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之海·忆梦》杨离情Y

6、第三章 云烟（上）

　　也不管萝萝有没有在听，夷狄捡以前的趣事说给她听，不知不觉，两人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在夷狄的怂恿下，萝萝一口一口灌完了酒袋里的酒，晕晕乎乎睡了过去，醒来后只觉天旋地转，口干舌燥，头沉得似压了块铅铁，几乎立足不稳，栽倒在地。
　　金色霞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海风阵阵吹拂而来，帆船早已远离了流沙岛。
　　“吱呀”一声，舱门被打开，夷狄端了碗东西进来，凑到萝萝嘴边，说：“你昨天第一次喝醉酒，脑袋一定很沉，这是蜜糖水，喝了会舒服一点。”
　　萝萝接过来，饮尽了问：“我们去哪里？”
　　夷狄想了想说：“我们先去小星岛，我让人给沐宸送带了信，相信不久他就会追上来了。”
　　又行了半日，一艘巨大的海船在碧蓝海水中乘风破浪，飞速赶了上来，那海船共有三层，白帆如雪，甚是巍峨。船首俏生生站着一位妙龄少女，额间坠了一圈精致璎珞，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飘荡。她身上的长袍华丽而精致，斜襟领边用金线绣着盛开的梅花，天湛蓝、海碧透，站在船首的少女似是五月盛世牡丹，娇妍明媚。
　　夷狄目光落到那大船少女身上，“呦”了一声，笑说：“这不是我家老幺的船么？”
　　少女眉目淡淡，向夷狄福礼：“见过七殿下。”
　　夷狄懒散的倚着船拦，漫不经心地笑问：“月妮娅，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这些庸碌之人哪能如七殿下潇洒随意。”月妮娅微微一笑，说，“小少主奉夫人之命，出使西海之滨，觐见西海之王。”
　　夷狄懒懒笑道：“天将大任于斯人，夫人知人善用，想必对你期望甚重。”
　　月妮娅笑而未答，船舱内有人接口，声音甚是冷清：“七哥过奖了，正所谓能者多劳，月妮娅自然比不得七哥清闲。”
　　夷狄本想讥笑两句，却不想被人反将了一军，他暗自撇了撇嘴，很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幺重任在身，我们这些闲散之人自然比不得。”
　　海风烈烈，船帆飞扬，待那艘大船去的远了，夷狄对萝萝说，“以后碰见那个两个人要远些。”
　　“你是什么身份？”萝萝望着他，冷冷问道，“她为什么称你为‘七殿下’？”
　　夷狄见她又冷漠了起来，无奈地问：“这个重要吗？”
　　萝萝面无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夷狄笑说：“刚刚过去的那个是我家老九，其实我老爹有多少孩子我也不知道，大概也有二三十个吧！但正名的却只有九个，那些妄想攀上我老爹的情妇多不胜数，生下孩子如果夫人不承认，也不过是个无用的累赘品。要一个一个都算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排到第几！”
　　萝萝诧异地问：“为什么需要夫人承认？”
　　夷狄叹息道：“这就要从东海第一代海王漓逸说起。传闻当年漓逸之所以能一统东海，是由于他妹妹莎媛公主的扶助，东海一统之后，东海在漓逸海王、莎媛公主的带领下，很快恢复昌荣，莎媛公主一生未嫁，掌握着东海一半的权利，她死前将自己的权利传承给昌邑海王的妻子依琳，并让昌邑海王承诺从此世世代代海后都拥有东海一半的权利，可以说，每一代海皇的继位者都是海后由选出来的。”
　　萝萝奇怪地问：“莎媛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夷狄笑了笑，说道：“说白了，就是不让海王独自集权。莎媛公主的本意是想让东海千秋万代传承下去，可是一代代传承下来，即便继承者思虑到了莎媛公主的本意，但谁又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
　　萝萝突然发现，这看似随意懒散的少年有一颗明透的心。只是，这世上总有太多不尽人意，有时候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人心，也就麻木了。
　　岩星岛是数座相连的群岛，海中物产丰富，贸易昌盛，岛屿与岛屿之间巨大的海船，穿梭于岛屿其中，海岸屋舍林立，热闹喧嚣。
　　海船靠岸，夷狄扔给水手一袋金子，让他们自己去找乐子，带着萝萝在街上游逛。
　　两年困居与世隔绝的御炼岛，进行残酷训练与搏杀，萝萝几乎已经忘记人世还有多少欢乐喧嚣。她此虽身处人群，却恍如隔世，随着渐渐融入，年幼时封存的记忆也随之苏醒，小贩的吆喝声，街上来往的嘈杂声，都暖溶了起来。
　　夷狄在前带路，说：“岩星岛岛主曲扬是我三姐夫，这片群岛一共有十八座岛屿，这座小岛叫做小星岛，处在海域交界点上，南行千里，是一片毫无人烟的荒岛，北面则连接长崎岛，长崎岛冬长夏短，物产凋零，也少有人烟，比这里冷清了不知几许。从这里向西三百里就四海划定的公海区域，属于四不管地带，那里居住着的都是四海无法容纳、逃脱的死犯囚徒，十分混乱，所以一般四海通向的人都不会在那里作停留。小星岛的海产、酒水、美人、赌坊，也是出了名的繁盛，无论通向何方的航海人都会在这里短暂休整停留。连接着小星岛的岛屿叫圣星岛，是岩星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岛屿的轮廓，圣星岛四周百里都是堆积而成的珊瑚礁，随时有可能塌陷，岛上又寸草不生，无法住人。圣星岛东南则是主岛岩星岛，那里是岛主宫殿所在，守卫森严，一般人根本无法入内。”
　　萝萝顺着夷狄目光望去，远处山峦轮廓清晰可见，碧蓝的海水深处波动着黛青色的脉廓，天空与大海交相辉映，形成一幅色泽鲜明的画卷。
　　街上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物品鳞次栉比、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一座搭建而成的低檐摊位上挂满了珍珠串成的珠链，水晶璎珞镶嵌在贝壳海螺上，制作而成精巧别致的工艺品，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流溢绚烂的光彩。清风徐来，挂在摊位上的风铃，随风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夷狄随手拿起一串贝壳紫水晶穿成的项链塞到萝萝手里，随手扔了一枚金币给摊主，说：“在御炼岛那破地方，想必你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玩意，这个送给你，就当你帮我引沐宸出来的代价。”
　　萝萝望向手里反射着晶莹光芒的链子，漠然地说：“我不需要。”
　　夷狄漫不经心地笑说：“女人不都很爱美吗？你没见过我三姐，还有我老爹那些情妇，她们手里的珠宝足足能塞满一艘船。这玩意打磨的不够光亮，色泽也不均匀，只是摊边廉价货，你不用和我客气，就当我金子多的花不完，你帮我花一花了。”
　　链条质感坚硬，入手冰凉，毕竟是芳华正盛的少女，虽然这两年命运浮沉，生死搏杀，面对这精美花哨的饰品，也还是禁不住流露出喜意。
　　夷狄对小星岛极为熟悉，哪里的酒卖的最好喝，哪里的烧鱼最有味道，最大的赌房在什么地方，甚至连青楼新来旧去的姑娘他都一清二楚。即将行到街道尽头，夷狄转进一家酒楼，酒楼似用了一层金粉洗刷，如金子般耀眼的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奇特的画作、摆设，水晶珠帘细密的排展在墙壁上，闪耀着晶莹光芒，一楼硕大的厅堂内，只是简单的摆设着几件典雅精致的家具，厅堂右侧，螺旋的阶梯环绕，通向二楼。
　　甫入楼门，着装整齐的侍者就迎了上来，说：“对不起客人，我们店里已经满客，如果没有预订，请您下次再来。”
　　夷狄眉头蹙了蹙，对侍者的阻拦似乎极为不耐，顿住脚步，忽然笑了笑，说：“你是新来的吧？”
　　侍者得体地微笑，恭敬而礼貌地说：“是的。”
　　夷狄忽然一脚踹向侍者小腹，看他如断线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笑嘻嘻地说：“这是留给你的纪念，记住，下次拦谁都行，就是千万别拦我。”
　　侍者狠狠撞在了墙上，哀嚎一声，跌倒在地上，悬挂的水晶帘因为他的撕扯掉了下来，晶莹的珠子散落一地。
　　萝萝望向犹自得意的夷狄，皱眉道：“你平时都是这么待人的么？”
　　夷狄笑说：“我这人一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了。”
　　萝萝冷然：“他怎么对你了？”
　　“他不该拦我。”夷狄顺着螺旋梯向上望去。螺旋梯的扶手是用水玉镶嵌而成，冰凉温润。碧透扶手上，搭着一只雪白的手，那只手修长有力，骨骼分明，手的主人是名身材消瘦的青年，他的双眸似凝聚了冷月的光辉，清华无限。但是那眉，却宛如万仞黛碧色的山峦在冷月光辉中静然耸立、沧海不移的高山。千万年的山河沉照，依旧屹然不倒。
　　青年着了一件雪白的对襟衣袍，碧玉打磨成的纽扣，一颗颗紧挨着，延伸到膝盖，袖子领口处露出雪白的蕾丝花边，黑色的长发顺着雪白的衣裳散落下来，遮掩住他苍白清癯的面容。他双眼深黑的探不到底，淡淡望着走上来的少年，说：“你就是这样闯祸的么？”
　　夷狄目光落到青年身上，脸上笑容忽然敛去，心虚地说，“四哥，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人并未回答，这却让夷狄更加感到压力，他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对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四哥有些无法言出的畏惧。望着青年的身影踏下螺旋梯，夷狄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萝萝说：“走吧。”
　　萝萝和夷狄随在白衣青年身后，踏入烦扰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