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01 ...
-
chapter 1
自行车轮发出低沉的滋滋声，两边的行人和行道树像被揉进了风里一般在耳旁呼呼地掠过，连背在身上稍显沉重的书包也以和过肩的长发一样的弧度随风鼓动着。
花阳并不是什么自行车竞赛选手——她是个快迟到的大一学生。
一百米外的十字路口上绿灯显示还有十一秒，花阳眯着眼抿起嘴把身子压低，两条腿像被失控的发条控制了一样疯狂地蹬着，但她心里很沉着地对着绿灯喊了一声“yes！”，这意味着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她可以来得及赶上晨读的点名了！自从上次她迟到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撞见班长正在后面偷看18X杂志后，每次晨读她都是第一个被点到的人。如果迟到的话就会沦为下次班级活动最吃苦工作的担当者。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在35度的高温天气下穿着活动的填充玩偶套装一整个下午，中暑晕倒的时候都梦到那个玩偶燃烧着熊熊火焰在追杀她。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花阳像大多数历练很够的人一样慢慢地了解到这是一句媲美于诅咒和预言的神奇句子。
本来应该没有行人的斑马线上突然从旁边跑出了一个小孩子，她的嗓子里憋着一句“危险！”和刹车在同一瞬间被拉到最紧，但是已经加速到极点的自行车还是尖叫着毫不客气地快速逼近那个小孩，花阳连发出警告和改变方向的时间都没有！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随着一下强烈的碰撞，花阳感到一阵短暂的失重和随之而来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清晰的，来自地面的撞击。她感觉到自己被抛下了车又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左膝盖和左手肘上的疼痛，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事实上，比起心理上的冲击，这点疼痛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紧闭的双眼在几秒的挣扎后犹豫着挣开来，自行车翻倒在眼前，车轮子还在咕噜噜地转动，前方不远处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卧倒在路面上，怀里应该是抱着那个小孩。路边的一个女人正尖叫着想把小孩子拉出来。就和电视上报纸上出现过许多次的场景一样，是花阳在睁开眼睛前就已经想象到而没有勇气作为主人公去面对的画面。肇事者，这是他们惯用的词。
花阳想过去帮忙，但是手脚不受控制地在颤抖，她无法动弹。只好一直眼睁睁地盯着那个卧倒在地的白色身影，脑海里出现的场景是慢慢地在那件白的刺眼的衬衫上晕染开来了一朵血红的蔷薇。
后来她也认为自己真的是肥皂剧看得太多大场面见得太少了，撇开那朵狗血的蔷薇不说，人家车祸至少也是重机以上级别的，就一辆破自行车当个肇事者记者还嫌你不够格呢……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孩没有哭也没有闹地自己站了起来，他妈妈紧张地上下左右前后把小孩全身检查了一遍，似乎是没受伤，便拉着小孩一边指着花阳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整个过程花阳都只能脸色惨白地不停弯腰低头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等她们走出颇远，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开始意识到周围的议论声。几个人围成个小半圆，议论声的中心是刚才保护了小孩的那个人，他居然还没有反应！
花阳刚刚放松了一点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慌慌张张地朝倒在那里的白色身影爬过去。被以那种速度行驶的自行车撞到的话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花阳的还没有平复的心脏再一次急促地跳动起来。
爬到他身边的时候，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是没有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可是他怎么一动不动呢？难道是内伤了？那就糟糕了啊。
“……你还好吗？”花阳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那个人突然动了动，花阳伸出去的手被吓得缩了回来，然后用呆滞又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那个人背对着她慢慢站了起来。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只看到他白色衬衫的后面，长长的一道车轮印从上腰部延伸到右肩膀。看上去就很痛额，花阳心里暗叹一声，闯大祸了。
“你、你还好吗？……我带你去医院吧！对不起！对不起……”花阳一边道歉一边低头用手撑地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却还是很没用地使不上力。也不知道是意外的冲击还没有过去还是被面前站起来意外地高的受害者的冷气场压迫到了……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到他的眼神会有多冷冽，表情会有多关公……关公你要保佑我……
两只手扶着她两边手臂把她拉了起来。那是一双有力而温柔的大手，花阳觉得那样的手应该会有温暖的掌心，但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感觉到的却是如这清晨般的微凉。抬起头，只看到敞开了一颗半透明白色胶质纽扣的白色衬衣领口，白皙的脖颈和再往上一点，清晰的下巴弧线。还有一阵隐隐的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迅速把头低下，觉得脸有点热。一定是头仰得太久了，她想。对于身高只有可怜的一米五的她来说眼前的人有点太高了。
“要道歉就好好地站稳之后再鞠躬道歉。”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安安静静的，没有过分的呵斥。
这个人的声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很干净啊。花阳知道这不是一个适当的时候想这个，但这个想法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跳了出来。
脸红着后退了好几步，她抬起头来看他，看到他随意柔软的黑色短发，看到他从眉骨向两鬓扬起的眉毛和微微皱起的眉心，看到他直而高的鼻梁和紧闭但线条柔和的嘴唇，还有他似乎很清澈的眼睛——一切都发生在零点几秒的时间之内，花阳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就听话地九十度鞠躬，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接受了。”那个人已经把自行车扶了起来，一边检查一边对花阳说：“以后不要骑这么快，就算遵守交通规则也还是会有可能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意外的。到学校以后去校医那里先看看伤口。”
哈？花阳瞅瞅自己的手肘跟膝盖，果然是擦伤了。可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种小伤口没事啦。倒是你，刚才那一下都把我给撞飞出去了，你真的没事吗？还是检查看看吧！”说着走到他背后抓住他的衬衫下摆，突然发现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撩开他的衣服吗？还是叫他脱？虽然说清晨的马路上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在想什么啊！？”花阳在心里尖叫，可是表面上还是装得很平静的。但现在这种平静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尴尬了。
“我没事。”他转过身，“你扶好车，我赶时间。”说完就松开手，捡起地上的黑色包包，走了！整个过程没有留给花阳一丝思考的空隙。花阳冲过去把快要倒下的车扶稳，对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想不出一个词，只好就那样看着他越走越远。
一直看着到人群散去，他已经只剩下一个白点的背影，花阳才跨上车，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