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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三十九章 血殇之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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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若水慢慢的走,穿过了荒坟墓场,绕过了已经荒芜的村落,继续向着山上走去,洛冰风跟在他身后,依稀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翻过了几座雪坡,来到了一座四面冰峰的山谷之中。
洛冰风站住,看着面前的一片碧草连天,久久不语。他记得这里,她在这里亲过他,固执的要他替她别上一朵鲜花。转头望去,依然是那个地方,那种淡紫色的小花依旧傲然绽放,同当日一模一样,没有一点改变,但他知道,有一点东西改变了,那就是他的心。
尚若水慢慢的走上一片山坡,坐了下来,看着洛冰风,示意他也过来坐下。洛冰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接过尚若水递给他的一个酒囊。
尚若水打开壶嘴喝了一大口,抬头看了看四周,“月儿一定带你来过这里吧。”
洛冰风点了点头,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尚若水似乎笑了一下,洛冰风回头看他,他从未见过尚若水笑,这是第一次。
“我知道她肯定会带你来,这里是个好地方。”
洛冰风仰起脸看着天,今天的天空,比那一天还蓝。
“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洛冰风举目望着远方的雪山,点了点头。
尚若水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去,同他一起凝望远方。
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自由,只有自由,才有可能爱与被爱,得到幸福。
但是,在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些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选择幸福的权利,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宿命。他们自小就会修习一种古老的邪术,为的就是将来能为他们族中神一样的当权者,守护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血腥屠戮的见证,聚集着无数死不瞑目的亡灵。这些亡灵的守护者永生都要守在这些亡灵的身边,用一生的时间,禁锢它们怨毒的诅咒,平息这些坟场一日重过一日的怨气,就这样,年复一年,一世一世的传递下来……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他们渴望阳光,渴望那遥远无法涉足的地方,渴望…自由,不断有人逃离,渴望摆脱这看不见的枷锁,背叛的行为,终于触怒了高高在上的神祗,毁掉了所有的逃离者之后,留下了一个残忍的诅咒,那就是,这一族所有的后人,无论男女,都不可能得到幸福,除非,遇到一个爱到不惜一切的人,情愿他们的孩子也接受同样的命运。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很多人相信,但没过多久,一件件的事情印证了这个诅咒是真的,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才能渐渐看清,在这个世上,能说出“爱”字的很多,而真的能够做到为爱放弃一切的却很少,于是,很多的人,一世一世的孤独下去。
就是在这样的一族人中,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美得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本来也背负着同样可悲的命运,但也许是上天眷顾她的美丽,让她的命运在某一天转了一个弯,她遇见了一个男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们深深的相爱,爱到可以不顾一切,那个男人愿意带她远走,和她一起承担这份沉重的爱情,但这份真情遭到了一个人的强烈反对,这个人就是那个姑娘的父亲,他有过同样炽烈的感情,也深深知道几乎没有人能逃过那个诅咒,更重要的是,他看出女儿深深爱上的男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王侯将相,他不相信这样从未吃过苦的男人能够守住这样一份注定艰难的爱情,他宁愿女儿现在伤心一时,也不愿看到她今后心碎的泪水,于是,他心如铁石的拒绝了女儿和那个男人的苦苦哀求,将女儿深爱的男人,赶出了家门。
男人在远远的地方一直站了十天,不住的喊着那个姑娘的名字,姑娘趴在紧闭的窗前,不住流着眼泪,却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不敢出去和心上人相见。到最后,男人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他连着几天不吃不睡,已经站都站不稳,终于昏了过去,被围在他身边的属下抬上马,远远的离开了那个姑娘的家,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男人的一去不复返让父亲觉得他并没有看错人,王侯将相果然并没有几分真情,但他的女儿却一天比一天消瘦,终于病倒,却也就在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女儿已经有了身孕,那个男人的孩子。父亲本来就懂一些医术,尽心尽力的医治女儿的病,但任何的药,都再也治不好那个姑娘,她越来越虚弱,几乎吃不进东西,却还是顽强的活着,直到…她生下了那个孩子,那是个多么漂亮的孩子,就是太瘦小,姑娘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父亲没有听清,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父亲把女儿埋在了一个美丽的地方,他虽然痛苦,但还是足够坚强,因为他相信,那个男人只是一时沉迷,现下早已经将她忘得干干净净,直到有一天,一个老人找到了他,自称是当年那个男子的父亲,请求他能允许自己见那个姑娘一面,父亲这才知道,原来女儿心爱的男人,早在女儿之前就已离开了人世,战死在沙场上。看到那老人痛苦而珍重的带走女儿坟前的一抔黄土,这一瞬间,父亲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他一手毁灭了最心爱的女儿的幸福,葬送了两条年轻而炽热的生命……他忽然醒悟了女儿临终前说的是什么,她是在叫一个名字,那个男人的名字。
尚若水说完最后一个字,举起酒囊,将里面所有的酒都灌了下去,一只有力的手将酒囊从他手上拿下,尚若水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洛冰风,“你知道那个愚蠢而残忍的父亲是谁么?”
洛冰风注视着他,平静的道:“是你。”
尚若水仰头向天,轻轻的笑起来,银白色的胡须随着他无声的笑不住颤动,“没错,就是我,我亲手毁了我女儿的一生,葬送了她的性命!…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让她的孩子幸福,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洛冰风看着他的脸,慢慢的道:“你女儿的孩子,难道是……”
尚若水止住笑声,目光盯在他脸上,“你猜的没错,就是月儿,所以我其实并不是她的爷爷,我是她的外公。”顿了一顿,接着道:“后面的事情你很清楚,月儿爱上了你,她看你的眼神,和她娘当年看她爹时一模一样,只要她喜欢,我就一定要帮她得到,因为,我承受不了第二次相同的命运,所以,我逼你娶她,我知道你不爱她,但我以为,你迟早一定会爱上她,因为,她是个那么可爱的姑娘,和她娘一样善良,却又比她娘更勇敢……”尚若水的手指深深的插进银色的发中,将头低低的垂下,声音痛苦之中藏着一丝哽然,“我让她随你远走,远离那个可怕的诅咒,不惜以雪山上那么多的生命做为背叛的代价,我以为,只要你爱上她,她就能摆脱那个可怕的诅咒,得到幸福,可是,这一次,我又错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勉强来的真情,我的第二次错误,毁了月儿的一生……”
“不,你没有错,我…爱她,我确实爱上她,我可以…让她幸福……”洛冰风直视着尚若水的眼睛,眸子之中尽是坚定。
尚若水看着他,并没有流露出欢喜欣慰的神色,反而更加的痛苦凄然,缓缓摇头,淡淡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对你下了情蛊?”
洛冰风点头,“我知道。”
“我为了让你永远不能离开弦月,所以对你下蛊,但你身上曾经被人以特殊的药草汁液刺青,竟然可以抵御蛊术,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不爱弦月,身上的蛊毒却迟迟不发的原因。”
洛冰风扭开头去,淡淡的道:“我已经答应过弦月,这件事情,不再怪你。”
尚若水凄然的笑了一下,接着道:“虽然你身上的血很特殊,但也只是能抵得了一时,时间一久,终究还是要发作,这一点,想必你也深有体会,情蛊若是不解,你还是必死无疑。”
洛冰风想起那种心口剧痛的感觉,默然不语。
尚若水道:“但你一定也知道,月儿这一次回去,已经替你将情蛊解了。”
洛冰风再次点头,轻道:“我知道。”眼前出现了上弦月俏丽温柔的面庞,心上流过一丝细细的热流,“不管有没有情蛊,我都一样爱她。”
尚若水没有说话,眼中的悲悯之色却更深,很久才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情蛊是以蛊毒和女孩子的鲜血凝集而成,要解开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男女合欢,只是,这种办法只能解得了一时,情蛊却依然存在于男子体内。”他看了洛冰风一眼,缓缓的道:“第二种方法,叫做血殇之法,用特殊的药物给下蛊的女子服下,然后与那个中蛊的男子血液相溶,可以将男子体内的蛊毒全部引出体外,此种办法,可以彻底的解开情蛊之毒,只不过……”
“不过什么?”
“用过了血殇之法,情蛊虽然解开,但这男女两人从此再不能行夫妻之事。”
洛冰风怔了怔,似乎有些茫然,好像并没有听懂尚若水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眸子之中尽是疑惑,“不能行…夫妻之事,什么…意思?”
“…血殇之法是以药物将蛊毒引至下蛊的女子体内,永久沉睡,若是再度交欢,唤醒了沉睡中的情蛊,那时的情蛊已不能与曾经宿主的身体相容,也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控制,一旦再度引发,男女两人都要暴毙而亡。”
洛冰风这一次好像有一些听明白了,但还是愣愣的看着尚若水,“她不可能…对我用…这种办法……”
尚若水沉默的看着他,看着他闪露出颤抖和恐惧的眸子,眼底也是一片悲凉,很久才慢慢开口道:“给我看看你的手腕。”
洛冰风迟疑了一下,抬起右手手腕到尚若水面前,尚若水伸手轻轻拉开他的衣袖,一道几乎贯穿腕部的伤疤赫然可见,尚若水只看了一眼,就将他的衣袖合上,缓缓按下了他的手。
“你曾经伤她太深,她绝对不会用第一种办法救你,她用的是…血殇之法。”
洛冰风自己掀开衣袖,直直看着手腕上的伤痕,一动不动,他的眼前,晃动着上弦月纤细的手腕,同样位置,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缓缓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挽救,…是不是?”抬起眼眸,紧紧的盯在尚若水脸上,眸中闪动着近乎哀求的希望。
尚若水避开他的目光,他的面容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缓缓摇头,“没有了,种下过情蛊的人,除了死,一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终生相守,不离不弃,第二,就是相逢陌路,永绝情缘……”
痛苦如同潮水,瞬间漫过他闪耀着微弱希望的眸子,顷刻一片死寂,他缓缓移开目光,不再看尚若水,凝目看着远方纯净安详的雪山,耳边好像清晰听见她的声音,凄凉绝望,“洛大哥,爱谁都可以,千万不要爱我……”这一刻,他霍然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爱上她,就是他永世痛苦的开始,他可以不在乎她和别人曾经发生的一切,也可以选择忘记休儿是她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但他再也越不过这一道非人力所能跨越的鸿沟,原来,爱上她,就是惩罚,是雪山上的神给他最残酷的惩罚……
尚若水侧过头来注视着他,看着他眸中痛苦到颤栗的虚无,眼中无限悲悯,“我曾经,多么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给她幸福,但这一切,都是天意,凡是我族,谁也不能打破那个诅咒,谁也不能……。孩子,…忘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