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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二十一章 风仪天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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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经过了七日。
这日一早,周兴便来到上弦月房中,向她回禀小世子发丧之事。上弦月虽不得宠,但诰命王妃的头衔却还是在的,周兴处世一向滴水不漏。
上弦月听他不疾不徐的说了半天,无非就是如何办的排场,令小世子在阴世间也能得享富贵,又说洛亲王还不知此事,此刻正在还朝路上,可要快骑前去报丧。上弦月心头一团乱麻,洛冰风临走之前威胁她的话语仍尤在耳,现在果真要狭路相逢。头痛的要命,撑着额头对周兴挥手道:“全按周总管的意思,大办。王爷那边,快马报丧。”与其晴天霹雳,倒不如先有个准备。
荷蕊突然慌慌张张从外头跑了进来,差点撞在周兴身上,素帛嗔道:“什么事慌得和吊脚鸡似的?”荷蕊喘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才道:“娘娘不好了,太妃娘娘来了!”
上弦月一愣,坐直身子,她早已知道刘太妃是洛冰风的母亲,但她在王府三年,却从未见过这位婆婆,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驾临王府,只怕并不简单。
素帛皱了皱眉,向着荷蕊道:“该打!太妃娘娘是王爷的生母,到府里来是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了’?”
荷蕊看了一眼周兴,自知说错了话,低了头不敢吱声。
素帛扶起上弦月,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太妃娘娘来了,要快去前厅拜见。”
上弦月点头,却见周兴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低了头道:“娘娘,老奴先行告退。”也不待上弦月说话,转身便走了。
荷蕊向着他的背影“呸”的一声,“狗眼看人低,眼睛里还有娘娘么?”
上弦月双眉紧皱,摇头道:“素帛,我心里总是不安,太妃突然到这来,不知想做什么?”
素帛脸上的神色也极是凝重,声音倒还沉稳,握住上弦月的手,“娘娘光明磊落,太妃娘娘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一会儿太妃娘娘问什么,娘娘只照实了说便是。”
上弦月点头,也握紧了她手。
据说刘太妃年轻之时是个绝色的美人,一次昙花夜宴一个人远离喧嚣,在一片荷花池边吟了一首小诗,却正巧被同样来寻清静的先帝听见,佳人如梦,云淡风轻,先帝就喜欢这样独特的女子,自此宠冠后宫,几乎夜夜侍寝,与先帝如胶似漆,情深爱重。现在虽已四十有余,却依然肤色白皙,顾盼生情,举手投足,风仪天下。
优雅的端起手边的碧玉茶盅,放在口边吹了吹,却又放下,左手三指的纯金护甲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凤目漫不经心的向地上瞥了一眼,“你就是那个南疆雪山上的女子?”
上弦月和素帛已经在地上跪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刘太妃才终于说了这一句话。
跪在冰冷的地砖之上,双膝像针扎一样一阵阵的刺痛,但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是洛冰风的母亲,仍是尽力忽略她语中的不屑之意,抬起头看着刘太妃,点了点头道:“我是。”
刘太妃轻轻动了动肩膀,立刻有一个宫女上前为她轻轻揉捏,嘴唇撇了一撇,发出一声嗤笑,“这等姿色,如何配得上哀家的儿子。”
上弦月强自压下心头的怒意,向着太妃道:“太妃娘娘今日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的么?”
刘太妃端起茶盅轻轻的喝了一口,慢慢的道:“哀家在宫中听闻,哀家的儿子居然娶了一个南疆的蛮族女子做王妃,都说这女子粗鄙浅薄,胸无点墨,哀家本以为,这样的女子,却还能让风儿娶她为妃,那定然是有着倾国倾城之貌,今日一见,真是令哀家大失所望,难怪风儿自从大婚之后,总不见他开怀。”
上弦月头上渐渐涌上一股血气,脸上慢慢涨红,冲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刘太妃轻声慢语,言辞斯文,字字句句却都尖酸刻薄,鄙薄之情溢于言表。定了定神,开口道:“我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但也没有辱没了你的儿子,太妃说我胸无点墨,又是凭的哪条?我家行医为生,悬壶济世,与之相比,我倒不知道整日吟诗作赋下棋赏花,就比我多了几点的墨!”
素帛在她身后唬的魂儿都飞了,扑上来握住她的嘴,却也已经晚了。刘太妃脸上蓦然变色,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盅向着上弦月头上砸去,上弦月将头一偏,茶盅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在她身上,湿了裙角。
刘太妃没有想到上弦月竟然敢躲,气的浑身发颤,扭头冲着身后给她捏肩的宫女笑道:“瞧瞧,瞧瞧!真是好一张利嘴!”那宫女忙伸手轻抚她胸口,一边连声道:“娘娘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刘太妃推开那宫女的手,向着上弦月冷笑道:“你既然如此不懂规矩,哀家少不得要教教你,来人,给我掌嘴!”
素帛脸色都已变了,上弦月到底是一品王妃,若是这样没有脸面的被掌了嘴,日后还如何抬头做人,跪在地上,向着刘太妃不住磕头,“太妃娘娘,求您饶了王妃娘娘吧,她年纪尚小,又是出身山野,难免不懂规矩,求太妃饶过她这一次……”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前已经磕得破了,流出血来。上弦月一把将她抱住,“素帛,不要再磕了!”
刘太妃睨了素帛一眼,“你莫不是废后沈氏从前的宫女?倒也是个有情义的。不过洛王妃这般藐视礼法,顶撞哀家,若不受点教训,又如何配做哀家的儿媳?”
一个太监已走上前来,撸起袖子,便要掌嘴,上弦月怒目瞪着他,站起身来,大声道:“你凭什么打我!”那太监想不到她竟然还敢反抗,一时也愣住了,回头看刘太妃。刘太妃修剪精致的双眉皱了皱,“给我抓住她。”立刻又有一个太监向着上弦月走去。
上弦月有些害怕,转身想跑,那太监身手却也敏捷,一把将她抓住,上弦月拼命挣扎,太监虽然算不上真正的男人,但也到底长着男人的身体,力气比她大得多,将她双手牢牢反剪在背后,用力将她按跪在地上,那个早已撸好袖子的太监走到她面前,抡起巴掌,照着她脸上就是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一声脆响,上弦月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一边的耳朵嗡嗡作响,再听不清声音,嘴里有些腥甜,一丝鲜血顺着破损的嘴角缓缓淌出。
素帛尖叫一声,站起来便想扑过去,刘太妃一使眼色,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宫女马上上前,一把将素帛拖住。
上弦月还没有完全清醒,另一侧脸上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太监左右开弓,偌大的厅中,只听到巴掌打在脸上清脆的声音。上弦月开始时还恍惚听见素帛哭叫的声音,到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中一片空白,嗡嗡的疼,初时两颊还能觉出刺痛,到后来一片麻木,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脸,只能感觉一滴滴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眼中、鼻中、嘴角流淌下来。
早有人又端了一杯新茶上来,刘太妃慢慢品茶,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就好像置身在皇宫中御花园里一般。刘太妃不说停,掌嘴的太监就不能停,就这样也不知打了多少下,刘太妃才向着地上瞥了一眼,皱眉道:“好了。”
按着上弦月和素帛的太监宫女都松了手,依然回到刘太妃身后站着。
素帛哭着扑上去,将上弦月抱住,拿手帕轻轻蘸她鼻子下的鲜血。上弦月两边脸颊都已肿的如同馒头一般,连眼睛都只剩下了一道缝,不哭不闹,就那样呆呆的跪着。素帛颤着声儿叫:“娘娘,娘娘?你别吓我,你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