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影》七许

25、反击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空气里却藏着叫人心神不宁的预兆。

　　“好马儿，快些跑，有人追了上来呢！”影低声叹道，往马后挥了一鞭，马儿嘶叫着小跑起来。影的脸上不自觉扬起微笑，抬眼向前看，一条小羊肠路映入眼帘，两道高而陡的悬壁夹住中间仅可以通过几匹马的小路，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
　　幸好，目的地已在眼前。

　　身后，轰鸣的马蹄声，蓦然响起，象地下潜伏的恶魔忽然重新降临人间。
　　玄冰，你到底追了来！当初轻易放弃，而今又何必如此执著，可惜在影心里，再不信有什么真情实意！
　　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震耳欲聋。不难想象那身后的杀气冲天。影瞳孔一缩，猛然抽鞭，重重打在马匹身上。
　　马儿亢奋地高嘶起来，四蹄离地，呼呼生风地冲进小羊肠道。
　　两边的悬崖，密密匝匝地压迫过来，身后翻腾的马蹄声紧随不舍。

　　“影！”怒气冲天的呼唤声传入耳中。
　　她不回头，依旧猛向前冲。
　　“幻玉！”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如同对敌时要下令屠杀的恶魔。
　　身躯剧震，心里的伤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至。
　　玄冰，她早该料到，他从一开始知道她就是幻玉。可他，居然还是下令她去幻镜城。他明知道影不会拒绝你的任何命令，他居然让她，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就算她心底再恨那个人，恨不得他死，那个人，也终究是影的父亲啊！
　　十年的默默忍耐，不让自己去对付幻镜城，除了对娘亲的承诺，更是因为，影的身上，流淌的是那个人的血液啊！
　　他可曾为她考虑，可曾想过让影举剑迎向自己的生身父亲，心中会有多痛，有多煎熬？再不孝，也没有一个子女愿意手刃自己的亲人吧？玄冰，你怎能让影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
　　果然还是爱错了人，付错了心。终于，抹掉自己心中为他所留的最后一丝希望。

　　一个恍惚，瞬间，手中的马鞭便被后面追来的人扯住，再一把狠狠地搂住她的腰，像要发泄所有怒气似的用上极大的劲道。
　　“啊！”影惊的大叫，睁开眼，对上一双蕴着危险的黑瞳。
　　“真不听话，竟然跑了这么远。”玄冰一手勒马，一手紧抓着影，轻轻勾唇，逸出邪魅的笑：“影，你不该利用千雪的，她单纯善良，是真心待你。”
　　影心里冷笑：千雪，她跟我姐妹情深么？她答应助我离开，也不过是送走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女人，亲爱的城主大人，你当真不知道她每次来看我时，那脸上哀怨的神情？
　　她若真跟我姐妹情深，当初你那么羞辱我的时候，她怎会不帮我？别告诉我她毫不知情，那时她明明已经醒来，会猜不到你要干嘛？可她，何曾劝过你一个字？她的善良使她到最后也只是，让你留我一条命。
　　可笑当时的影，心已死，留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身子有何意义？若不是她不服，她不甘心，哪还有性命活到现在？
　　为着自己心爱的人，再天真的女人，都有狠毒的一面。千雪她，不就是要影彻底绝望死心么？

　　不过，影，根本没有打算离开。
　　影，只是为了引你来这里。
　　玄冰，或许你该整顿整顿你的手下哦，幽冥城里被别人安插的奸细还真是不少呢！
　　影轻笑起来。
　　“若是害怕就哭出来吧，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眼泪。”玄冰沉着的声音。
　　你就对自己那么有把握吗？可惜，今日之影并非昨日。
　　知道他不会放她下马，影索性轻柔地偎依在他胸膛，眼睛装作不经意向后一撇，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区区一个影，怎能劳动冥王这么大动干戈来迎接。”
　　“如果影肯乖乖跟我回去，而不动用幻镜门，那，我后面的这些人自然只是摆设而已，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玄冰柔声道。
　　“唉！冥王怎么会想不明白。”影摇头叹息道：“若是幻镜门的人真的对我那么死心塌地，第一次你就不会有机会带我回幽冥城，不是吗？”
　　“我这次逃出来，害怕你来抓我回去，本也打算命他们来保护我，可是他们一致认为冥王不在，内无主将，防范肯定松懈，正是将幽冥城连根拔起的最佳时刻，所以扔下我就……”
　　不等影说完，玄冰似乎已经想到什么，身躯变硬，猛然发令：“回幽冥城！”
　　“迟了呢！”影娇笑一声：“恐怕在你出幽冥城的下一刻，他们就已经冲进去了。”
　　现在，连她都不敢想象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影也不会大意到以为缺少冥王的幽冥殿会那么不堪一击吧？”玄冰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不慌乱，冷哼道：“只要我现在带着你赶回去，未必全军覆没的不会是幻镜门，我不信幻镜门众人真的就会这么不在乎门主的安危。”
　　玄冰低头俯视安静待在他怀里的影，面容带笑，话锋忽然一转，语气里无一丝笑意：“你算计这么多，怎么独独忘记了自己的性命在我手里？万一惹怒了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冥王说笑，影当日选择了苟活于世，如今怎么还会舍得送死呢。”影笑的更加畅快，“既然幻镜门众人不顾及他们门主的性命，我也只好自己寻找活路，找其他人来救我。”

　　没等到他反应，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长啸，抬头看去，右边悬崖上骤然冒出许多人马，手中刀剑阴森森的全部朝下。
　　影看着玄冰愣住，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微笑道：“况且冥王现在就是想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身入险地，敌上你下，胜败已分。
　　玄冰，影怎么可能给你赶回幽冥城的时间？这里，早已设下重重埋伏，你现在可是自顾不暇，哪还管的上幽冥城里会是何种境况？

　　“玄冰，你曾经告诉我，身为杀手所必须懂得的，不仅仅是怎么样杀人，还要学会怎么隐藏起来以便保护自己。若我真的想逃离你，就算我失去武功，你也未必能够那么轻易的一次又一次的找到我吧？”影笑着提醒他。
　　还有，若不是幕云城有人接应，故意放她离开，影光是设计逃出幕云城，恐怕都要耗费不少时日，怎么可能短短几日便顺利离开，回到幻镜城？
　　这样简单浅显到连千雪都能看透的道理，他怎么就会迷了心智呢？

　　“原来你特意选这么一个地方，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影，你当真这么恨不得让我死？”
　　腰上一阵吃痛，玄冰似要将无限悔恨倾注她身，神情阴狠的说道：“当日，我就不该放你生路，我不信你今日就打定主意送死。”
　　“影这条命早该被上天收去，现在即便是送死，又有何不可。再说有冥王在路上陪伴，影无一丝遗憾。”影斜瞅他一眼，微笑，淡淡道：“冥王倒不如趁现在来猜猜来者是谁，说不定你与他利益相同，倒还会留你一线生机。”
　　“哦？原来影还不止找了一个帮手，看来影在幕云城的那段时日收获颇丰啊！”玄冰出言讥讽道：“是楚云寒么？还是那个跟你形影不离的楚云洛？”
　　不错，影虽然想报复，但并不想让自己真正陷入威胁之中，确保万无一失，帮她的人当然是多多益善了。至于是楚云寒，还是楚云洛，呵呵……

　　“小影！你这次胡闹也有点过头了。”
　　忽听得一声呼唤，崖上闪出一人，躬身为礼，款款笑道：“冥王乃正人君子，想是不会介意一个小女子的无理取闹，在下在此代她向您谢罪了，还请冥王放开她吧。”
　　“洛！”影向上方挥挥手，微笑呼唤。楚云洛，我早已猜到会是你。
　　如楚云寒那种人，是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可能成为他弱点的人或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所以，在他还没有爱影至深之际，他自己就会希望她死，还怎么可能会跑来救她？

　　玄冰的手臂越圈越紧，影甚至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玄冰，请放我下马。”影低低说道：“我活，你自然会活，倘若我死……”她不再说话，抬头看向悬崖上面。
　　“如果我放了你，你会如此轻易就让我走？”玄冰冷哼。
　　“我从没有想过要置你于死地，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拖住你不能立刻返回幽冥城，给幻镜门的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
　　引玄冰离开，让幻镜门顺利杀入幽冥城，幽冥城群龙无首，定是措手不及，慌乱应对。而在这里有楚云洛拖住他，没有一时半刻他根本不能返回取救援。
　　所以，玄冰，你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势力被削弱，无能为力。

　　“我只是想要你也尝尝……”影附在他耳边，嘴唇轻启，一字一句吐出：“什么是寒彻心扉，什么是——生不如死！”
　　“别忘了，你的千雪她人可也在幽冥城内哦！”影抿嘴娇笑。
　　玄冰怔住，转瞬忽然薄唇扬起一丝诡异，笑道：“如果我此刻把你生生掐死在怀中，你认为如何？”
　　“在此之前，影会自我了断！”影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匕首，直直盯着他，面不改色：“玄冰，从前的影或许会闭上眼睛安静等你裁决。可如今，你没有资格！”
　　你没有资格取我性命！现在影的生命只属于自己。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我作出决定。

　　“哈，哈哈……算我玄冰眼拙，直至今天才真正认清你这个女人！”玄冰怒极，反倒大笑出声：“影，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跟着我，你依然会是从前冥王最信任的影，又或者，成为冥王的女人。”
　　腰身一轻，双脚居然挨了地。
　　“跟着我，从此你就是影，我将是你的主子。”十年之前的话语犹在耳边，或许，这并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她所以为的天籁，而是地狱催命的恐怖之音。
　　影退开半步，冷冷说道：“冥王的女人，不是千雪么？当初的百般疼爱，难道说舍弃就能轻易舍弃？而影，也本就不屑于跟其他女人争抢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冥王若是还想要幽冥城，那就请尽快返回！千雪，说不定还在苦苦等待你的营救呢。”
　　玄冰面无表情，失去温度的视线停留在影的脸上，点头轻道：“好，好……什么是寒彻心扉，什么是生不如死，好……”
　　勒转马头，猛力挥鞭，甩下一片尘土飞扬。

　　十年的相依相守，那一日的痛入骨髓，以及现在的双方敌对……
　　影轻轻叹息，这次，是真的两清了。玄冰，但愿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