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之上善若水》幻花铃

34、第十八章 开仓大济（上）

　　大齐景仁七年，天降暴雨，一连数月，洪水冲毁了黄河上的龙峡大堤，一泄千里，水淹两岸，良田房舍，一夜之间化为一片汪洋，哀鸿遍野，饿殍遍地，洪水过处，瘟疫横行，灾区百姓本已无家可归，饥寒交迫，如此一来，病死者交相枕藉，尸毒入水，一路流传，黄河流经之处，处处哀声恸天，白幡纸钱，有的村落，甚至死得一个都不剩，为求生路，河两岸的百姓只得别离故土，抛弃家园，一路乞讨，向着大齐都城迁徙而去。
　　皇城之内，百官噤声。陕西总督方进山谎报灾情，派官兵守住函谷关口，不许境内百姓出关，百姓群情激愤，与官兵发生冲突，不少人死于乱刀之下，但终是有人逃了出去，一路上京喊冤，终于惊动了当今天子。洛司严龙颜大怒，下旨将方进山押解来京，当众处斩，并派户部尚书文天江即刻启程前往陕西，安抚灾民，暂代总督一职。
　　不少难民流入京城，盘踞在街头巷尾，乞讨为生，由于身体过于虚弱，每日都有灾民死在街头，洛亲王在朝堂之上亲自奏请京中官员富商开仓济民，洛王府当为表率，洛司严准奏，朝堂之上嘉奖洛亲王，令文武百官效其义举。

　　洛王府内，一片忙碌。周兴满头大汗，指挥着王府里的侍卫将成袋的米面堆上板车，推到府门之外，又吆喝着厨房大锅里熬的稀饭快点出锅。
　　上弦月站在自己屋前，静静看着府中人来人往。一个端庄的女子站在她的身侧，轻声的道：“娘娘在想什么呢？”上弦月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一下，“素帛，我到通州，已经有三年了。”素帛点头，微笑道：“娘娘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般青春貌美。”上弦月垂下头去，好像是笑了一下，青春貌美又如何，再娇艳的花，没有人呵护，也只是等待凋谢而已。
　　抬手拂了拂前额的碎发，回头向着素帛道：“今天王府开仓济民，素帛，我们也到前面去看看。”素帛犹豫了一下，“这……，娘娘这样抛头露面，只怕于理不合。”
　　上弦月拉了她手，淡淡的笑道：“现在，谁还会在乎这些呢？”素帛无言，伸手扶了她，慢慢向前面走去。
　　说是慢慢的走，其实走得慢的不是上弦月，而是素帛，上弦月虽然拼尽全力接好了她的腿，但还是落下了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痛的厉害，而且再也不能奔跑。
　　刚刚走上小石桥，上弦月的脚步一顿，只见迎面也慢慢的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丫头，她扶着的那个女子穿了一件碧罗烟丝纱的长裙，腰肢仍旧纤细，小腹却微微的隆起。
　　那女子也看见了上弦月，脚下也微微一停，接着左手护住小腹，加快脚步走上前来，到了上弦月跟前，垂下头去，微微屈膝，“芙媛见过王妃姐姐。”
　　上弦月呆呆看着她的小腹，素帛在旁轻声道：“娘娘？”，这才看向秦芙媛的脸，即便怀了身孕也并没有毁坏她娇美的容颜，此时眼睫低垂，脸上泛起一片嫣红。上弦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必多礼……”声音发涩，想再说一句客套话，却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扭过头道：“素帛，我们走吧。”
　　秦芙媛大睁着双眼，回头看着上弦月匆匆而去的身影，“姐姐要上哪里去？”
　　上弦月头也未回，“出府。”
　　扶着秦芙媛的小丫头撅嘴道：“娘娘，王妃明显是躲着您。”秦芙媛嫣然一笑，“罢了，她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妃而已，何必同她计较。”
　　从石桥一路走到王府大门，上弦月一句话都没有说，自从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洛冰风再也未和她有过肌肤之亲，洛冰风的居所之外筑起高墙，派侍卫把守，无他本人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三年之间，他也从未踏进她的屋门，她只有在王府重大典礼之时，才能见得到他。她就像一株雪山上的鸢尾花，在这孤独寂寞的洛王府中，渐渐枯萎。
　　府门之外，一片繁忙，黑压压的难民排着长队，王府里的家丁侍卫将盛好的米粥分发给这些饥民。
　　看着这些衣不蔽体的灾民，上弦月一阵心酸，忽然想起了寨子里的族人，想起了爷爷，三年了，不知他们过的可好？
　　迈步走到一个侍卫跟前，侍卫抬头，忙躬身行礼，“王妃娘娘！”上弦月微笑，“你去别处帮忙，这里我来。”侍卫虽觉不妥，但也不敢逆王妃之意，只得转身下去。上弦月拿起木勺，向碗中舀粥，发给灾民。
　　黑压压的长队没有尽头，就在这拥挤的人群之后，忽然起了一阵喧闹，“有人晕过去了！”上弦月见后面围拢的人越来越多，索性将木勺交给素帛，自己过去看个究竟。
　　一众灾民见她衣饰华贵，容貌娇美，虽然不知她的身份，还是情不自禁的给她让出一条通道。地上确实躺了一个人，身材纤瘦，似是一个少年，只是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到处都是伤痕，好多地方都生了疮，往外淌着黄色的脓，脸上也是又黑又脏，看不出本来样貌，双眼紧闭，手脚不住抽搐。
　　上弦月吃了一惊，蹲在那少年面前，伸手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了一颗药丸出来，也不嫌脏，从后面扶起那个少年的头，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素帛此时也从前头走过来，看见这般情景，大吃一惊，“娘娘……”上弦月转头对她道：“你去我房中，从书橱下第二个抽屉之中拿一个绿色的瓶子过来。”素帛点头，转身去了。
　　那个少年吃了丸药，一会功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张开双眼，他的身体肮脏病弱，但他的眼睛却是清明透彻，目光冰凉。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盛满菜粥的青花大碗，还有一个雪白的热腾腾的馒头，一个清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是饿晕过去了，这里有馒头和粥，快吃吧。”少年抬起眼，看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双水莹莹的黑眼睛，玫瑰花瓣一样的唇瓣……
　　少年的嘴里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上弦月还未说话，一个女子声音已在旁边说道：“这是我家王妃娘娘。”原来是素帛已经拿了药回来。那少年听见“王妃娘娘”这四个字，原本冰冷的目光突然起了变化，瞳孔猛地缩小，然后迸发出冷酷和憎恨的光芒。突然挥手将面前的馒头和粥打落在地，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转身就走。
　　上弦月给他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少年，追上去拉住那少年的手臂，“你不能走，你身上的伤，不治会死的！”
　　少年甩脱她手，“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话虽说的轩昂，身子却不争气，摇晃了一下，又摔倒在地上，不少疮口在挣扎中迸裂，流出脓水，少年跪在地上，痛的浑身打颤。
　　上弦月蹲身扶住他，柔声道：“我只是想帮你而已。”少年低垂着眼睛，冷声道：“我不需要你帮。”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上弦月再也说不出话来，低头想了想，将那个碧绿色的瓷瓶硬塞在少年手里，“这是去腐生肌的外伤药，你洗净伤口涂在身上，七天可好。”见少年手指收紧，似是想将那瓶子扔出去，忙又补上一句，“这是‘上善若水’的药，不是洛王府的。”
　　少年手顿了一顿，忽然扭头看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上弦月想了想，认真的道：“因为，我要听爷爷的话，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站起身来，看了看排队领粥的长长人群，轻声对少年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命还是自己的，你这样赌气最后伤的也只是自己而已。”说完又看了那少年一眼，转过身向府门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声音依旧很冷，却似乎同方才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上弦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上弦月。”
　　少年看到她的笑靥，似乎呆了一呆，口中慢慢重复：“上…弦月”，一双清透的眸子微微眯起，看不清里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