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金人》翠羽

30、第三十章 挨教训

　　好容易爬上了山崖，小峰累得汗流浃背，急忙寻了一处软和的草丛将小山放下后便也摊手摊脚地倒下去，躺在小山身边直喘。阿勤虽没趴下，却也弯着腰张着嘴，双手拄在膝盖上呼哧呼哧拉风箱也似。

　　小山虽不像他俩一般，可心里到底还是紧张，那胸口只觉得噗咚噗咚地乱跳，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待几人回过神，阿勤便忙问道：“弄到了吗？”小山凝神从萃芳园中将小峰砍下的那枝树枝拿出来，又从角落里找到最初那只袖珍的鸟巢，一起递给阿勤。

　　阿勤看着递过来这么滴里嘟噜一大堆，又是摇头又是好笑，“不是说了只找鸟巢么，你们怎么把树枝都砍了？”

　　小峰坐起身，气道：“你也没交代清楚，谁知那鸟窝恁小，树上又没站脚处，我眼睛几乎没瞅瞎了才找了这么一个，后来那些细鸟回来了，我们也慌了，只得砍了一枝树枝带上回来慢慢找。”

　　这枝树枝比小峰的胳膊还要粗实一些，枝上又有分叉，立起来竟比小山还高，幸而梢头上针叶极密，想来内中应该还有不少鸟巢。

　　阿勤将树枝放在几人中间，“咱们一块儿找找，看上面有几个？”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拈着枝上毛绒绒的针叶找起来。小山小峰也凑过去围着那树枝翻找，几人头碰头地如篦头发一般细细将那叶儿理过几遍后，阿勤这才发话收工。

　　小峰看阿勤虚握着找到的鸟巢小心翼翼地拨拉着数来数去，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爽，便捶着腰对小山嘀咕道：“那细鸟才那么丁点大，又没有尖牙厉爪，她倒吓成那样，害得咱们跟丧家犬似地逃回来，真是晦气死了！”

　　阿勤东西到手，心里正乐着呢，也不跟他计较，一边用一片干净的树叶包裹着剥下来的蜜房一边笑眯眯地解释道：“你们别看它小，那细鸟可是极团结的，从没有单个行动的。它们虽然无有爪牙，可却有一副好嗓子，若是有人惹了被它们被盯上了的话，就会不眠不休的在人耳边鸣叫，吵得你神思混乱，无法睡觉，着实让人头疼。”

　　小峰正是少年贪睡的时候，闻言不免也慌了，忙拉小山起来，“这么难缠的鸟儿，咱们还是赶快离了这儿吧，免得一会儿它们再追上来了。”

　　阿勤见他害怕，忙摇手安抚道：“无妨，那细鸟翅小力弱，这山崖又高，只要别让它们藏在身上就不用怕它们飞上来。”

　　小山看着哥哥着慌的样子正在嘲笑，忽然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了。阿勤看她这样，心下一凛：“难道你……”

　　小山讪讪地点头，又扭头看向躲得老远的自家哥哥，小声道：“哥哥，你记得那会儿咱们在树上逮住的两只细鸟么？”

　　小峰点点头，“我砍树枝前不是都交给你了吗？怎么……”

　　小山低头对手指，“那会儿细鸟追过来了，我一着急就把那俩小东西跟树枝一块儿扔萃芳园里了……”

　　阿勤呆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说那细鸟在萃芳园里？啊！糟了，若是它们在里面乱吵惊扰了主上的话，主上非宰了我不可！”

　　小峰看着她着急就高兴，此时幸灾乐祸的拍手笑道：“原来不在外面呀，害我虚惊一场。”

　　阿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道：“等我逮着了它们，晚上非放你房里去不可。”

　　小峰一边对阿勤做鬼脸一边又想着她说晚上要到自己房里去的话，脸上一时红透，亏得阿勤不在意，慌慌张张地拖着金丝树枝回萃芳园去了，这才不至于太臊。

　　阿勤一走，小峰也没了精神，眼见得太阳已经没入了海中，天空中已有几粒星子开始闪烁，便携了小山起身，两人将身上衣裳扯抻头，又互相打量着没有什么破绽了，这才仍旧由小峰背着奔下山去。

　　小峰背着妹妹一路狂奔下山，当寨子后门遥遥在望时，便见门边站着一窝人。小峰心里一抖，“完了，今天又要挨尅了。”沮丧之下，提着的一口气也泄了下来，手脚都有些发软。

　　小山眼神更好，老远就能看见自家老娘自他们两个出现后脸上迸出的欢喜、担心、恼怒相互交织的表情，心里不禁也有些虚了，本来环在哥哥脖子上的胳膊也觉得有些抱不住了，正赶上小峰手软，顿时就要从他背上滑脱。

　　小峰本就着急，心里一慌便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在颗小石子上，两人立时摔作一团。

　　打一看见兄妹二人，兰音、兰言便提气掠了过来，奈何相距过远，到底拉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俩滚到路边草窝里。

　　阴凤清和叶锦心两人手上各拉着两个五岁多的小儿，她两个五年前先后生下一对双胞胎，只不过叶锦心得了两个女儿，而阴凤清的则是龙凤胎，当时差点没把崔氏兄弟俩给乐疯。

　　跟着阿娘出来接兄姐的小家伙们一见哥哥姐姐摔跤，也顾不得阿娘在身后招呼，硬是甩开大人，一窝蜂地往山上冲去。

　　毕竟是五岁的小孩子，人小腿短，待他们跑到，小峰兄妹两个早已被兰音和兰言扶起来了。因为兰言面冷少言，且还兼任着兄妹两人的暗器师傅，他两个面对她时总是有些发怵。

　　小峰眼疾手快，先巴上了好说话的兰音，假作脚疼，硬是哼得兰音心软，搀着他走到前面去了，剩下小山讪讪的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衣裳上的灰尘后便缩着头装鹌鹑。

　　兰言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视线在她鞋子上顿了顿，也不出言，冷着脸一把抄起她，径自来了个公主抱，运起轻功便往山下蹿去。

　　她一走，小峰立马松了口气，也不装瘸了，一把抱过还眼巴巴看着那如疾风般远去的身影流口水的小包子们举起来疯转，山路上顿时响起小孩子们的笑声和尖叫声。

　　虽然抱了一个人，可兰音仍轻松的在几息之间便蹿到了山脚。阴凤清和叶锦心早迎了上来。看母亲过来，小山扭了一下，兰音便放下她，自己仍旧退回到阴凤清身后侍立。

　　小山趋前几步，稳稳地蹲身与母亲姨母见礼，阴凤清板着脸站住脚，又见她头上刚才跌跤时沾了些草屑在头发里，心里的气怒担忧一发撞了上来，好容易才压下就要飚出口的怒斥，只抿唇拧眉瞪着小山，任她半蹲在身前，也不叫起。不愧是当过一国储君的，她身上的怒气隐隐发散出来，饶是与她最亲近的叶锦心也不禁寒毛树立。

　　见势头不好，叶锦心悄悄转头向正慢步跨出门外的大伯子使眼色，催他快上前来劝劝。崔伯文会意，连忙抢上来扶住妻子手臂捏了捏，又温言对小山道：“起来吧！”

　　小山蹲在那儿不用抬头都知道自家阿娘这次定是气得狠了，也不敢上前撒娇，只得提着气半蹲在那儿，好容易老爹来救场了，却也不敢轻易放松，缓缓站起后又低头福下去，“请阿父安！”

　　崔伯文最是见不得女儿受委屈，此时见她在自家老婆面前跟避猫鼠一般，心里先就软了，忙一把将女儿拉起来，笑道：“好啦，看天都要黑了，咱们快进去吃饭吧！”说着便牵了女儿先进了门。

　　虽说自己也舍不得，可看了夫君护犊子的模样，阴凤清越发郁闷，只得摇摇头跟上去。

　　等他们一走，在山脚磨蹭了半天的小峰便领着弟妹们跑了过来。叶锦心狠狠剜了他几眼，又舍不得动手，只好戳着他额头咬牙说了句“晚上再收拾你！”便进去了。小峰涎着脸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央求阿娘等会儿帮他求求情，身后跟着四个刮着脸颊羞他的小包子。

　　一行人回了院子，晚饭是早就备好了的，待小山小峰两个洗了手脸，又换过衣裳，阴凤清便唤人端了上来。一家子围在一起静静吃了饭，小丫头们撤了杯盘，又送上茶水，阴凤清便遣退了下人，只留兰音兰言两个在屋里。四个小包子最是敏感，吃饭时便觉察到大人脸色不对，也不要人喂了，忙忙地吃完了便乖乖叫丫头抱回屋去。

　　小山自知有错，见母亲沉着脸坐在上首，知道今日躲不过去，便赶紧拉着哥哥跪到屋子中间。

　　“说吧，你们今日到哪儿去了？”阴凤清先开了口。

　　“我们没乱跑，就是在石潭那儿玩的时候忘了时间，所以回来晚了……”小峰还心存侥幸，妄想糊弄过去，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叫自己母亲给瞪得消了音。

　　阴凤清也不等他兄妹俩回话了，朝兰言看了一眼，兰言便冷声开口道：“小山、小峰两人的鞋上都沾有沙粒，衣裳上也有刮擦痕迹，应是顺着山崖下到鱼嘴湾去了。”

　　兰言话音一落，四个大人齐齐变了脸。“什么？你们竟然到那儿去了！小峰，你胆子也太大了，怎可带着妹妹乱跑，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叶锦心气得调都变了，也不顾头脚，扬手便往小峰身上打去。小峰不敢起身，只得缩着身子绕着妹妹膝行躲避。他这几年练剑小有所成，身法跟泥鳅一般滑溜，再加上小山有意无意的帮忙，叶锦心哪里打得到他，几下不中后越发气恼，转身往门后拽过一把扫帚便要往小峰身上招呼过去。

　　崔氏兄弟原本也恼着这小兄妹俩，不想拦着叶锦心教训他们，可此时一看她抄上家伙了，两人又有些担心，赶忙一个拦着一个上前劝解，好容易才将她手里的笤帚给夺了下来。

　　阴凤清又是气又是怕，若不是自家小叔还在，她恨不能亲自拎起棍子狠狠抽两个不听话的小东西一顿。她咬咬牙，狠狠瞪着低头跪在面前的小山，怒道：“不听话的孽畜，你出门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们两个以身涉险时可曾想过家里还有父母忧心盼望？若是再像那年一样伤了，可教我们如何是好？”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六年前，阿贤带着小峰兄妹俩出门练功，谁知三人竟一去不回，整个寨子的人连夜出动，几乎将后山给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他们。当时阴凤清和叶锦心还怀着身孕，崔氏兄弟两个一面不断派人派船到附近的岛屿搜寻打探一面还要安抚她俩，几乎没有愁白了头发。正当大家都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小峰带着重伤的小山回来了。当时小山昏迷不醒，浑身筋骨寸断，阴凤清在她床边几乎没哭死过去，还是叶锦心叫兰言打昏了她带出去灌药休养这才保住她腹中的胎儿。

　　虽然后来小山渐渐地恢复了，也没有像郎中所说的那样瘫痪，可她的筋骨从此便变得十分脆弱，再不能随意跑跳，甚至连原来阿贤教的一些养气功夫也练不成了。

　　小峰后来在大家的追问下也含含糊糊的说出小山是因为练功出了问题才会受伤，而她之所以能保住性命全赖阿贤舍命相救。阴凤清从此对小山那个神秘的师门便很是不满，虽然因阿贤的原因未曾提出让小山退出师门，可也再不准她练那劳什子神功，待她身体好些后也只叫兰言教她些暗器功夫和粗浅的防身之术。

　　小山见一贯娴静沉稳的母亲竟被气出了眼泪，心里登时将小峰和阿勤好一通埋怨，也不敢再隐瞒了，只得俯身磕下头去，“母亲您别生气，今日我和哥哥确实是下到鱼嘴湾去了，不过下去时有阿勤护着，而且我们下去也不是为了玩耍，乃是为了寻一味能给我治病的药材。”

　　听了小山的话，四个大人身上齐齐一震，崔仲武更是急的连连问道：“真的么？是什么药材？你们采到了没有？要不要我派几个兄弟下去帮忙找？”

　　母亲没发话小山也不敢抬头，小峰赶紧表功：“那药我们采到了！”

　　此言一出，饶是阴凤清也激动得站了起来，一把拉起小山，一叠连声的问道：“采到了？药在哪里？快拿出来我看看！”

　　小山摊摊手，“药在阿勤那儿，她拿回去给师傅炼制药丸了。”“啊？”阴凤清失望地垮下肩膀，崔伯文也有些失望，却不忍妻子如此，忙笑道：“既是阿勤说的，那定是真的有效了，想来小山的师傅很快就能将药炼好，到时候小山便能痊愈了。”

　　阴凤清明知丈夫是在安慰自己，可也忍不住祈祷那药真的能治好女儿的病。有了这条好消息，屋里几人脸上都轻快了许多，便是兰言的嘴角也抿出了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