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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十四章 梦魂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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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之中果然是给灯火照的亮如白昼,有很多人,却大多跪在地上,上弦月第一眼就看见了洛司严,脸色冰冷,身上披了水貂皮的大氅,坐在一张椅子上,王公公站在他身旁。洛司严身前跪了一个女子,头发披散,寒冬腊月,这女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身子瑟瑟发抖,虽只是侧面,上弦月还是一眼看出,这跪着的女子正是皇后。
皇后身后,一个女子趴在地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宫人手里抡起两条两寸宽、一寸厚的木板,轮番向着那女子腿部打去,那木板材质似是十分厚重,击打在人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棍打下去,就会有血肉飞溅起来,那女子不住发出凄惨的嚎叫,在她臀部以下,大腿四周,已有鲜血渐渐汇成一片,渐渐向外蔓延。一个女子伏在那被打的女子身边,向着洛司严不住磕头,额头之上鲜血淋漓,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素锦?”在那磕头的女子抬起头的瞬间,上弦月终于认出了她,此时那被杖刑的女子抽搐之中将脸转了过来,亮的发白的灯火,照在她白的发青的脸上,上弦月脚下一晃,“素帛!”那个惨叫的不似人声的女人,竟是晚间还帮她更衣,温柔娴静的素帛!
上弦月看着素帛的鼻子里、嘴里一点一点淌出鲜血,身子下的鲜血更像是一朵怒放的蔷薇,她的眼前也慢慢的浮上了暗红的颜色,一瞬之间竟然好像不知身在何处。
洛司严对已血肉横飞的素帛看也不看,只是向着皇后冷冷笑道:“看来你的奴才对你倒是忠心,朕倒要看看,是朕的板子硬还是她的嘴硬。”
皇后的头深深低着,不敢抬起,声音凄惶:“皇上,臣妾冤枉……”
洛司严看着她,眼中的残虐渐深,“朕的好皇后,既然你是冤枉,那想必就是你身边的这几个恶奴所做,朕今日便帮你将她们清了,免的带累了皇后的声名。”话音未落,却见一条人影不知从哪里扑了出来,正扑在素帛身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声大叫:“不要打了,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她会死的!”
洛司严原本就冰冷的脸色霎时更加阴森,抬头向着那声音看去,眸子微微眯起,从齿缝中缓缓挤出几字:“上弦月?”
上弦月扑在素帛身上,用身子挡住她的腿,抬头看着洛司严:“皇上,求你不要再打她了,她真的会死的!”
“会死?如果朕本来就是要她死呢?”洛司严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皇上……”上弦月看着洛司严狠虐阴冷的笑容,突然觉得他是如此陌生,这个人,好像已经不再是玉龙雪山上温文尔雅的十三叔,也不是在通州路途之上处处回护于她的十三哥,这个人,只是大齐国的皇帝,是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弦月,此事与你无关,你回房中歇着,天亮之后,朕会派人送你回洛王府。”
洛司严眼中是不容回绝的强硬,上弦月有些害怕,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她此时胆敢忤逆洛司严,会不会落到和素帛一样的下场,但她也知道,她如果听洛司严的话,那素帛的命,就会像一只蝼蚁,被洛司严碾得粉碎。
“皇上,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一定要死?”上弦月在洛司严凌厉的注视下,终于还是艰难开口。
洛司严冷冷的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笑了半晌,向着她点了点头,“上弦月,我若是洛冰风,定然会好好待你,因为你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可惜了。”
上弦月想不到洛司严竟然如此直白,却也直接刺中了她的软肋,洛冰风,果真不会在意她分毫。这样的话,如今竟从另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口中说出,却勾起了她满腹的心酸委屈。
洛司严脸色重新冰冷,向后靠在椅背之上,“你问朕为什么要杀她?好,朕便告诉你,这贱人毒害朕的爱妃和皇儿,你说,她该不该死?”虽是说的素帛,眼角却冷冷的瞥向皇后。
上弦月看着他,“敢问皇上有何证据,能认定是素帛毒害妩嫔?”
洛司严冷冷“哼”了一声,并不回答,王公公瞥了她一眼,高声道:“在这贱婢的房中搜出了鬼影草,这是天下剧毒啊,洛王妃倒是说说,毒害妩嫔主子的不是这贱婢,还能有谁?”
上弦月听见“鬼影草”三个字,心中微微一怔,紧接着好像微微一亮,沉吟了一会儿,向着王公公道:“敢问王公公,若真是素帛下毒,那为何她还不快将鬼影草销毁,偏要留着你们来搜,来个人赃并获?”
“这……”王公公一时瞪了眼,答不上来,拿眼去瞧洛司严,洛司严闭了眼,似在养神,只得清了清嗓子,“咳——,这鬼影草产自南疆,得来十分不易,像是这贱婢舍不得丢掉,还想再去害人!”他声音尖细高亢,不男不女,听起来十分的难受。
上弦月微微一笑,“产自南疆么?皇上,不知太医如何说法?”
洛司严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王公公在旁道:“太医说了,这鬼影草乃是天下奇毒,至阴至寒,损筋脉,伤肺腑,若是孕妇服食,则血崩落胎。”
上弦月道:“能否让我看一看这天下的奇毒之草?”
“这……”王公公又看洛司严,洛司严微微点头,便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走到上弦月跟前,弯腰将包着的帕子打开。帕子里面确实有几颗草,暗红颜色,叶如锯齿,闻起来有一点淡淡的腥气。上弦月伸手小心的拿起一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半晌才又放回去。王公公看了她一眼,将帕子原样包好,又放进怀里。
洛司严看着她,淡淡的道:“你看清了?可是鬼影草?”
上弦月点头,“是。”
洛司严冷笑,“那你还有何话要说?”
上弦月并不着忙,向着洛司严道:“皇上应该知道,这鬼影草本是产自南疆?”
洛司严哼了一声,“这个自然。”
“那皇上必定也知道,我也是来自南疆,而且我爷爷精于医术,这种鬼影草,我不但听说过,也曾亲眼见过。”
洛司严盯着她的脸,“那又如何?”
上弦月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我告诉皇上,这几株草并不能毒死人,皇上可会信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都向她看去,就连皇后都忍不住转过头来,上弦月看到皇后满布泪痕苍白的脸,心中突然一酸,皇后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如今却因为自己男人的另一个女人,这样屈辱的当众跪在自己的丈夫面前。
洛司严慢慢直起身子,“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草虽有毒性,却只是使人腹泻呕吐而已,毒不死人。”
洛司严看着她,慢慢的笑起来,“你却要朕如何信你?”
上弦月勇敢的与他对视,脸上神色坚定从容,“我愿当场试给皇上看。”
洛司严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不止是他,殿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已变了脸色,皇后转头直直的盯着她,眼中不知是什么神色。洛司严沉声道:“上弦月,不要胡闹!”上弦月摇摇头:“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
“你…为什么?你若是…叫朕如何向冰风交待!”
上弦月低下头去,“我只是,不愿意皇上错杀无辜,人活在世,无论贵贱,都同样…是条性命。”抬起头来,向着洛司严笑道:“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我自己所求,与皇上无关,洛…王爷他也不会…不会介怀。”脸上虽是带笑,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还是听出了哽咽。
身后好像有人轻轻拉她衣摆,上弦月回过头去,只见素帛正看着她,慢慢摇头,上弦月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素帛的声音很微弱:“王妃,不要…不要这样……,我只是一个……”上弦月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也只是一个蛮夷的村姑而已。”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向着王公公看去。
王公公犹豫不决,见洛司严并未阻止,只得又将怀里的鬼影草掏出来,走到上弦月面前,上弦月伸手拿了一棵,王公公突然道:“王妃娘娘请三思啊,为了一个奴婢,值得吗?”
上弦月不答,向着他道:“众生平等,无分贵贱。”王公公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看着她的眼中也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去。
手里捏着那小小的草叶,上弦月突然想到洛冰风:若今夜我真的死了,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心中苦笑,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只怕他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我流……抬手将那棵鬼影草凑到唇边,一点点含了进去,慢慢咀嚼,汁液顿时溢满口中,苦涩腥甜,说不清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