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让她遵从他们,毕竟,目的都是攘夷,那么怎么可以不合作呢。如果久坂夫人不答应他们,那么应该可以说,某种程度上,久坂银瑞和高杉晋助的立场就都没了。高杉才不会注意名声,他的节操早就吃掉了。但是久坂夫人会在意。
      整个京都,悄悄的,乱了。

      她一心想去江户。却不得不留在京都。
      那个时刻即将到来,她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她的愿望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动力,却也成了在这个时候煎熬着她的火焰。

      在那之后,她去找了蛾摩拉。做了一件冷静下来之后,令她后悔不已的事。
      她对蛾摩拉提起了地下城。
      那个孩子还小,没有过多的生活经验。她提起的方法,应该就是蛾摩拉唯一能够想到的路。如果蛾摩拉身边还有可以依赖的成年人,那孩子就会知道地下城其实是最差的选择。但是那位鬼兵队的首领此刻已在江户,久坂夫人不知生死,透野下落不明。
      令她后悔的,不是她把那孩子领向地下城。她后悔的是自己居然违背了武士的诺言。一直以来她都坚持着自己作为武士的原则,而在她到达江户之后,在她被那个身披羽织的男人平静注视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于是她说,请让妾身对此事负责。

      这一切都会过去。
      遵守了诺言也好,出卖了诚信也好。这些都会过去。一百年后,没有人会记得曾经的某处,有一个女人背离了守护一个小女孩的诺言。但是她的人生,不出意外的话还会很长。因为只要理想还是理想,她就会活着,直到她看到自己的家乡成为理想国为止。
      那么在那么长的人生中,反反复复的为某事后悔,不是很蠢吗。

      这样想着的她,在江户城的边缘街道上,为那个女孩挡住了刺下来的刀。
      女医举着刀,微笑着看着她挡在女孩面前。

      “准备好了吗?”

      她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裁歌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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