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微微张张

1、西行

　　山川满目泪沾衣
　　富贵荣华能几时
　　不见只今汾水上
　　唯有年年秋雁飞

　　“让他去！他活着也等于死了，他的灵魂永远不会安宁！”
　　阻止了狂怒的老八，目送那人一瘸一拐地离去，戚少商的心中并没有复仇的快感。
　　那人形单影只、血衣斑驳，再也不复往日风范。从今而后，“玉面修罗顾惜朝”大概也徒留其名了。
　　于古城之下辞别了红泪，亦谢绝了诸葛的邀请，独自踏上旅程。此后前去的方向，他还需要时间来好好思量。
　　漫无目的地牵马而行，且行且思，不几日已经西出潼关，满目风尘。
　　山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正是春草更生时，离雁归来，阔翼铺洒天穹。
　　任凭天穹辽阔，雁过云舒，行者心中，唯有茫茫原野丛生的杂草。
　　为何会踏上这条路？仿佛前方有人邀约。
　　前方何人，此心又岂不知？
　　这一路上洇浸了太多的血，连泥土中都弥漫着故人的气息。
　　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前仆后继，将热血抛洒于此，今日自己岂可不一一拾掇携取，聊慰故人之心？
　　然而自己心中的疚悔，却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去了。
　　自己心中的痛，亦是无论如何也化不开了。
　　就让这疚悔痛恨伴己一生吧，提醒自己：此生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活。
　　此身如若尚且有用，应当将故人之血携取传承，将他们的光热传递下去，好让失望之人重获希望，让寂寞之人得到慰籍，让混沌世间重获公平。
　　然而前路茫茫，遍地荆棘，又该从何处起步，步向何方？
　　古人云：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今日吟来，正合此情此境。
　　忽而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从无疑虑，坚定如一的人。
　　他大概从不迷茫，从来目标明确，为达目的不择其径，即便错，也要一错到底。
　　他的确信，又是从何而来？
　　如果那个人没有选择这么一条歧途错路……如果……
　　戚少商缓缓摇头，不觉间已经一脸苦涩。
　　没有如果。
　　错的，终究是错了。
　　恶人何以为善？
　　江山代有才人出，家国破败春常在，自己又何须如此看不开呢？
　　歧路难行，不如暂待稍歇，蓄足后力。
　　路旁客驿，刚好歇脚。

　　一张草棚，几把破椅，“茶”字大旗当风招展，五旬老丈笑语迎人。
　　“这位客官是打京畿来的吧？快请坐，这就给您上茶！”
　　“给我装满这只壶，把马也喂一喂。”
　　“得嘞！”老丈接过水壶，即刻奉上海碗热茶，又向内招呼：“灵儿，快去给客官喂马！”
　　草棚中走出一布衣少女，手提水桶，粉面含笑：“知道了，爷爷。”少女将濡湿的手在围兜上擦干，偷目一瞥戚少商，即低下头，迅速转去牵马。
　　戚少商对着少女的背影微一点头致意，将重剑解在桌上，端起茶碗欲饮。
　　身后几乘快马驰来，扬起沙尘，刚好污浊了一碗清茶。
　　一行人下马走来，“乒乒乓乓”将兵器搁置在邻桌，尖着嗓门嚷道：“老头儿，上茶！”
　　“是是是，这就来！”
　　戚少商侧目一瞥，但见邻桌四人清一色黑袍红氅，头顶乌冠，面□□瘦，目光炯然，显是武道中人。戚少商见几人不似江湖草莽，也看不出穿的是哪处官袍，不由得打点起精神倾听他们的言谈。
　　几人作派虽然嚣张，行事却很小心，静坐喝茶半晌，竟无人出言。
　　“喝完了就走吧。”终于，一人放下茶碗道。
　　另外几人默不吭声地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往腰里系。
　　“唉，真没劲～”有人轻叹了口气，尖声道：“行了几天也不见兔子踪影，不会是老大看错了风水吧？”
　　“老大叫我们但管西行，我们从命便是。”又有一人沉声道。
　　“这次打只兔子虽不是什么难事，但也不容有失，要是老大真看错风水误了事，主上自然不会再让他看风水，又何须你来操心？”先前那人又开口了。
　　后者闻言“嘿嘿”冷笑两声，便不再说话。几人起身上马，扬尘而去。
　　戚少商面色沉凝，默默喝完了茶，将三个铜板掷在桌上，抬头看看天色，牵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