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清光静》苏弗

2、封印召唤

　　送走许之杰回到住所，已时至黄昏。
　　白芷抬头看见斜阳余辉正尽兴的将整座灵山涂成红色，不禁嘴角一弯，进屋将那张茶桌搬出放在树下，抬手放新茶放进壶里，注水，茶叶于滚水中浮浮沉沉，竟是万千思绪起伏于胸，而后施施然坐在桌旁的石上斜靠着身后梧桐树。
　　如若师兄所说，许之杰是以前自己的故友，前世故友？看他样子想找到并非自己。自己这一世是随着江水漂到灵山脚下，根本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只是由师兄顺手捞起放在这座山里。
　　灵山之外，那片红尘从未踏足过。有所知也是据道行买回来的典籍记载。这个时代先前战乱两百多年，如今六国分庭治理，平安五十几载。各国之间小战无数，从未彻底清除过，大战却再也没有，都秉持息武养民的主旨，企望经济更上层楼之后再展宏图。
　　战乱起时各修行门派皆前后庇于荒野崇山，如今世道好转也有部分进入乡邑县郡，更有胜者入朝进宫。各地称法也大不相同，有谓“巫”，有谓“道士”有谓“法师”。纵横观之，势均力敌分为三派“米巫”、“碧霞派”“轩辕门”，其它的小派多不胜数，皆以占地宽广、门徒众多自豪。大约尚藏匿于山野的门派典籍也没有收录。
　　譬如玄真派历来隐于灵山，从未入世。只由每代掌门寻收两徒，说得好听叫择徒而收，比如师兄总说，收徒得看对方前后三世，才能决定，还不如说是这个派从创始人到现任掌门大家懒散，且一直有长不练武，少不结丹的观念，每个徒弟在山里先学理法，后放在红尘里练心，就是所谓的历炼期，在红尘俗世中寻找修行目标，传说每个人因目标不同而后回山继炼所得果位不同，且因各自在红尘历炼中，各自显现的品性不同，回山后掌门依不同的品性给予不同的教化。
　　平日里师兄也传授了一些技法，比如通幽、禁水、借风、布雾、涛雨之类的，却不是根本道法，且依门规不可用此等技法在历炼期内挣钱营生，为每名弟子度过历炼期，本门还特意传了一些世俗生存之术，就像正在学习的书写绘画、草药之理。
　　白芷深感前途渺茫，灵山千日好，出山一日难,为何要定下历炼这种死规定。就依道行每次从外回来，总是会说，山里的水都是甜的，每次被派出去都感叹好几日，好几次都是被掌门师兄踢出去。何况自己前次就是在历炼期时遇到麻烦才又轮回。且不说遇到生死麻烦，也不是全部历炼期弟子都在此次结束历炼的。
　　其实掌门师兄还有一个弟子，一直历炼未归。听道行说起，那个弟子长相太俊秀，下山就被女子缠住后结为夫妇安居于尘世，波奔生活养妻生子，问师兄时，师兄也只是淡然一笑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只要还在正道上，没修成魔就好。
　　目的？出山？回山？果位？都很迷茫呀。生存着就像一个活问号，诸多烦恼。
　　今日所见之人，从红尘中来，带着一股悲伤气息，强且浓烈，悲伤出自于他，却仿佛于自己有无数的牵扯，那种熟悉尽在靠近时让她滞了一滞。师兄从不瞒她转世而来之事，所讲却也不多，口头上叫着掌门师兄，更多的时候白芷觉得更像师父，可依赖可解答的行动活字典。
　　夕阳最后一丝光暗淡后夜色初至，白芷忍了又忍，终下不了不去打扰安道长的心，十再压不住心中千头万绪，终利落收拾完桌子，转身跑去找安道长。
　　一头冲进安道长屋里，安道长正从书桌前抬起头来笑容可掬，白芷收势定了定，问“师兄，何谓修仙？”
　　“道性本自然。这红尘本是游戏，当不得真，这里面所有人从哪里来终究会回哪里去，这就是‘道’，而先烦倦者先回，找到回去的方式就是道法，道法千万种，最后都指向一个终点。依道法而行回归本源的过程就是你说问的‘修仙’了。实乃一个名称”
　　白芷腆着脸顺势坐在安道长书桌前，继问“如此说来这是自然之事，为什么还要依照目标成就果位？”
　　安道长眼睛一亮，哈哈笑了两声，“芷，我们都是从本源而来，而本源里却各有等级不同，我们走上修真的路，虽然都是回到本源，却不一定能回到初初未始之时，何况这一路行之不易，极少有人能结了仙缘一世成仙，更多人都是历经好几世才能成功，修仙历程其时也是非常危险的历程，一念成魔成仙最开始在于心，目的是很重要的，没有破除心中愚贪执之念，最易成魔，成魔后一切又待重头收拾，所以师门才将历炼放在首位，就是依照目标成就果位，也只是一种说法，都要经过更多的修正。”
　　“入了红尘，回不来的也重头收拾？”
　　“比入魔强多了，你还太小，不明白这中间的区别，道本不远，近凡不见，清心守一，道法自显。”
　　白芷看着安道长侃侃而谈，平实态度，心里的虚烦清明了几分，顿了顿，“还有一问，师兄莫怪”
　　安道长平静的看着白芷继问“和今日之人有关？”
　　“是。”
　　“且说来听。当问则问，免得日后成了障”
　　“今日之人寻的可是过去之‘我’？”
　　“是。”
　　“过去之‘我’与现在之‘我’以后之‘我’可有关联？”
　　“有，也没有。过去之我全成今日之我，今日之我成全以后的我，端看你从此刻起如何为之。”
　　“我应持何所为才妥当？”
　　“妥当之法，并非只有一法，而需靠你自己寻找你的方法，才见你品性，这也是历炼真义，一直在山中出世生活并不能让你找到这个方法，答案一般是入了红尘后，历经红尘琐事才得，这也是修真最奇特的地方。”
　　白芷愣了一愣，细想了一遍“师兄这句可是说了等于没说？”
　　“傻瓜，自己的因果要自己解。”安道长忽然想到师妹极短且成迷的一世，不由得感叹，伸手抚了抚白芷的头，“师兄正在找你的那块玉，希望能找回来，以后在历炼期遇到危险一定要记得按师兄教过你的方法回传信息，师兄才能帮到你，知道吗？”
　　白芷一时不知为何，心中感怀竟落下泪来，却又觉得这样深刻的感怀非自己当下真实心情，不知如何开口时，听得自己出声成音“多谢师兄”，突然愣住,一切感触仿佛又戛然而止，顿时茫然无措起来。
　　安道长看着白芷形容，心下明白师妹封印因许之杰的来访，开始有了波动，出言慰藉“阿芷，玄真派收徒看三世，从进门开始，自有师父一直保护，更何况师兄如今也能助你，你无需害怕，须记得，所有一切皆有因，诸多幻象皆如泡影。今日来之人是你故人，你先前救他性命，和他相关，他的思绪牵动了你的封印，多静坐即可调整。”
　　“芷知晓了。”白芷看着安道长柔和且安定的神色，忽安下心来，而那种像自己而非自己的感触转瞬消失，心想师兄说的静坐调整才是当务之急，继开口“师兄，今日即问到此了，先告退，打扰。”
　　“好”
　　白芷从安道长屋中出来，依路回屋。心境也定下来许多，师兄说得很对，既是前我成全今我，何来怕封印中的我，即所有都是我，只需全然了解就可。如今封印有所动，因现在灵力和封印当时一样了？如真这样，应是高兴？虽不知师兄修真一路怎么行来，既然师兄说各人路皆不同，大约所有修真路都是艰辛居多吧。
　　回到自己屋内，白芷决定把原本打算歇息几天再闭关的念头取消，洗澡洁身后换了件宽松衣物，进入二楼的内室，盘膝静坐，引念清风清心二诀，体内行气小周天。
　　小周天运行两周后，白芷身心俱静，四周气息调换，静中万念俱消，灵气翩然而至，随灵气而至出现碧蓝大海，海深处感受到相同灵气越迫越近，竟似两股灵气里外互相呼应，欲相连在一起。里外灵气缓缓相接，随着灵气相接这片碧蓝海水开始幻化成晶莹蓝光，光线竟越来越强，强至耀眼之极，光中显现出一个洞口，洞深处淡淡的发出蓝色幽光，以前好多次白芷随灵气困于这片碧落大海，虽然感受到灵气相同，依然进不得退不得，问过师兄，师兄也不大了解，只慰藉或者这只是为了保护。此时才知这碧落大海却只是前世封印之界境，过往一切皆封印在这之后。
　　而此次许之杰相访，深切的悲伤熟悉的气息竟让封印有了波动，封印接纳她入内，移步洞中，洞中宽敞明亮，一池净水，晶莹透亮默默无波。净水将洞分隔成两部分，一桥相连，桥另外一边，一具黑帘避之而蓝光却透过黑帘帐呼唤着白芷，过桥行至帘前，挑开帘帐，白芷惊然发现帘内床上躺着的却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赫然自己看着另外一个自己闭目沉睡，白芷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感觉如此熟悉现象如此分离，白芷吃惊的向后退了退，想到师兄的话，无论过去现在都只是我，复又来到帘前怔怔的看着沉睡的另一个自己，悠悠的伸出手想感受对方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手指刚触到那女子手臂，沉睡中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白芷道，“你终于到了。”